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狡猾,施知县先后三次清剿而无功,这太史阑当时不过伙同学生三十余人,半路黑夜相遇,武器准备都不足,怎么就能将对方全歼?是否其中另有隐情?”
“诸位大人,太史阑……”
声声攻击,句句指责,舌灿莲花,砌词狡辩,官儿们事关生死,将他们多年官场打滚的智慧和经验,全部用来对付太史阑,指东打西,转移焦点,混淆视线,调转重心……精彩万分。
三公听得脸色发黑——再审下去不是查证康王或西局是否和龙莽岭案有关,恐怕得另外开堂审太史阑了。
刑部尚书等人却听得有滋有味——乱,就是要这样乱!
官儿们攻击越来越烈,太史阑忽然站了起来。
随即她道:“叉出去。”
所有人都一呆。
大佬们还没发话,她居然发布命令了?
“证人作证,按序进行,一案就一案,不可牵扯。”她盯着刑部尚书,“大人是准备准了他们告我的状纸吗?那请让他们立即下去,写状纸,门口擂鼓,派一个人上堂和我对质。”
“太史大人。”刑部尚书脸色铁青,“这里似乎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涉及到我,我如何不能说?”太史阑若无其事,“看大人的模样,似乎很想顺便审一审我,那么也行,首告被告都在,方便。”她大步行到一边喊得最凶的一个通城通判面前,俯身盯着他的眼睛,道,“王大人,说啊,把刚才说的我的八大罪状,再说一遍?”
那王通判迎着她眼神,惊得向后一缩,看看她,再看看四周官员,再看看远远的不肯散开的百姓,心知今日如果真在堂上状告太史阑,下了堂等着他的就是被万众活活砸死——他还没活够呢!
“这……一案归一案,我们只是猜测!猜测!”他缩在那里,不动了。
“哦?猜测?公堂之上,凭猜测定人之罪?这也是罪啊。”
“不,这……这不是我说的……我不知道……”
太史阑轻蔑地瞥他一眼,一转头,又盯住了另一个官员,“刘大人,您呢?要不要出来首告我?”
“啊?”刘大人转头,“我刚才只不过在申冤,和你有关系吗?”
“张大人呢?”
“啊?我不知道,我刚才说什么了?我有健忘症!”
“李大人呢?”
……
太史阑眼光一个个扫过去,一个个问过去,刚才还气势汹汹,口口声声太史阑有罪的官儿们,忽然齐齐开了窍,异口同声“我们没有要告你!”
“诸位大人。”太史阑问完一遍,转身,对堂上一摊手,“下官认为,这些北严通城属官,言行不一,言辞闪烁,证词混乱,脑筋发昏,作为朝廷官员,在就案时此等行为,极为可疑,建议尚书大人将其全部下狱,然后慢慢拷问!定然能捉住真正的嫌疑人!”
刑部尚书眼睛一翻,险些背过气去——狂妄无边太史阑,这说的是人话?竟然敢提议将通城整整一个县的官员,统统都关起来?
“不可。”他立即道,“一案归一案……”
“是了,一案归一案。”太史阑立即道,“这些官员东拉西扯,胡言乱语,大人刚才想必是十分愤怒,忘记谴责他们的行为。既然下官身为昭阳代府尹,是这座公堂的暂时主人,下官愿意为大人代劳——来人,将这些糊涂官儿,都给我叉出去!”
“嗻——”昭阳府的兵丁们,以极快的速度奔出来,将这群官儿们赶猪一般地赶了下去。
太史阑一眼就看见她的护卫,雷元于定火虎等人都换了衣服,混在其中,想必是怕她吃亏。
堂上瞬间就安安静静加干干净净,经过太史阑强力扫荡,没有人能呆得住。
刑部尚书,监察御史,董旷等人脸色精彩,大司马大司徒目瞪口呆,只有已经来了几天,对太史阑稍有了解的章凝,低头闷笑。
他想着难怪陛下最近的性子也大改了,和这个女人呆在一起,绵羊都会练成恶虎。
这么一打岔,本来就进行艰难的官司,顿时有点不在步调上,太史阑却不会允许别人回神掌握步调,一转身,道:“请诸位大人,允许我传龙莽岭盗匪证人。”
众人都一凛——这才是最关键的!
