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以为这个从辈分来看算是很年轻的皇叔祖是发了疯。
“叔祖,你可千万别忘了,您在大多数不明真相的人眼里,还是个罪人呐!”
“你们进客房吧,”朱后山说,“事情让我办吧。你们看得很清楚,我作为丈夫,这件事和我有关。”
朱后山的失望被代之以压抑的痛苦,但这种痛苦使这位男子本来便具有的杰出的思辨力变得更加睿智。 他全身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念念不忘他曾许下的诺言和他承担的责任。他最后一个回到自己的客房,摊开一张北直隶全省地图,弯腰躬背俯视其上,仔细打量着图上的条条标线,终于找到有四条不同的道路从房山通往京师,于是他派人叫来四小旗。
杨雷,潘林、乔虎和丁胜前来报到,接受朱后山的准确、及时而严格的命令。
他们四人必须于翌日凌晨出发、各自分路前进,最后到京师宣武门会合。四个人中最精明的杨雷,取四个朋友曾开枪射击后夺路逃跑的那辆马车的方向竞发,郑闻韬的仆人就是坐着那辆马车逃走的。
朱后山首先打发四小旗登程,因为自打他们到沈阳侯府当差以来,他对他们每一个人的各有所长和基本素质了如指掌。
其次,下人求问比起主人探听较少引起路人多疑,而较多获得被询者的心理同情。
最后,边鸿影认识主人,但她不熟悉四小旗,尽管她知道这四人也非泛泛之辈;反之,所有小旗都深知边鸿影为何许人。
他们四人必须于翌日午时初在指定地点会齐;倘若他们预先发现边鸿影的藏身之所,留下三人对她严密监视,其中一人返回房山通报朱后山,随后为主人充当向导。
各项措施采取之后,四个小旗先后退去。
或许季桓之之前是一个人离开的,这次回来却带着兄弟很是奇怪,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
因为早在扬州一事后,边鸿影就猜到季桓之、朱厚灿他们一定会在书信上动手脚,而自己的遭遇表明,他们连驿站也不放过。但现在一切看上去像是按照那帮仇敌的预想在走,突然自己没了踪影,他们必定会认为伪造书信的事情已经败露,所以她也就不会再使用书信作为与苗御鸿联系的手段——
但她偏偏重新启用书信方式,这就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而季桓之就实实虚虚虚虚实实,事先预料到边鸿影会认为季桓之等人认为“现在一切看上去像是按照那帮仇敌的预想在走,突然自己没了踪影,他们必定会认为伪造书信的事情已经败露,以她也就不会再使用书信作为与苗御鸿联系的手段”,所以“她偏偏重新启用书信方式”,所以他还是监视了驿馆发往京师的书信,并从中截获了边鸿影要寄给苗御鸿的暗语信件,这才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到房山。
所以说嘛,聪明人交手,在各自都没有半点失误的情况下,最后往往靠的是运气。
再说回朱后山,吩咐了四小旗后,他从坐椅上站起,携带绣春刀,身裹大氅,步出客店;时值约摸夜间十点钟。谁都知道,明代又有了宵禁,并称为“夜禁”,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戌时大街小巷行人稀少,即便有也是赶着回家的。
但显而易见,朱后山是想找人求问。他终于遇上一位迟迟未归的行人,走上前,对其搭讪起来;被他问话的那个人心怀惊恐连连后退,但他还是指了一下回答了锦衣卫的求问。朱后山送他一钱银子请他随行带路,但那个人拒绝了。
朱后山按指路人所指走进一条街道;当行至十字路口,他又停下脚步,很显然,他感到左右犯难。但十字路口和任何其它地点相比,倒是更有机会碰见行人,于是他停在原地不动。果然,片刻过后,一位巡夜打更者走了过来。朱后山向他又提起对他刚才遇到的那个人提出过的同一问题,巡夜人复又露出同样的惊恐,依旧拒绝为朱后山带路,亦用手指一指他应走的路。
朱后山朝被指出的方向走去,来到位于该城边的一个小镇,和他及其同伴进城时的方向正好遥遥相对。来到那儿,他又一次心神不定,左右为难,于是他第三次停了下来。
该当朱后山走运,一个乞丐走了过来,向他请求施舍。朱后山给他十枚铜钱要他随行带路,乞丐先是犹豫片刻,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心一横,在朱后山的前头迈开了脚步。
走到一条街的拐角,乞丐从老远就向他指着一栋孤零零的萧索而寒碜的小房;朱后山向房子走去,这时,已经收到报酬的叫花子撒腿离他而去。
朱后山绕房转了一圈,然后才在满是淡红色的涂料中找到一扇门;墙板的缝隙显露不出一丝灯光,听不到任何声音使人想到有人居住,这栋房显得阴森、寂寥,简直就是一座坟墓。他连连叩门三声但无人回答。但就在第三声叩门过后,屋内有脚步声走近前来;门终于微微启开,一个身材高大、脸肤苍白、须发乌黑的男人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