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将骠骑将军的病情对外隐瞒,让他闭门静养,只期望他早日痊愈。
但事与愿违,数月过去,霍去病身上的斑块不见消散,却更显狰狞了。此外,他愈发头痛体乏,有一日午后竟还呕出半口暗血来。
这是病情加剧恶化的迹象,刘彻闻讯也开始慌了,让月歌备车载着霍去病前去柏梁台:“朕亲自去请神君相助。”
月歌拗不过天子,忐忑不安将霍去病哄至柏梁台殿室内。霍去病想起当年在此的遭遇,怒而欲离去。月歌为难道:“是今上执意要请神君相助的,难不成你要对他言说当年那神君的秽行?”其实如今她病急乱投医,心中也对神君存有一丝希望,“当年是神君的妯娌宛若借神君之名来勾引你,只盼这回当真有神君显灵才好。”
不多时,蒙着面纱的神君被天子请了出来,她上前细看了霍去病的情形,却对刘彻说:“请陛下移驾到偏室说话。”
月歌偷偷跟过去,在门外听见神君对天子说:“早在七年前,骠骑将军来此祷神,我就看出他体内精气有所欠缺,命不能久。当年我也曾试图要为他补太乙精气,使他得延年益寿。只可惜,骠骑将军那时却不解我的好意。”
天子眉头深锁:“太乙精气如何补?还请神君再尽力救助。”
“须男女燕好交接,方可渡太乙精气。”神君这时摇头,表示无奈,“如今骠骑将军体内精气早已枯竭,为时晚矣。”其实今日这蒙面神君仍旧是当年那个宛若,她恨霍去病之前拒绝勾引,自己又无本事医治,此时便胡话连篇了。
廊上的月歌听得大怒,也不管是否对天子不敬,一脚踹开殿门,径直上前扯落了神君面上的纱布。见得眼前之人果然是宛若,她骂道:“你这妖妇当年借神君之名勾引我夫君,如今还来胡言乱语。”
彼时会面,月歌是少年装扮,宛若此时又哪里能认出来?她见这骠骑将军夫人杀气腾腾袭来,吓得惊叫逃出殿外,躲到伴驾前来的东方朔身后。
刘彻怒斥月歌:“你当真无法无天了,竟放肆得敢对神君不敬。”
此时又有近侍来报,说骠骑将军在侧殿发怒掀翻祭物,大斥柏梁台神君不洁,继而更不听下人劝阻,已自行出了殿台。天子听罢跺脚而叹:“你二人,一个比一个更不省心。”
今日向神君求助之行不利,最后以混乱收场。
一众人马正要驶离柏梁台,月歌愈想愈不忿,罩了件厚厚披风只身再潜返,一不做二不休,寻到宛若住处左近放了一把火。
在返程途中,天子见柏梁台方向升起青烟,忙令东方朔驰回探看。待东方朔赶到时,火势已得控制。而殿台侍从在壁墙处发现被人敲晕的宛若,将其救醒。东方朔问是何人施此恶行,宛若哭诉道:“那人自后袭来,妾哪能得见?”