陈暮是首告,他的证词并不够成为唯一证据,来自被告方的龙莽岭盗匪的证词,才能真正将案件定性。
座上人都开始暗暗紧张,刑部尚书屁股磨来磨去。
“哎哟……”一直没说话的乔雨润,忽然捂住肚子,弯下腰,开始呻吟。
太史阑唇角冷冷一扯。
“乔大人怎么了?”刑部尚书立即和蔼可亲地问,“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啊……没事……下官……没事……”乔雨润捂着肚子,脸色发白,看那模样,话都说不周全了。
“乔大人可是要下去休息?”刑部尚书更加亲切,又有些为难,“只是现在正在审案中……”
“大人……不必……为难……”乔雨润勉强坐直身子,“我……我没事……可以坚持……不能为我……坏了规矩……”
她好容易勉强坐直,随即又软软滑了下去,捂着肚子一头冷汗,勉强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是老毛病……也没什么……就是容易晕去……稍稍就好……稍稍就好……”一边支撑着往椅子上爬,爬了半晌都没爬上去,望去甚是可怜。
三公开始扶额。
刑部尚书神情十分同情和为难,眼角斜瞟着太史阑。
乔雨润爬啊爬。
爬啊爬。
太史阑岿然不动地瞧着。
乔雨润也好耐心,继续爬,一次次地,坚持不懈地,如蜗牛爬杆似地,上三尺滑两尺,就是爬不到目标……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
乔雨润回头一看,赫然是太史阑。
太史阑抓着她的肩膀,面无表情地道:“乔大人,我看你确实老毛病犯了。”
乔雨润惊讶又有点警惕地瞧着她。
“你不就是大姨妈来了么。”太史阑声音清晰,“哦,不,我忘记南齐不叫大姨妈,叫月事。”
乔雨润脑袋撞到了椅子边……
正在喝茶的大司马宋山昊,噗地一口将茶喷在了身边席哲身上……
“痛经是件麻烦事。”太史阑毫不同情地说着同情的话,“而且我怕你弄脏了我的公堂。”她转头对立在堂下的苏亚道,“苏亚,帮个忙。”
苏亚默默转身去了,过了一会,捏着一团东西过来,塞在她手里。
太史阑若无其事抖开。
堂上大佬们齐齐捂脸。
做官遇上太史阑,想要快活也很难……
乔雨润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那抖开的月经带,那眼神,真是恨不得死了的好。
太史阑把那东西一抖即收,随即塞在乔雨润手里,难得关切地道,“收好,送你了,赶紧用上。”
随即一把扶起她,道:“各位大人,我送乔大人去解决下。”
刑部尚书木然点头,只恨不得这女人永远消失才好。
乔雨润此刻也恨不得永远消失,哪里呆得下去一秒钟,软塌塌地被太史阑拽了下去。
两个女人一走出公堂,走进一边黑暗的过道。
忽然异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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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极低,像是谁的呼吸重了点。
太史阑立即将乔雨润重重一推,身子一闪。
“唰。”什么东西钉在她身侧墙上。太史阑鼻端嗅见淡淡腥气。
太史阑一偏头,借着外头灯光,看见墙上镶嵌的木板上钉着一排牛毛钢针。
她正要呼喊苏亚,把这排钉了暗器的木墙砍下来,作证据告乔雨润,乔雨润却对着她摊开双手,将一个青色小筒远远踢了出去。
太史阑冷冷看她一眼,打消了告她的念头。
乔雨润敢这么做,就不会留下痕迹,再说她这么做也知道不会有用,只是要把她从自己身边逼开而已。
只是这么一霎。
人影闪动,两人的护卫都跟了上来,随即是大佬们派来的上府兵,要去提作证的龙莽岭盗匪。
太史阑头前引路,乔雨润也跟着,她也不痛经了,脸色也正常了,难得那些刑部尚书带来的人,也好像忘记了她刚才的惨状。
太史阑也不提,若无其事。负责提人犯的一个军官问她:“敢问大人,龙莽岭盗匪人在何处?”
“自然在牢中。”太史阑淡淡答。
她身后乔雨润露出一抹冷笑——太史阑的大牢,她当然派人看过不止一次,刑案重犯所有人都一一查过,根本没有龙莽岭盗匪。
太史阑怎么可能敢将人藏在大牢里,八成要藏在什么秘密地方,之前她一直没能找到,现在要带人犯,这是最后的机会,她必须出来拦截!
乔雨润想着刚才太史阑给她的羞辱,脸上慢慢绽出一抹深红,深红一掠而过,化为恨意深深的惨白。
然而太史阑当真带着人往大牢去。
乔雨润神情惊讶,一使眼色,也跟了上去。
“乔大人你不能去。”一队上府兵匆匆赶来,这是三公从上府兵大营抽调的人手,“你不能和证人发生任何牵系。”
太史阑一挥手,昭阳府兵丁也拦了上来。
乔雨润抿唇,手一摆,身后西局的人也走了上来,随即,刑部尚书带来的那些京城府兵,也冷冷回头,站在西局的人旁边。
离开了大佬们的视线,在这昭阳府后院,众人终于撕下面皮,冷然对峙。
“太史阑狂妄跋扈,谁知道她会在证人身上做什么手脚?”乔雨润微笑,缓缓前行,“我不亲眼瞧着怎么行?”
