泗水岸边的孔子

    　　泗水流。

    和其它地方的河水一样，泗水缓缓地流着。

    泗水并不是一条多么大的河。长比不了长江，顶多是长江的一条小支流。宽不及黄河，最宽处也仅相当于黄河最窄处。

    公元前的某一天，有一个对后世影响深远的人来到这里。他须发有些斑白，穿着粗布衣服，看样子已有五十多岁了。

    那是一个下午。他独立岸边，站了好久，四顾茫然。他看水，水中没有鱼，也没有渔船，水有点浑浊，浑浊的水缓缓向东流。

    他来干什么？要过河吗，还是散步散到这里？他独立无言，眼里充满忧愁。

    他在想什么呢？

    也许他想到了齐国，齐景公对他不薄，但终不用他，他被迫带着几个徒弟踏上了周游列国的征程；也许他想到了宋国卫国，这两个小国不但不重用他，而且还把赶了出来；也许他想到了陈国蔡国，这两个更小的弹丸之国，甚至把他围困了很久。

    他说自己是累累丧家之犬。

    最后他伤心地回到鲁国，鲁国依然善待他，但依然被重而不用。

    游历大半个中国，自己的政治主张没有被重用，徒手而归。回到自己的祖国，仍然空空如也。

    他真的没有能力做个良臣吗？是哪个国君，要他出个主意，怎么打败敌国。他说，我不会排兵布阵，我只会让国家，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其实他只要顺从了领导的意图，就可以做个高官，但他不能，他不会违背自己的良知，他甩甩袖子走了，又成为一个在路上的行人，他的生活依然在别处。

    他的大半生已经耗费在路上。

    如今站在泗水岸边，他还在期待什么呢？

    突然他老泪纵横，说出一句令后人感慨万分的话：“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这是一句实话，说流逝的东西就像这河水，昼夜不停。一句实话在一条很小的河边，就被这样说了出来。

    他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就说一句实话吧，动人的实话。

    后人反复品味，品味这句意味隽永的话，这句话让人想到自己如水的人生。

    这个叫孔子的人并没有在泗水岸边站多久，他没有时间心旷神怡，或者惆怅满怀。他去了曲阜，一个很小但后来变大了的小村，在那里他设立了杏坛，开始了自己最为壮丽的人生。子路来了，颜回来了，子贡来了，大贵族南宫万也来了，他们都成了孔子的学生。

    朝沐浴，晚披霞，孔子优哉游哉，孔子内心惆怅，为后人制造着精神食粮。这份粮食实在太丰厚，把一个泱泱大国，把一批文人俗士，都喂养得精神饱满，他们借着孔子之名为自己争名夺利，或者放马南山。

    后来，孔子可能再次来到泗水岸边，他长太息，喟然长叹，也许还流了泪。孔子一生只为三个人流泪。一是伯鱼，自己的儿子，先自己而去。一是子路，自己的弟子，为鲁国打仗而死在战场。一是颜回，自己最得意的安贫乐道的弟子，却英年早逝。

    最后一次站在泗水岸边，孔子已经七十三岁，他在想念他们吗？也许在慨叹：“梁柱坏，礼义崩！”

    单纯的孔子，自己死已将至，还忧虑着礼义。没有礼义，人们呢，该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