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游弋

    1、

    向晚的城市象一个盛装的乡村新娘，浑身缀满了珠光宝气的假饰，在灯火火闪耀之下璀璨华丽，光华暗处却隐约着经年沉淀的菜色。不能不承认这样的感觉让人气馁，但我们其实是身在其中的。大街小巷摩肩接踵的人群，看似欢乐的面孔下，埋藏着深深的倦意，这样的倦意无数次的重复在自己的脸上，让笑容呆板，如同面具一样的僵化，好在我们同时学会了面部表情的表象的角质化，那微笑也就显得庄重其事，仿佛来自内心深处。其实心早已经迷失，幸好在这样一个城市中，迷失方向的不仅仅是你我。

    月光隐去的时候，我正欣慰于攀爬到一株树的顶端，我努力的伸出手，沉身提气，准备一越围墙而过，围墙那边似乎有什么是我想要的，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这样愿望强烈得让我浑身颤栗不已，我似乎已经与我　的目的无限接近。但就在这个几乎成功的瞬间，我好象听到了树枝折断的响动，还没来得及证实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代表着什么，我的身体从黑暗的高处轻盈的下落，向下面的下面坠落着，带着失重的恐惧，我抬头看见了树叶在我的上空乱舞，仰望着枝繁叶茂的间隙泄露出的几缕星光，我被绝望窒息的呼吸重新畅然，在这坠落的过程中我扑捉到一种快感，这快感如潮水般的温润的包围着我，在温暖中我知道，我将要醒来。

    我睁开眼睛，房间里的黑暗很宁静。

    2、

    很早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一个男人一生中能找到一个红颜知己就足够了，一个好女人能够改变一个男人的一生，他说，上帝创造了男人，但怕男人太孤单，又从男人的的身上取出一根肋骨创造了女人，这就是亚当和夏娃的故事。于是男女之间有了一种游戏叫爱情。

    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根肋骨成了男人宿世的使命，那根肋骨使男人变得完整，能够激发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智慧与勇气。如果找不到属于你自己的肋骨，他说，你这一辈子就是一半残。许多年后的记忆中与他的那些话紧连在一起的是当时满脸向往和酒气熏人，因为这样我总是对他的话半信半疑，随着年纪渐长我知道对一个喝多了的人的话清醒的人听了总是要打些折扣的，这个男人就是我的父亲。

    我不知道母亲算不算是父亲的那根完美肋骨，我没问过，虽然我很想知道。我明白父亲的意思，母亲不是，虽然他醉着的时候没说过，清醒的时候似乎是算的。他指着我的肋部说，你这里是不是总是觉得隐隐的疼痛，当然，这样的疼痛伴随你许多年后或者你已经觉不出痛感了，但当你遇到了你的那根肋骨时，你会知道疼痛的味道的，而一旦你拥有她，疼痛将不药而愈，那时候你会明白一种感觉叫幸福，但我要告诉你的不是关于幸福的问题，因为幸福会失去，我告诉你的是事实本身，找到与找不到都不重要，重要的你去找的过程。这话我没听懂，因为当时他说着说着睡着了。

    在二十岁之后，我开始注意寻找属于我的那根肋骨，因为不知道何时丢失，所以不能确认时间地点，因为无从知晓其形状，所以也就不能在报刊上登寻舞启示，但我知道，我的肋部已经开始了隐隐的疼痛，我也知道这样的疼痛将会因为一个女人而痊愈，但我其实没有别的办法，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寻找并等待。

    3、

    刚刚的坠落的快感依然在黑暗里凝聚不散。

    我躺在双人床的外侧，小雨的轮廓在黑暗中隐约不清，她不停翻身并轻微呓语，我知道她在做梦。我此刻就躺在她梦的边缘，似乎我只要向里侧轻轻移动0。01公分，我就可以看到她梦中的风景。我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她梦里轻拂而来的风，但那0。01公分的距离坚决的拒绝了我，那是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我知道，只要我企图移近0。01公分，她的梦就会向后飘开一万米。

    她洁白的手臂搭在了我的胸前，在阴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她与我绝对的接近，但我知道我们其实是分处两个世界，她正在黑暗中飘向相反的远方，到底飘向哪里才算尽头，对这点我向一个路人一样茫然无知。我被这陌生的茫然击倒了，恍若一个睡梦乍醒的人被满眼的阳光猝袭，展眼四望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渺远的海上，四周什么都没有，除了明晃晃的阳光和大片大片的海水。已经埋藏了许久的难以克服的恐惧与孤独将我没顶，在沉没的瞬间，我紧紧的攥住了胸前的手臂，象溺水的人发现了一根稻草，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攥紧了它。

