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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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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讨厌老鼠,但是喜欢卖老鼠药的人。

    我的家乡界首地处皖西北,素有安徽的“西伯利亚”的穷名,穷则穷儿,老鼠却不见少。乡下人赶集总要捎几包鼠药回去,城镇上更是少不了卖老鼠药的。我有一个卖过老鼠药的舅舅,现在他改行扎花灯了,我去他那里玩时,总见有同村的人跑来所要他自配的鼠药。从舅舅那里,我学到了不少哄小孩子的玩意儿,也听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有个故事说,某地有老两口在田里搭棚守秋,夜里常有动静,天亮便发现少了东西。老两口不胜其烦,便设计打倒了贼,掌灯察看,竟是只水筲般粗细的老鼠。天亮后老两口用架子车拉着它去河滩,准备把它埋在那儿。路上起了大风,路边的树都拦腰刮断,老两口却感觉不到风的存在。到河滩后,老婆婆在一边挖坑,老头儿见那大老鼠两只眼睛红的可爱,就用手指抠了出来,那鼠立时化了。老两口又惊又喜,遂把这一对定凤珠送到京城献给皇上,一辈子吃喝不愁。

    年少的我从此心中存了个美丽的欲望,有事没事总爱到街边卖老鼠药的地摊边瞅瞅。那摆了一地的死鼠固然令人恶心,却总有令童心喜翻颠倒的新鲜。比如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白鼠在悬空的转盘上战战兢兢地奔跑,或是一只稀奇的死刺猬。后来我终于见到一只又长又大浑身黄毛摊主称之为老鼠王的标本,细看它的双睛,果真是一对红珠子,兴奋之下,跑去拉邻家的大哥来看,路上匆匆说了那故事。但大哥一看便笑,说那不过是只黄鼠狼。

    失望归失望,那些卖药人给我的欢愉丝毫不减。这些能说会道的好手,张口就是一大串,合辙押韵,朗朗上口。至今我和朋友们都能哼几句诸如“老鼠药,药老鼠,大嘞小嘞都逮住,大老鼠吃了蹦三蹦,小老鼠吃了跑不动。”之类的词儿。我上五年级时,曾见一位卖鼠药的白胡子老头打着快板唱莲花落,三四句即是一个故事,颇有趣,什么“正月里、正月正、白马银枪小罗成。”后面的却记不得了。后来得到了界首文联出的民间歌谣集子,才知道那段莲花落叫十三个月,一月一故事,有历史掌故,也有神话传说。

    但这些都是过去了,今天卖鼠药的再无魅力可言。在过去,摊主即便嘴不利索,其布招子也有看头,画面多取自民间传说,如老鼠嫁女,孙悟空棒打老鼠精等。犹记得一个真假老包审真假小姐的招子,那假老包假小姐自然都是老鼠扮的了,神情之生动,令人难以忘怀。但是今天这些都看不到了,偶尔见一个卖老鼠药的,也是坐在那里打盹,面前放着个手提喇叭,一个简单的曲子反复播放,反正他也不烦。那日下班路上,猛听的背后一声干嚎:“老鼠药!谁要!”回头见一推着旧自行车的汉子,车前车后皆有小筐,积鼠成冢,腐败之气,闻之作呕。只一眼,我便蹬车如飞,实在是受不了哇!

    饭后找老友古永,恰逢松山兄在座。闲聊中偶然提到过去卖老鼠药的如何能说会道,感叹现在听不到了。松山顿时一拍大腿:“兄弟,这个简单,我二哥手里有盘那些人自家录的磁带,有说有唱,喷得云天雾地,回头我给你拿来。”我立马来了精神,拉着他去找二哥,去了一问,才知道带子的内容已然洗掉了。松山也觉得没趣,回家路上,他说这些卖老鼠药的跟他二哥的关系不错,如果见了他们,一定要他们多唱几段录下来。“他们不在界首?”“是啊,”松山说“老鼠药卖不动了,他们都改行做其他生意了。”

    多少是个希望吧,不过松山兄的承诺至今已过三年了,看来我重温童年旧梦的指望不大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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