“你尽管上前来。”太史阑却没有和她干架的意思,挥挥手,带着自己的人继续走,乔雨润愣了一愣,她太了解太史阑,这人从不让步,如果让步,必然是有下一步更黑的打算,然而此刻,她左看看右看看,两方人数还是自己占优,大佬们也没有再派别的人来,等下人犯一押解出来,自己硬抢或者制造混乱杀人灭口,还是有可能的。
既然太史阑让她跟,她就跟,且看鹿死谁手!
两处人群,跟着太史阑向前移动,太史阑头也不回,直向府衙深处去。
昭阳大狱在昭阳府衙的西院深处,四面高墙,分为左院和右院,左院是杀人之类的重刑死刑犯,西局最近频频造访,翻得底朝天就是这个院子,右边则是女犯院和奸淫通奸偷盗等轻刑犯,随时人员流动,会发出去流苦役的。
右边这个院子,几乎敞开着,罪名又和龙莽岭盗匪完全不搭调,西局探子们从来没有注意过。
太史阑走到两院中间,身子忽然一折,向右边走去。
乔雨润看着她背影,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
一时悔得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大隐隐于市,大隐隐于牢!
自己只想到在重刑犯牢里找人,找不到就自然而然以为人必然被太史阑藏到她的住处或更隐秘的地方,却没想到,人还在牢里,却以另一个罪名,关到了另一个牢中!
太史阑唇角笑意微冷——这是利用人的惯性思维和认识误区,找到的夹缝,说起来简单,但是你想不到,就是想不到!
人被从右边轻刑犯牢中押出来,胸口挂的牌子赫然是“通奸”,乔雨润看着,险些闭过气去。
随即她脸色一冷——输了这局,还有下局,此刻灭口,从此无证,这案子就是死案!
她眼神一闪,正要示意身边人动手。
牢狱出口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黑黝黝的看不清,众人想等案犯走到阳光下再动手,忽然太史阑手一挥。
现在大家看见她挥手就紧张,下意识警惕退后一步。
太史阑四周却没动静,倒是牢狱通道里,走出几个人来,从牢狱旁边的一个角落,推出一样东西,挡在案犯面前。
那东西,用油布盖着,可是乔雨润一看那轮廓,脸色就变了。
“我说过,只要你们敢跟,就跟来。”太史阑一字字清晰地道,“现在,我人提出来了,龙莽岭二当家,只要你们敢来杀,就来。”
随即她退后一步,所有她的护卫跟随她,一起退入了右边牢狱通道,太史阑进门时,哗啦一下撤掉了盖住那东西的油布。
“神工弩!”京城来的府兵惊呼。
乔雨润闭了闭眼,紧紧咬住了唇。
太史阑,永远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
她竟然敢在她乔雨润面前,把这架神工弩亮出来!
这架神工弩,就是西局的,是西局秘密从京中长武军中调来,然后在那晚喋血之夜,被太史阑截获。
然后她此刻,拿出来挡住自己的路!
更要命的是,她不能说这神工弩是西局的,一旦不能说,那么京城来的上府兵就会猜疑。
果然那军官惊声道:“神工弩!昭阳府不会有,是西凌上府大营借给她的吗?这必然是三公的意思,乔大人,三公竟然有如此决心,你我不能再强硬介入了!”
乔雨润暗恨地咬住牙,勉强笑道:“这位大人多虑了,三公断然不敢擅自从地方大军中调取这样的武器,允许昭阳府越级使用,这是重罪!”
“那你说这神工弩哪来的?”那军官斜着眼睛满脸不信,“昭阳府自己调来的?就是西凌总督亲自去上府营,也做不到!”
乔雨润胸口起伏,一句“我的!”险些脱口而出,然而她最终明白,这话不能说,哪怕憋得胸口生痛,也只能咽回自己肚子里。
京城上府兵久驻京城要地,最敏感,消息最灵通,最了解政治倾轧,也最清楚神工弩的地位和要紧,此刻看见这东西,就好像看见了“猛烈政争,军方参与”,这么要命的大标题,他们哪里敢触碰?几乎是立刻,他们就退出了包围圈,远远站到一边,摆出“我不干涉”的态度。
于是只剩下西局的人孤零零地面对那神工弩。
太史阑不出门,也不着急,负手立在那神工弩后,淡淡道:“乔大人,你尽管下令让人向前冲,你放心,这神工弩的箭至今未成,再强大的弩,只能发射一次,所以你们只要冲一次锋,死上七八九十个人,其余人就可以踏着同伴的身体上来杀我了——来啊。快点。”
西局探子们立即唰地后退三大步,拼命往同伴身后躲——谁都怕被乔雨润点名,当那个垫背的死鬼。
乔雨润恨恨注视着那光泽幽冷的神工弩,和之后神情更幽冷的太史阑——她能不能冒着犯众怒的风险,来下这个必死的命令?
太史阑唇角一扯,转身,身后火虎给她奉上一条凳子,她一掸衣袍,大马金刀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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