    小雨痛极醒来，收回自己的手臂，起身问我梦魇了么？

    小雨在黑暗中看见了我炯炯的目光－－－森然如狼！

    4、

    小雨是我失去的那根肋骨么？

    我早已经失去了寻找答案的勇气，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是的。

    初见她的一幕已经成为记忆中永恒的风景。

    她从马路对面横穿而来，月光与路灯混合的光线柔和如花，打在她的身上，头发整齐，眉清目秀，服饰雅致，步态娉婷。在她离我二十步远的时候，我的呼吸屏止，离我十步远的时候，我的心跳如雷。我想当时街上的人都有相形见绌，自惭形秽的感觉，我想那时候只能用呆若木鸡来形容自己，我感觉到肋部的疼痛转趋剧烈，似乎在强烈的召唤那一直缺失的部分，直到全部融合以后，疼痛才能嘎然而止。

    在她距离我五步的地带，她一个趔趄跌倒。任何人也无法预测的事件发生在我面前，一个美丽的女人跌倒在我的面前。

    花与叶都闭住了呼吸，我站成了一棵树。她全无风度蹲在我的面前，光着一只脚膝盖红肿，眼若桃花。我时常回想起那时自己的木讷，并且暗暗脸红。无法想象自己面对一个跌倒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显得那么无动于衷，即便是表面上的。

    周围人们的兴趣仅仅在于看到了一起美女跌倒事故。女人是不肯也不屑于相帮的，或有跃跃欲试的男人也在身边女人的眼光逼视下偃旗息鼓。我想当时如果有几个大爷大妈之流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姑娘含着泪当街因为一只鞋而与马葫芦进行坚苦卓绝的搏斗的，而哪怕有一个小学生或中学生在场也会一冲而上与之并肩战斗的。但那天的街头没有大爷大妈的身影，他们早已集中在某公园处集体开展健身运动，而中小学生一律拉帮结伙的穿梭于游戏机房与麦当劳之间，无暇现身在傍晚七点的某个路口，否则，没我什么戏。

    很久之后，她还在怀疑我是否有间歇性的梦游症状。当然，这样的怀疑在与我长久厮混之后不了了之。但她坚持说，那天的我的确有作为一个梦游者的一切症状，目光呆滞，双颊嫣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事情恍若未见。我对她的回答的模棱两可：疼痛愈合的感觉很美好。我的意思是找回属于自己的那根肋骨的时候。听了我的回答她显得漫不经心，没有深究。

    当时的我的确在某一时段处于梦游状态，那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永远的一段无法溯及的空白。当然，在我回过神之后，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看到我走向她，周围静止的人群开始恢复流动，我很轻易的把她的鞋解救出来，虽然鞋跟断了，她身体很轻盈，所以我让她挂在我的身上，半抱着她行走。她的脚崴了，从医院到她的家，我一路彬彬有礼，对她呵护倍至，就象怜惜自己一样爱护她。医护人员以为我是她的男朋友，而她的家人则把我当成了天使。虽然她以后曾经试图对家人解释我不是什么天使，最起码在她跌倒最初一段时间里我在她眼中更接近一个魔鬼－－面对她跌倒这一事件无动于衷。

    她无数次的重申：她永远都记得我曾经让她独自在众目睽睽的街头与马葫芦争夺鞋子的那一分钟。我茫然？怎么才只要一分钟么？但我明白她的感受，那一分钟对我对她来讲，都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5、

    在黑暗中小雨的呼吸有节奏的打在我的背上，如潮水般的从容不迫。

    我从床上爬起来，抽出一支烟，却怎么也找不到火。我小心的在冰凉的地面上移动着，在黑暗中努力的为台灯定位，用身体的各个部位与家具之间的触碰感觉放台灯的写字台距离我的远近，绕过茶几，踩过地上纷乱的衣物，我走到了感觉指定的地方，摸上去好象不是台灯而是电视。凝望着沉沉的黑暗，那样的广阔无垠的漆黑让我放弃了寻找台灯的努力，我摸索到了电视的开关，哪怕有一丝光亮也胜于黑暗。

    屋子里渐次亮起，紧接着一阵枪炮声轰鸣。小雨象是一只受惊的水鸟扑腾着坐起怒视着我，在慌乱之间我想减弱音量的努力却得到了相反的效果，高科技的电视机所特有的低音使整个屋子充斥着炮声轰鸣如雷，我不得不让短暂的光亮与那可怕的声音一切整齐的、彻底的消失。由绝对的喧闹到绝对的寂静。在那瞬间明灭的光亮间隙，小于的坐姿仿佛是鼎革在黑暗中的底片，唯一明显的是她的真丝白睡裙和恍若无瞳的眼睛。

    小于的声音带着某种黑色的压抑：你总是这样，自己不睡也不让别人睡好，明天我还要早起上班，不比你可以睡到中午无所事事。我厌倦了这样的谈话，我知道小雨此刻就是一堆炸药，哪怕是星点的火花都足以让她产生毁灭性的力量，我嘟囔着这电视台神经病，都大半夜了还放这种枪战片，一点不懂柔情主义。小雨低喝：你说什么？我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片刻后跌跌撞撞凭着刚才乍亮的印象向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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