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说武侠小说

    有人说，武侠小说乃成人童话。可是，这童话根本就不美好，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是常有的内容，更别说一些充斥暴力、香艳的低俗武侠小说，比比皆是。武侠小说不是童话，但我们常做武侠梦倒是真的。吴思在血酬定律一书中，说武侠梦是中国人皇帝梦的改良。西方人在一个讲规则、重秩序的社会系统里，做财富梦；中国人的生活土壤里讲的是潜规则，权力就是王法，因此，中国人卑微地苟活着，在鲁迅所言的“暂时做稳了奴隶”和“想做努力而不得”的时代重中循环，他们的梦想不指向财富——再多的财富也不保险，唯有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方有万能之效。武侠虽无皇帝之名，却常有皇帝之实：金钱美女，唾手可得；杀人越货，无法无天；比帝王还要自由。于是中国人做皇帝梦，读武侠书，实是对权力二字青眼艳羡。

    在现当代的武侠小说里，从还珠楼主到金庸，一般都注入民主、自由的观念，可是他们笔下的侠虽然对暴力有克制，可是从来不反对暴力，只是反对滥用暴力。在武侠世界里，认定的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宽容是一种懦弱，是对恶的放纵；守法，谨慎地尽一个百姓的义务更是一种荒唐。这样的江湖里，拳头就是硬道理，打得赢就是老大。无论出身高贵的王孙公子，还是由苦孩子一跃成名的侠客，这些成功人士的传奇吸引人们的往往不是他们的侠义情怀，而死他们的超凡的能力和因此而生的自在。

    金庸的书，之所以超越众家，一是靠他对武侠的定位：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且他笔下的侠，如无忌、萧峰，均含一颗悲悯之心，这与佛家甚至基督精神吻合；二是传统文化的大量巧妙地渗透，使得文本极具典雅、充实的文化气息。但他的书能否让读者就具备侠义情肠，颇让人怀疑。人云：凡有井水处就有金庸之书。其作品流布之广，可是还是发生了许多见死不救、为非作歹的悲剧，为何？我想，不怪金庸之书无魅力。我们对文学的功利作用，千万别抱太大雄心。鲁迅的阿q再警醒世人，他的杂文再怎们深刻，可是世道人心从来不会因为一两篇文章几十来部书可以改变的。文学的作用只是愉悦和审美。文学是无用的，有人甚至如是说。

    从这个意义上讲，任何形式的文学作品都是”精神的鸦片”凡是能引起人深沉思考的、对人类命运有深刻绘的，便是好作品。以此标的，武侠小说无论是作为童话，还是皇帝梦，只要能激起人对庸俗人生的超越心，对作恶为非有警惕感，对自由和正义更多一层向往，都是好的。我们不能因为武侠小说形式古旧、内容套板而认为其思想必然陈腐。实际上，亚洲周刊评出的二十世纪百部小说经典，金庸入选有二。

    本人幸先接触金庸，否则会在大量低级的武侠小说中浪费不少时间，倒掉胃口。看了最好的武侠，当然难容别的差质的东西了。八十年代，武林杂志连载射雕，可惜杂志难凑齐；上了高中，周末的闲暇时光，跟朋友三人一起借来一套上中下三册。一般的书，读了开头就不想读结尾，更别说读了结尾还想读开头了。可这射雕真吸引人。我先读下册，然后急不可待读中和上。一哥们在下铺看天龙八部，上下床一共十几个脑袋凑一起读，口水常会打湿书页。古龙算是一个异数，其人好酒和色，好义气，重情轻财；怀着孤独的才情漂泊，貌似心灰意冷，却对人世有着深情和热情，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潦倒浪子。他的作品有激情，你可以读到作者的寂寞与痛苦；他的笔法如刀劈斧砍，势似暴风骤雨；论友情爱情，说江湖人心，常有妙语。他的睿智与性情，是让人热爱的理由。热衷功名的人大概不喜古龙，他们也看不懂李寻欢懦弱中的深情和燕南天宁死为友的义气。

    古龙的文字很有魅力，常用短句，如诗歌的节奏。绝代双骄和楚留香传奇的第一段，我是能够背诵。只是后期给古龙偷懒，语句程式化了，，力量就弱了。古龙刻画的浪子、杀手最动人。他的笔下，不再有传统的侠客。傅红雪是个癫痫患者，多情环中的萧少英为了仇恨而不择手段，背叛、暗杀、残忍，让人心寒。

    金古二人对武侠和武侠小说也在不断反思。古龙认为：“武侠小说也不是教你如何去打人、杀人的。血和暴力，虽然永远有它的吸引力，但是太多的血和暴力，就会令人反胃了。”他认为爱情、友情、勇气等人类的普遍情感也应该是武侠小说描绘的对象。金庸更是在他最后一不武侠小说鹿鼎记中开始解构武侠。后来，宁财神的武林外传，只剩下对侠的嘲笑和讽刺，传统的武侠至此寿终正寝了。

    武侠小说已经到了末路，武侠影视剧却还在荧屏如火如荼。说实在的，编剧和导演只是武侠小说中的一些元素如武功作为吸引人眼球的东西而已。本是历史剧，来点功夫的作料；只是古装言情而已，却也来点飞檐走壁。纯正的武侠剧，是在80年代，射雕和霍元甲风靡的时代。如今，无论张纪中怎样翻拍，李安怎样有国际视野，张艺谋如何懂得色彩搭配，武侠只是另一类故事的包装而已，华丽却空洞，如英雄，如卧虎藏龙等。

    武侠是离我们很远的东西了，因为武的衰落，侠的没落。但侠的精神，我等虽为村野匹夫，也应该具备这一情怀：路见不平应相助——不必拔刀。一种正义感，一种孜孜以求的勤勉，助人为乐，仁者爱人，这些品质无论是是作为一个古代的浪子，还是一个现代公民，都应该具有的，不应随着武侠、武侠小说的没落而隐匿。

    世上无武侠，心中有武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