而后东方朔奉命调查这场火灾半月,不料竟毫无线索。霍去病自然知道那是爱妻干的好事,则心中大快:“做得好,你要是将那妖妇殴个半死,更令人解气。”
刘彻估摸着月歌大有嫌疑,只她死咬着不肯承认,却也无法。他大叹,生女肖父,月歌可不是正如自己年少时那般倔强难驯么?大概只有更厉害的霍去病才能将她制住了。
柏梁台数座殿宇被烧及,刘彻便令人将之修缮完好。不料十余年后,柏梁台再次遭受火灾,大半宫殿被付之一炬。天子觉得风水不利,便采用了越巫“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的建议,于长安西郊营造了规模宏大、千门万户的建章宫。[注1]
而宛若自逃过那一劫,惊吓之余,不久便嫁与东方朔为小妻,生下三子。[注2]
以上皆为后话。
骠骑的身体状况日见不好,求神问医都一一试过,仍无济于事。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仆多的来访,却让病情探查有所突破。
这日,仆多一脸丧气来寻月歌:“最近不知怎回事,我身上长了些红黑斑块,虽不见疼痛,但总碍观瞻,寻了几个侍医来看,也不见好。”两年前霍去病为了补偿仆多,已另寻了美姬送与他为妻。年前仆多也已得了一子,但最近他身上如此变化,自己夫人却嫌弃不愿意再与他亲近了。
月歌听了十分诧异,喝道:“脱衣给我看!”也不避嫌,当众便扒他衣袍,吓得仆多尴尬万分呼叫连连:“这样不好罢?将军会殴死我的。”
待衣衫掀开,月歌瞧见仆多身上的斑痕虽形状稍小且不甚明显,但确确实实便与霍去病所得毫无二致。她惊诧不已,“你二人同有此症状,快仔细想想,到底是一齐做了何事?”
仆多苦思冥想,实在找不到原因。而霍去病沉默良久,忽问仆多:“当日在漠北冰湖,只有你我二人饮了那冰块化成的水罢?”
仆多这才一拍大腿:“正是!”当下将那日情形细细对月歌说了。
月歌越听越心惊:“我阿母说是稽洛大萨满配的巫毒?”
仆多点头:“颛渠阏氏不知配方,只用了诃子、檗叶和檗皮三样为我和将军解毒。”
月歌不由慌道:“那无用,稽洛大萨满惯用的毒方有好几种,光凭这三样,解不掉最烈性的那些。”稽洛虽不如月氏大祭司制毒凶猛,但所配之方也足够要人命了。
“我与仆多同饮那水,却为何他发作比我晚?”霍去病仍有疑惑,不信自己是中了巫毒。月歌则向他解释,各人体质不同,更何况霍去病此前在朔方染了两次疫病,身子虚弱,体内巫毒自然就发作更快。
这话让仆多听得面色惨白,连声问可有解救之法。
月歌面有难色,吞吞吐吐说:“最妥当的,自然是去寻稽洛大萨满,直接问他要解毒之方……”话未说话,果然听得霍去病低喝道:“不准去!”稽洛远在匈奴漠北,她这一去,岂非是自投罗网?
月歌神色黯下,忽而又坚定说:“稽洛大萨满的配毒之道我知晓一些,我来配药试试,说不准就中了。”
此后月余,月歌埋头试药,并配合针砭焙炙、放血泄肠等手段,为霍去病解毒。而天子知晓此事,严令众人封锁消息,更不能让外敌得知骠骑将军中了匈奴人的巫毒。
只是她用尽办法,霍去病身上斑块仍不见好转,他精神又时好时坏,让人提心吊胆。
霍去病已是全力配合月歌的医治,他自己倒是看得开:“生死有命,我已纵马扫平大漠,建功封侯,娶妻生子,此生所历比寻常人一世已来得精彩许多。”
