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青葱路

初三、初二的学生人尽皆知，就连我们初一的学生里也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

    他们都觉得，他们俩很般配，是郎才女貌的绝佳组合。

    我对蒋黛子进行公开挑战，她若不来就是认输，我想，这世上除了我，没人配得上几伊男，蒋黛子也不配！

    地理老师说的没错，我在路口站了半个多小时，呼呼的大风就刮了起来。

    那风直直地吹过来，到了近前被这堵墙截住，就地返身转了圈，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旋风在我的身前身后旋转。

    我的头发被吹乱了，嘴唇被吹干了，喉咙被吹哑了

    我倔强地等着蒋黛子赴约，但聪明的她没有来。

    我被那场大风吹病了，休学两个月。

    4只有一个人的足球赛（几伊男）

    坐在大礼堂的座位上，这种带着坡度从前往后的倾斜设计能使后排人的视线丝毫不受前排的阻挡，我能够很清晰地看见讲台上站着的戈多多。

    这是全市高中举办的演讲比赛，戈多多代表我们中学参加。

    戈多多从小就伶牙俐齿的，学电视剧台词，学绕口令，学快板都是惟妙惟肖，只要她不怯场，这场比赛顺利拿个名次应该没问题。

    我现在已经是高三年级，时间很紧张，可听说多多来市里参加演讲比赛，我立刻请了半天假来观看。

    多多拿着自己的稿纸，很从容地上了讲台。她将话筒微微动了动，并将手中的演讲稿轻轻地放在桌面上。

    我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的紧张，她完全脱稿，几千字的演讲稿一字不落并激情似火地从她的嘴里迸出来，礼堂上听讲的人们发出阵阵由衷的掌声。

    我第一次发现，多多的身上充满着耀人的光彩，她站在演讲台上就像足球场上的我，身上忽然就生发出无形的磁场，牵引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戈多多得了演讲比赛的第一名，她在学校里有了众多的追随者，她的作文也屡屡在全市甚至全省新概念作文赛上取得好成绩。

    我有些失落。

    尽管面临着高考的压力，我已经很少去踢球，可是偶尔在场上放松，已经看不见那个站在场外的单薄细弱的身影，也听不见她声嘶力竭地呼喊。

    我托着那颗足球，它黑白相间的外表上有一行稚嫩的小字：永远为你拍手而歌，戈多多。她早已经不记得曾写过这句话给我了，而为了怕磨掉上面的字，这颗足球我一次也没有用过。

    残酷的高考终于结束，我彻底放松了。

    我把书包里所有的书本统统扔到了垃圾站，然后把那颗足球装进书包里，我决定到学校去找戈多多。

    我已托戈多多的哥哥告诉她，今天我会在学校的足球场上踢她送我的那个足球，只有我一个人，为她踢球。

    学校的操场周围来来回回地走过很多人，路过瞥一眼的，驻足观看的，一个上午都是人来人往。

    我熟练地把球带在脚下，变换着不同的姿势。学校足球队的队员大多数都认识我，他们知道今天这个场是我的，所以没有人来参与。

    我带着球，满场的跑，足球牢牢地黏在我的脚上，我却不知道球踢进哪道门里才算是赢。

    汗水如雨似的噼啪落下，咸咸的珠儿翻过眼皮钻进眼底，有一丝微微的磨砂似的痛感。当我精疲力竭地倒在一道球门外，上午的下课铃已经响过了很久，场外依然空无一人。

    胳膊无力地松开，足球缓缓地滚向一旁，我知道，此后再不会有人碰它。

    这颗寂寞的足球。

    5那天你有没有等我（蒋黛子）

    几伊男喜欢我，我从初一就知道了。

    他喜欢了我六年，从初中到高中，看着他逐渐从一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变成一个优秀的青年，我最终接受了他，在高二第一学期开始的时候，我点头，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戈多多到教室外面挑衅的时候，我和几伊男刚开始交往不久，我无需理会那个小丫头的幼稚做法。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规则，永远没有谁是谁的；就像父亲和母亲一样，他们山盟海誓的开始，最后却两败俱伤地结束。

    我对几伊男说起那件七号球衣，不过是顺嘴提提，没想到却让他热衷上了足球。他约我去观球那天，我是有时间的，可我没兴趣在光秃秃的操场上晒着毒辣的太阳，喝着空气中灰黄的浮土去看一场中学生的球赛。

