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得好不好

    那个高个子的大男孩在南宁的家里打来电话：

    “老师，你过得好不好？”

    我在电话里叫他的名字，曾经是他的班主任，为他上过一个学期的分析化学试验课。特别注意对他的培养。因他的聪明，认真努力与迅速进步而欣慰。

    “我过得很好！”已经十几年了，我一直这么告诉他。

    毕业后，他回南宁工作，是班上为数不多的从事本专业的学生。毕业至今他曾回过母校两次，来看望我。

    一次出差来武汉，不忘来我家看看。已是一年多未见，但我还是觉得，他没有多大的变化。白白的皮肤，还是那张学生气十足的大男孩的脸。我们一同进餐，一起聊天，有说不完的话。

    还清晰地记得在他的毕业纪念册上留言：一直对你要求很严，几近苛求，曾一度令你有些畏惧。其实，因你的聪明与潜能，我更希望你学业有成，能与众不同，才有了对你的苛求。此时我很欣慰，你已经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祝你将来的路走得更稳更远。让我现在告诉你：老师是喜欢你的，也是爱你的。

    我们相对而坐，手里都捧着茶杯，笑谈往事

    他告诉我：在自己的学生生涯里，你是我开始感到最怕，后来感到最不怕，以致成了最喜欢的印象最深的老师。你与其他老师不同，课堂上你要求特严，还一丝不苟，课后与我们相处又像朋友。记得那年元旦前夕，我们广西学生嘴馋时，吵着要上你家做狗肉火锅吃。你说你没吃过，也不会作。当时我自高奋勇地掌勺，你被喷香的狗肉俘虏了，开了不吃狗肉的戒。我们十几个学生把你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你还乐呵呵。

    当时，还真没想到这个大男孩那么能耐，从农民那里买来一只狗，请农民杀了，帮剥了皮。洗净后剁成块，又买来香料和调料，在厨房里，围上围兜，一本正经地操着锅勺作狗肉火锅。我以为他能把生的做成熟的就不错了，谁知道他做出来的狗肉，在房间的空气里浮动着浓密的狗肉香，那个香啊，还真的是很特别，确切地说，我是第一次闻到奇香无比的狗肉，忍不住尝了一点，那个味道也令人叫绝，回味无穷。

    人总是挡不住诱惑，因此，我开戒了。

    他坦言说：我能胜任自己的本职工作，得感谢老师当初的严格要求，为我们打下了良好的扎实的基础。

    其实，他有不错的成绩应该是他自己不断努力的结果。而我只是作了一个老师应该做的。

    我们一直聊到很晚

    再一次见到他时，是在十年前的寒冬腊月。那个冬天，气温很低。在室外张嘴说话，能看见呵出的热气变成白色的烟雾。

    当他远道而来，出现在我面前时，真的很惊诧。同一天，自深圳来的女学生，当年的系花，也来到我的身旁。蓦地，有一种暖暖的情绪在空荡荡的心里温柔的涌起。犹如一注暖流冲淡了心中的寒流。

    我没有给他们任何消息，他们怎么会专程乘飞机急匆匆赶来呢？而且是不约而同的，在同一天到了我家。

    忍不住还是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气若游丝地问。

    我们是接到徐老师的电话，停顿了好一会没敢大声说，这才知道李老师病故的消息。两个学生眼圈有点红，都低下了头。大男孩说：没敢耽误立即买飞机票飞过来的。女学生说：老师，这个时候我们只想多陪陪你，什么也没想就赶来了。

    忍了又忍的泪水终于还是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机灵的大男孩抽来面巾纸递给我，女学生双手捂着我的左手，紧紧靠着我。

    几天了，他们始终陪伴在我的左右

    离春节只有三天，我没让他们久留，催他们快快回家，与亲人团圆。

    老师，你一定要多保重，一定要好好地过。

    我孑然地站在人群中，看着你们的背影，哽咽着点头与他们作别。

    这次，他们主动赶来陪我，对我当然是极大的慰藉，在这特别的情况下，师生相聚，是不可取代的奢侈。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逢元旦，新春佳节，教师节，中秋节，总能接到那个大男孩祝福的电话，而且每次都不忘牵挂的问候：“老师，你过得好不好？”十几年来没有间断过。

    电话线不断传递很多的信息：老师，我的工作有了改变：我现在的生活有了色彩，我谈恋爱；我要结婚了；我快当爸爸了；我已经是一个女儿的父亲了；我的父亲去逝了；我已经买房了，你来南宁有地方住了

    一天收到他的邮件，他女儿的照片。照片中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叫着奶奶：奶奶，我已经会走路了。久违的兴奋情绪兀自漾在心中。

    我们之间建立了这样的默契，他人生每个阶段的变化，都用电话传递给我，像是带给我礼物一样，也像是在证明他自己的成长。我想，这也是在替他保存记忆，也就习惯自然受之。

    喜欢听他的诉说，他喜我也喜，他忧我也忧，他痛我也痛，所有的感觉都很自然。

    十几年了，我在一种莫名的兴奋情绪中等待每一个新年，等待他的电话：老师，你过得好不好？我想，他也一样等待新的一年把旧年翻过去。等待是对未来的憧憬。

    老师，你过得好不好？十多年的牵挂，于一个大男孩（在我眼里他永远是那个大男孩）不易，于我是永远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