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屋里多一双不合时宜的目光

    在争先追逐时尚的洪流中，我准备了一双眼光，一双不合时宜的眼光，准备送给搬迁新居的朋友。

    说此话已经有两年了。我得知济南某书店有高尔基塑像，于是便设法托了人带回两尊，他还是锁了眉心，目光沉重，嘴唇紧抿，忡忡忧心郁闷凝结。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神态。

    列宁在十月上的那个人道主义者高尔基就是这个样子。它既不是那个高傲地飞翔的黑色闪电，也不是那个滥觞红色文学教科书的前辈权威，而是有着二十六个流浪汉影子的高尔基，有着不合时宜思想的独到见解的作家。

    正是他，说出了“哪里政治太多，哪里就没有文化的位置”这样石破天惊的话。而我们的那位御用文人面对同样的背景，却能从某幅艺术作品中读出什么政治思想第一等等流行的口号。

    在高尔基最红的年代，我没有崇拜过他，没有产生要摆他的什么形象与我同在与我的知己朋友同在。我不能认出文学史上喋喋不休地说讲的那母亲。然而，我终于发现了，他还有流浪汉小说，那样地闪烁着作家灵气的作品，有这些流浪汉与妓女，他便可以无愧地站在一个文学高度上。而当他的不合时宜的思想尘封八十年重新面世时，我突然想让他来聊一会儿，我不是看重他对布尔什维克暴力的直面批评和对这种革命后果的预见性。而是感受到他悲天悯人的大气，感受到他对自己出身的那个阶级的劣根性的尖锐不相容。感受到他敢于不合时宜地发出自己的声音的那种骨气。我想看看他的那冷峻的目光，在这种甜腻腻的空气中，在这种庸常的日子中。

    同时，也想让高高在十数层楼上的朋友的书房多一道犀利的男人目光。

    可是，高尔基最红火的日子里也许还有人听你说说这个名字，现在，一片哆里哆声的流行歌曲声中还有谁能静下心来听听这么遥远的事？这话语本身就有点不合时宜。

    好在，朋友读书时的神态是不合群的，可以与之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