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代苑头脑里有些混乱。她甚至开始怀疑那个适才在车库所历,是否只是自己贪杯醉后的一场梦魇。
可是当她再往人群深处挤了一下,并借着黎明前那一阵稀薄、灰色的曙光,看到王权贵那件蓝灰色衣领上皱巴巴的折痕,以及衣领附近的脖子上被她抓伤的血痕,代苑震怒了。
她确信了那可怕的经历,并非只是梦魇,而是一场真实发生过的暴行。令她难以置信的是,这可怕的恶魔,竟然连衣服也不换过,就直接从犯罪现场进入这救伤的现场,摇身而变为一代贤医。
常言衣冠**,而此**竟连衣冠也不整理一下,就这样轻松的在猥琐与神圣的角色之间转换,可见他心底有多狂妄,多么的有恃无恐。
代苑震怒了!她放弃了心底所有的怀疑和顾虑,开始奔走在人群之中,对着王权贵大叫大嚷。
可她声音原本无力、嘶哑,那喊声一经发出,立即被另一种音潮所淹没。
那音潮里有在病痛折磨中的**、挣扎之声,有病患家属的哀告、嚎啕之声,有医院里各种电子仪器滴滴答答的声响,有针水瓶子相互碰撞、破碎之声,有医生、护士相互喊话之声……这些声音,足以将她那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怒吼淹没于无痕。
她仍在不停的喊,同时努力往王权贵身旁挤过去,结果有人见状,也跟着她往前挤。于是她耳边就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一种声音在喊:“王权贵,你这**,跟我去派出所!”另一种声音则是:“王医生,您可是神医,请一定救救我家人的命!”
两种声音相互混杂,还没有人反应过来为何还有人在这种时候咒骂他们的救命神医,后者就以压倒一切之势盖过了前者。
这时,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官跳下警车,赶了过来维持秩序。代苑仿佛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挤上前去,对一位警官喊道:“我要报案!”
那位年轻的警察愣怔片刻,忙说:“嗯,好,好,您慢慢说!”
代苑咽咽口水,润了下喉咙,正打算开说,一名妇女忽然拉了一男一女两个不及十岁的孩子挤了过来,不由分说就对着警官一顿哭诉。
那警官忙安慰着她,同时拍着两个孩子的脸蛋,说:“不哭啊,有王医生在,你们的爸爸不会有事的!”
那妇女刚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又有一位老人拄着拐杖走过来,让务必救救他那周末从学校放假回家的孙子。
于是警官们又耐着性子劝慰了他一番,口里还是那句话:“有王医生在,您的孙子不会有事的!”
“有王医生在,您的妻子不会有事的……”
“有王医生在,你们的小杨老师不会有事的……”
“有王医生在,你们老板不会有事的……”
“有王医生在……”
“有王医生在……”
“有王医生在……”
“……”
代苑再度感到了浑身无力。当终于有位警官转过头来,好奇的问她到底有什么事时,她只是感到一阵唇干舌燥,力不从心,勉强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她疲倦的站在哭天喊地的人群当中,感觉自己仿佛是片不合大流的枯枝败叶,正在逆流之中被铺天盖地的洪水渐渐淹没。
“只要有王医生在……”这句话犹如孙悟空的紧箍咒,令她头晕目眩,大脑里呈现出一阵阵的空白。
她已经完全无力思考了,她不知道这种时候,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将王权贵告上法庭?如果王权贵出事,那医院里这些正在承受病痛折磨,以及即将失去亲人的悲痛者们,他们将会怎样?
她头脑里一片混乱,仿佛有个声音在嘶吼:“我不过是在保护自己而已,这有什么错啊?”可是另有一个声音却在她耳边低沉的说:“你太自私太可怕了,竟然为了自己一点得失,白白损害这数十条生命!”
这声音异常清晰,仿佛就真实的站在她身旁,可她左顾右盼,却完全见不到一个身影。
终于,她软软的坐倒在地上,一夜的折磨原本已经让她体力不支,此时更觉身心俱惫,耳边只听得一名护士在喊:“这边又有家属晕倒了……”
她张了张嘴,喃喃了一句:“除了王权贵那**,这医院里就真的没人了吗!”
可她这质问的声音毕竟太小,别说护士听不到,就连她自己也不敢确定真的发出了声。
或许,这不过是她在被迫妥协之前,心底发出的最后的抗诉而已。她苦涩的想。
出院以后,静养了几天,她渐渐听闻,在“神医王权贵”的全力救助之下,班车上绝大部分的伤者都脱离了危险,只有一名七十多岁的老人不治离开了这个世界。
听说此事,她心里逐渐平静。她知道已经失去了状告王权贵的最好时机,于是换个角度安慰自己:“虽然历经一场凌辱与伤害,却终究换得几十条生命,好吧,那就算了!”
可她何曾想到,其实这场噩梦对她而言,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