    我对几伊男说，那天我有些头痛，所以才没有到学校来。几伊男很相信，他特地从家里带了头痛片给我，说我再犯头痛的时候就吃这种药，很管用。

    几伊男是那种潜力巨大的男生，不但体质好，而且十分聪明。我们学校组织过一次奥数比赛，他很轻松地拿了第一名。后来，班主任提议他报名参加奥数大赛，如果取得了好成绩可以在高考中加分，甚至可以保送上大学。但，几伊男却摇头，他说，他想凭自己的实力参加高考，不想加分也不想被保送。

    我得承认，几伊男越来越自负，如果是我，绝不会放弃保送的机会。为了这个，我曾经和他吵了好几天，我骂他是榆木脑袋不开窍，他急了，很长时间不和我说话。

    我们的关系在高三的第二个学期急转直下，我听说他请假去参加戈多多的演讲比赛，我觉得，几伊男对戈多多也许并不像我认为的仅是兄妹之情那么简单。

    几伊男如愿考上了复旦大学的数学系，我落榜了，因为不想复读，妈妈为我花钱上了北京的一所民办高校。

    在开学之前，我希望能把几伊男和戈多多的事情搞清楚。

    这次，我约了戈多多。

    我记得，她曾说在学校外面那条丁字路口等我，于是，我也把地点约在了那个路口。

    学校外面那条青葱路我从未走过，路两旁长满三尺高的蒿草，草叶发黄，偶尔有几只蚂蚱飞起又落下。

    我对戈多多说，我想问你些事，是关于几伊男的，希望你能来找我，我在校外的那个路口等你。

    我说完这句话上课铃就响了，戈多多转身急匆匆地从校门外往回跑，她跑出几十米后忽然扭回头对我说了句话，我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我一直老老实实地站在那条路的中间，没有继续向前。

    远处路的尽头有一堵矮墙，我站在这里看不见墙壁是用什么砌成的，因为穿着七寸的坡跟凉鞋，我不想走的太远。

    我想知道，几年前，戈多多有没有一直在路的尽头等我，然后愤懑地一个人离开。而今，我始终站在路的中间等着她，而她也始终没有出现，我只能向后退回。

    没有愤懑，我只是遗憾，不能从戈多多的嘴里听到任何关于几伊男的话。

    其实，我并不确定戈多多会理会已经从这所学校毕业离开的蒋黛子，我只是觉得，当初她可能在这条路的尽头等过我，所以，今天我来等她！

    6乞者无歌（蒋黛子）

    那天的天气预报说有零星小雪，天空像被灌满了铅灰的一顶巨大穹盖，沉重而压抑。

    我给几伊男写的信他应该在一个星期前就收到了，我决定亲自去找他。

    他，已经是复旦大学数学系的尖子生，大一开始就几次参加了学校的科技课题项目，而我在一所默默无闻的民办高校里学习美术专业，我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我之所以会写那封信给他，是因为——我需要他为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画上终结的句点。

    我坐着高铁去了上海，高铁的速度果然快的出奇，走出上海车站的时候，望着茫茫的人流我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惧怕人多，也不惧怕孤独，但我惧怕那种当众孤独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我的学生生涯，我不知道是我的原因，还是他们的原因。就像当初，若不是几伊男热烈而坦诚的目光每每追随着我，若不是我从他的眼内看到了热切的交流欲望，若不是我在新的班集体中被深入骨髓的孤独所淹没，我绝不会主动和几伊男说话，那句拙劣的明显是搭讪的话语是多么的虚弱无力。

    我找到了一间中档的宾馆，坐在大厅里看着外面的人流。有服务生礼貌地过来问候，问我是否要点饮料，我摇了摇头。

    天空更加灰沉，零星的雪花若有若无地飘了下来，我给几伊男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我在上海车站的这家宾馆等他。

    随后，我关了机。

    我坐在那间宾馆的大堂内，从中午坐到了傍晚，又从傍晚坐到了半夜。

    几伊男没有来。

    宾馆的前台小姐来催了我两次，我说我在等人，她们虽然有些不满，却也还忍耐着没有开口赶我走。

    这一夜，我没有睡，我喝了三杯咖啡，盯着灯火璀璨的夜上海，这里是属于几伊男的，不是属于我的。

    我想，几伊男大概连亲自为我画句点都不愿。

    我没有出火车站，第二天早上七点我直接买票往回返。

    登上火车的时候，我打开手机，立刻有一条未读短信进来：我在校还有事，你自己打车过来吧！

    是几伊男的短信。

    我苦笑起来，我的小手腕也是多余的，我以为他看见短信后必然会打电话，而他一旦打不通电话，定会焦急定会担心定会亲自赶到车站。

    我失算了，他连一个电话都未曾打，我在他的人生中或许早已沦落成乞者，只可惜，我还在后知后觉地求证这一点。

    我忽然想起了戈多多，其实，她比我幸运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