月歌却抱着他哭道:“还未够,你我结发时,曾相约要执手偕老,以至白头。”霍去病回想从前的誓言,温声劝慰爱妻:“必能如此。”
汉室皇族历来笃信黄老仙道,天子更广招方士异人,暗中遣他们入骠骑将军宅第内,为霍去病施法治疗。一时间,冠军家里扬烟起雾,响铃声声,各处屋室还有天子差人四处寻来的奇珍异草,堆砌如山。
霍去病听闻自己身上的巫毒会过人,便勒令不准儿子靠近。三岁的霍嬗不解君父为何突然对自己冷淡,哭闹着要扑向霍去病,数次未果后在月歌怀中落泪涟涟,哀怨落寞望着父亲。
月歌见此亦心中大酸,只霍去病一再坚持:“如今我膝下仅有嬗这一个独子,他万万不能有事。”他还让月歌平日多服用、擦洗防毒药草,以免爱妻为他所传染。
一日,月歌替霍去病药浴、砭刺毕,扶着他在*行走舒筋活骨。霍去病道:“不用你扶,当心巫毒过身。”这两日他身上斑块处的肌肤开始浮离肿起,看那架势是要溃烂发水。
月歌纵然心焦如焚,面上也不敢表露出来,生怕霍去病更忧心难过。她哀求说:“你莫要推开我。我日日服用诃子、洗浴檗水,定会无事。”
霍去病又哪里舍得与爱妻保持距离,他沉默一瞬,便道:“好。”拥了她,缓步庭院间。只是行未多久,天色忽而暗下,竟有细细雪花自苍穹飘落。
时值六月末,飞霜骤降,此为不详。月歌忙要扶霍去病回屋,他却立定站住,仰头望天:“无妨,便再待片刻。”
二人静静立在庭中,须臾已是白霜盖发。霍去病低下头来,执起月歌之手,低声道:“如此,便是携手白头了。”
月歌痴痴望着,鼻中大酸,泪已蜿蜒滑落。
经过这段时日的尝试与努力,月歌深知这样下去只是无解,唯一能让霍去病毒消痊愈的办法,只有去漠北求助稽洛,让他告知所配巫毒之方。她下了决定,暗中收拾好物什,只待哪日瞒过夫君,自己便孤身探入漠北。
阿连迪自跟随月歌来了汉地,及至她嫁骠骑生子,他早将心中一腔爱恋化作了忠心,默默守护,成了她的近卫。如今他知悉了月歌的计划,又哪里能放心得下?力争要与她一同前去。
月歌思虑半晌:“也好,但此事不宜让更多人知晓。”此去漠北千里迢迢,匈奴虽远遁,其王庭部落形势仍自凶险,多一人助力,便是多一分成算。
是夜,月歌服侍霍去病上榻,静待他熟睡。哪知今晚他却精神十足,一直未曾合眼。月歌见他望向窗外,若有所思,便问:“夫君在想甚么?”
“你还记得当年初遇结义么?那夜在原野上,天穹也如此时一般,繁星似海。”霍去病忆起前事,一时思绪纷涌,“还好我当时一意抛下从人,孤身逐兽,方有幸得遇你和子维。”
月歌回想彼时点点滴滴,仿佛就在昨日:“那时你对我可是连正眼都不瞧,还是子维兄长拉我一同结拜的。”当年她又怎能想到,那个孤高傲气的少年郎,日后竟成了自己一生的良人。
霍去病莞尔,将她揽近:“是,这还要多谢子维,否则我又怎得你全心信赖,陪我征战河西,同生共死?我六出匈奴无一败,漠北战虽斩获首虏最多,但最令我难忘的,还是河西。”
月歌沉默,只怕会勾起霍去病皋兰鏖战和齐昭之死的回忆,此时果然听他叹气说:“河西大地埋有我麾下数千军士的遗骨,祁连山一带则是我率军扬威之所,那里有太多回忆。若我死后能葬在河西祁连,却是再好不过。”这念头他不过想想罢了,作为天子重臣,若是善终而殁,必会陪葬在帝陵左右。
