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桓之开始不会说话了。
“不应该让我知道?”寇小罗忽然感觉到,季桓之并不信任她,甚至说,从一开始,这位丈夫就并不爱她。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就和一下,说的就是季桓之娶她的事。现在,寇小罗分明觉得,这种感受比听到暴雪坊再次来追杀自己,更令人绝望。
可是,二十年都过下来了,岂是“就和一下”能说得通的?
而刚才暂时性不会说话的季桓之反应过来,又会说话了:“其实我不光是瞒着你,我连皇帝都瞒着。”
寇小罗嗔道:“你瞒着皇帝,和我有什么关系?”
季桓之道:“你想啊,我瞒着皇帝,同样也瞒着你,不就是说,夫人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就和大明的皇帝是一样的吗?”
“少来,油嘴滑舌!”寇小罗被气笑了。
季桓之觉得,也许现在暴露自己身份的时机反而是最恰当的,因为夫妇二人正为暴雪坊的事感到担忧,寇小罗听到他万羽堂分堂主的身份,反倒不会太计较了。
“让我来梳理一下。”
“梳理什么?”
“你听着呀,”季桓之道,“首先,你是暴雪坊的叛徒不假吧?他们想要清理门户也不假吧?其次给钱平事也行不通。那么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要命不要钱。咱们想让这件事过去,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死,老老实实等死——”
“这个选择已经被你禁止了。”
“对,我禁止了。宁可拼命带走几个,也不能束手就擒。”季桓之继续说,“第二个选择,就是避。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避——相对安全的地方……”他忽然想到了:“对于咱们来说,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无非是两处。”
“哪两处?”
“一处是诏狱。”
“……”
“诏狱戒备森严,从来没有人劫狱成功过,最关键的是里面还有免费的食宿——当然你肯定不愿意去了。”
“废话!”
季桓之笑了笑,又说:“至于第二处,便是万羽堂的总堂。”
寇小罗问:“在哪儿?”
季桓之回答:“平江。”
当他说完这两个字后,寇小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京师到平江两千多里,去一趟估计要个把月吧?那些暴雪坊的人,都已经快找上门来了,你让我们姐妹现在去平江?哈……”
“这倒也是……”季桓之想了想又说:“那么,还有第三个选择。”
“你不是说还有两个吧?”
“我说的是比较容易做到的选择是两个。而第三个选择,难度有点大。”
“第三个选择是什么?”
“第三个选择,是灭。”
“灭?”
“对,不光是谁来了就灭谁。我说的灭,是指暴雪坊。”
听完这句,寇小罗赶紧探手摸向季桓之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因为发烧才说出这种胡话的。
“你以为我疯了啊?”季桓之乜了她一眼道:“暴雪坊自五代残唐而立,至今已有近七百年。这七百年里,他们扰乱法治,不知有多少人命丧暴雪坊之手。这个组织作恶多端,把拐卖来的孩童训练成杀人机器,还一再地压榨他们的价值——我说的没错吧?”
寇小罗肯定地点了下头。
季桓之继续说:“这样一个眼中只有金钱的组织,竟然存在于世间这么久,七百年间,不知害了多少人。想我季桓之,自十九岁进京,和兄弟们一块儿干下了多少不为人所知的伟业。如今我身为大明左都督,怎能尸位素餐,和那些寻常的厂卫中人一样?我也该再干下一件大事了。暴雪坊,这就是我的目标,我要把这个邪恶的组织从神州大地上彻底铲除!”
一个“邪恶”的组织的高层头领,口口声声说着要把另一个邪恶的组织从神州大地上彻底铲除,也是挺有意思。
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消灭刺客组织暴雪坊。
然而具体该怎么做,依然毫无头绪。
可季桓之眼下胸中充满了激情,只觉得自己浑身是劲,撑着墙壁在床上猛地挺身一坐,只听咯啦一声,他一屁股坐陷进去了。
床板中间,出现了一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