“又说不详之语。”月歌伸指压住他唇,“我定能寻来解毒之法,我们两个恩爱百年,再来议地下之事也不迟。”
二人相依相偎,低语至夜半。最后霍去病迷迷糊糊说:“舅父是我幼时的榜样,天子是我少年时的良师,而你是我结发同心之妻,我此生最重要的三人,便是你们……”语声渐断,他终于沉沉睡去。
月歌凝望灯下霍去病熟睡的面容,以手细细描绘他的轮廓,十分不舍。眼见已近四更,她低头轻吻夫君作别,终于狠心留书简一支,而后漏夜离去。
月歌和阿连迪日夜兼程,横穿大漠历尽艰苦,耗时半月,终于到了漠北。一路上她眼见匈奴部落凋零如斯,不由慨叹母亲的预言何其灵验,卫青和霍去病这两名汉人骄子,竟是生生将当年强盛无比的匈奴击溃至如此惨淡的境地。
月歌和阿连迪改妆易服潜入了单于王庭,可是如今匈奴部落散乱,二人多方打听之下,却得不到稽洛的下落。
月歌说:“现任的大萨满虞涂是稽洛和我母亲的手下,他理应知道稽洛身在何方。”继而秘密前去会见了虞涂。
虞涂见月歌孤身来漠北,惊道:“居次为何还要回返匈奴?大单于和各王恼恨被那汉将卫青和霍去病所败,若见到居次,必挟恨报复。”
“我冒险到漠北,实则是有急事要寻到稽洛大萨满,你可知他如今在何方?”月歌留了个心眼,不将此行目的明说。虞涂则透露,稽洛如今双眼尽盲,神力全无,人已去了北海[注3]以南的郅居水[注4]休养以度残年。
月歌和阿连迪急忙辞别了虞涂,转朝郅居水方向赶去。只是自离了王庭,一路上总有两骑隐约跟在二人身后。
阿连迪心有不安:“怕是虞涂将公主出卖告发给匈奴。”月歌亦知须摆脱那两骑才得安虞。于是二人隐匿在一处山坳,待那两骑驰近,月歌和阿连迪连发数矢。两骑中一人心口中箭,当即落马。另一人亦负了伤,见势不妙便疾策遁去。
月歌上前去踢落马那人:“谁派你们来的?可是虞涂?”那人只摇了摇头,口吐鲜血气绝而亡。她怕逃脱的另一人回去报信,便敦促:“我们须速速寻到稽洛大萨满。”一路疾驰,循虞涂所指路线,终于在郅居水两条支流交汇处的岸边,寻到了稽洛。
稽洛双目不能视,听到月歌的呼唤,他激动不已:“许久未听到居次的讯息,没想到我这将要老死之人还能再遇见居次。他们说你此前在祁连山助汉军攻打匈奴,居次如今还到漠北险境做甚么?”
月歌搀着须发皆白的稽洛,心底一阵难过:“要不是当年大萨满相救,我哪里还有命在?於单大兄被伊稚斜派人害死在了汉地,我也在河西杀了卢胡王,用他和折兰王的头颅祭奠了我阿母阿弟还有军臣大单于,只可惜却无机会手刃伊稚斜了。”
稽洛叹道:“於单既死,我大匈奴的气数自此消亡了。反正我已是将死之人,不忍再看到大匈奴一日日再衰败,便打算在这郅居水畔了却余年。只我近来有预感,还有人需要我,果然今日便等到了你。”
于是月歌向他讨问巫毒的配方和解药,见稽洛一阵茫然,她提醒道:“就是乌维布在冰湖上的巫毒。”
稽洛这才想起了:“那是巫咒之方,最为猛烈。只我目不能视,你便亲自动手,按我口述来配药罢。”
月歌当下遵稽洛所指示,将药草逐一加入捣碎出汁,混在一起。事毕,稽洛又让阿连迪捉来大漠毒蝎,将蝎尾毒汁滴入,共制成了两小陶罐的解药。
月歌鼻端闻见药汁混合后的奇怪味道,只觉一阵反胃,侧头干呕不已。稽洛听了声响,心中忽似有所触动,犹豫问道:“你……这可是孕吐?”
月歌方才已给自己号了脉,察觉脉象果然往来流利,如盘中走珠,这才知道自己又有了身孕。自她上回小产,去病一直盼她能再度有孕,如今终是得偿所愿了。只是这孩儿来得不是时候,去病仍中毒未解,而她又身在大漠险地。月歌悲喜交集想着,不觉已是落下泪来。
稽洛见她如此反应,不由回想起当年在汉地遇人不淑的未晞,眼前情景与彼时何其相像。他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问:“孩子的父亲是谁?”稽洛以为她母女是同一遭遇,生怕因此会触动月歌的伤心事。
不料,月歌含泪却骄傲地说:“我腹中孩儿的父亲,便是天神的骄子。”
稽洛眼神空茫,仰望上苍,喃喃道:“这,大约就是天意罢。只可惜我双目衰盲,此生竟是无机会能见到天之骄子了。”末了,他又说,“我预感有不好,你们需立即启行。”
月歌痛哭跪下:“多谢大萨满赐药,此去只怕……再无相见之日了。”依依不舍拜别了稽洛,与阿连迪直向东南驰行。
“听说阿母葬在了狼居胥东南的冰湖,我想去拜祭了再走。”
二人特意沿着余吾水南下,不经过单于庭,只月歌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你我各带一瓶解药,若遇到情势不妙,便分头南下回汉地,务必要将药送到去病手中。”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们还未出余吾水流域,在必经之路的山坳,已有人马候在那里拦截:“你二人行迹诡异,随我们回单于庭罢。”
眼见对方人数众多,月歌按住阿连迪:“少安毋躁,以不变应万变。”她认得此前逃走的那一骑也在当中,只是实在猜不透是谁察觉了她二人的行踪。
“前方密林听我信号,你我分头逃走,至冰湖会合。”月歌细细叮嘱阿连迪后,装作顺从随那一众人马前行。到了林边,她趁那些人戒备稍懈,突然策马冲入密林,阿连迪亦随即反向逃离。
听着身后匈奴骑的蹄声,月歌不由想起当年南下逃亡那一幕,她穿过密林,由此遇到了郭允与霍去病,逃离了狼爪。只是这回,当她驰至密林的另一边,那里亦是候着锦衣裘袍的一骑:“三弟,别来无恙。”却是已经投靠匈奴做了擎肩王的郭允。
月歌北上时已是涂了萨满油彩,仗着面色焦黄的伪装,以为不会为人认出。但她却忘了,还有一个郭允曾见过她这个装扮。
郭允说:“你在单于庭寻访虞涂时已被呴犁湖的人马盯上,若不是我暗中解决那些人,你此刻早已落入他的手中。而今,还是跟我走罢。”
此时郭允的人马从后赶至,月歌自知逃脱无望,乖乖束手就擒,她只盼阿连迪能侥幸突出重围,将解药送回长安。
月歌被郭允一行带回了营地,她环顾四周,轻轻冷笑:“兄长还不死心,非要将我出卖给伊稚斜不可么?”
郭允不答,在帐内置好酒肉:“你一路跋涉,忍饥挨饿,如今坐下来多食些罢。”
月歌既来之则安之,放开肚皮食个饱,而后尽量放缓语气说:“多谢兄长此前在单于庭为我掩护,只是如今我要急着赶回长安,还请兄长好人做到底,放我离去罢。”
“你来寻稽洛,到底所为何事?”
面对郭允的探询,月歌只是沉默,如今郭允已投靠了匈奴,自河西战到漠北战,他都一直与汉军、霍去病作对,若被他得知霍去病中毒的情形……月歌想到此,心中一阵战栗。他们三人,已远非当年同生共死、托命信赖的结义兄弟了。
郭允亦有所察觉,他不禁有些怅然若失:“你心中必定还在恨我,当年我未探你心意,执意要带你回匈奴王庭,是我不对。只是我心中对你,并非只有欺瞒。”他从怀中取出一物细细摩挲,当年他在草丛中搜索半日,寻回被月歌折断的象牙笄,精心修补,如今又成了完好的一支,只中间包裹的那层黄金却提醒着当日所发生的一切。
郭允将牙笄递过:“我当年送你发笄,确是真心,但因家仇所累,我还来不及向你告知心意。而今这笄我已修补完好,你……可还愿意收下?”见月歌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他苦笑,“看来你还在恨我,只是我身负血海深仇,更不能容于汉地。投靠匈奴,来日或许还能一报家仇。若换做是你,你又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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