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李蜜嘴角流着血,发出痛苦的低咳,还不忘告诫朱后山:“别上,你不是他的对手,先去捉边鸿影。”
朱后山转头一瞧,边鸿影果然趁机溜了,在他视野中只有一缕身后的裙摆作为残影暂时保留了一霎那。朱后山摇摇头,泪成两行:“先不去管她了,我来给你疗伤。”
终于到了季桓之了。其实他也注意到边鸿影溜走了,但他明白,自己总不可能为了抓人,而把一群没什么反抗能力的兄弟姐妹丢在这里,任凭郑闻韬杀害吧?他能保证,如果自己敢去追人,郑闻韬当场就会杀死所有人。
因此,季桓之像拄拐一样拄着佩刀略有些瘸地走向郑闻韬。一到坏天气,他身上曾经受过伤的地方就会难受,脖子上一处、躯干上有四处,这算的只是重伤,其他的还没计。这些创痛令他行动都有不便,现在居然要带着一身的伤来与北镇抚司十三太保中最能打的一个进行生死搏斗,真是造化弄人。
“季千户,”郑闻韬说了到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或许是他其实感到累了,但不能轻易在敌人面前表现出来,所以才想借说话的机会让自己得到一些休息,他说:“我看你这副样子,就不要逞强了。”
“逞强?”季桓之冷笑一声,道:“你觉得我是逞强,那就说明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为什么需要了解你?你处处与我天极教作对,”郑闻韬平举绣春刀,说:“还一直想谋害教主和苗大人。早知如此,当年就该听孔定邦的建议,在诏狱内杀了你。”
“怎么,当年的事,郑大人也有份?”
“少说废话,看刀!”看来郑闻韬已经休息够了,脚踏雨洼,踩出朵朵水花,直冲季桓之而来。
岂料步履蹒跚的季桓之竟突然变得比十五六岁的少年还要敏捷,以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步伐闪开这一击。
郑闻韬不敢相信,又连出三刀,刀刀落空。
这下他不敢小觑了,退后五步,打算观察仔细后再寻良机。
季桓之咳嗽了一声,说:“郑大人,你也是一条好汉,为何为虎作伥,充当邪教的走狗?”
郑闻韬道:“苗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否则,我们这些真正有能耐的,就只能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需要时用一用,不需要时就被一脚踢开,若是倒霉,还会被当做替罪羊,引颈受戮。”
“原来如此,”季桓之道,“既然对你有恩的是苗大人,又不是边鸿影,你为何非要保护她?现在回去复命,就说来晚了,夫人已经遇害,不就行了?”
郑闻韬冷哼一声说:“如果夫人被你们捉了,我还能站着回去复命吗?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有机会飞黄腾达,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非要处处针对夫人,与你根本不在一个层次的势力较劲?”
“是啊,为什么呢?”季桓之低头沉吟了一阵,过会儿才抬头告诉郑闻韬:“其实,我只是为了私怨,因为边鸿影杀死了我的发妻。”
“你的发妻,谁?”
“蒋潇潇。”
“蒋潇潇?”郑闻韬突然大笑起来:“你说的可是青楼十二个婊子之一的蒋潇潇?”
季桓之的人突又僵硬。他慢慢地后退了两步,看着郑闻韬,苍白的脸上似已白得透明。
郑闻韬还在笑,好像这一生中从未遇见过如此可笑的事。
季桓之就在等。他握刀的手似也白得透明。每一根筋络和血管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等郑闻韬的笑声一停,他就一字字地道:“拔你的刀!”
只有四个字,他说得很轻,轻得就像是呼吸。一种魔鬼的呼吸。他说得很慢,慢得就像是来自地狱里的诅咒语。
郑闻韬的人似也僵硬,眸子里却突然有火焰燃烧起来。
他盯着季桓之,道:“你在说什么?”
季桓之道:“拔你的刀。”
暴风雨夜。
雨水飞卷,寒风呼啸。天地间处处显露着残暴霸道的杀机。
在这里,万事万物都是残暴刚烈的,绝没有丝毫柔情。
郑闻韬的手已握着刀柄。冰凉的绣春刀,就如拍打在脸上的冰雨一样冰凉。然而他掌心在流汗,额上也在流着汗,他觉得自己不像是站在雨中,倒更像是立在烈日下燃烧;而他的血液也不像是血液,而像是火焰般烧着的烈酒在流动着,实在太热。热得令人无法忍受。
“拔你的刀!”
季桓之冷冷地站在对面,却像是一块从不溶化的寒冰,就和雨水中裹挟的冰碴一样,锋利寒冷。此时的他无论是站在哪里,都像是站在远山之巅的冰雪之中。
郑闻韬不安地喘息着,甚至连他自己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拔你的刀!”
雨水和汗珠一齐流过郑闻韬的眼角,流入他脸上的刀疤中,湿透了的衣衫紧贴着背脊。
他突然大吼一声,拔刀!挥刀!
刀光如银虹掣电。刀光是圆的。圆弧般的刀光,急斩季桓之左颈后的大血管。
季桓之没有闪避,也没招架。
他突然冲过来,他左手的刀鞘,突然格住了绣春刀。
他的刀也已被拔出。“噗”的一声——
郑闻韬没有感觉到痛苦,只觉得胃部突然收缩,似将呕吐。他低下头,就看到了自己肚子上的刀柄。然后他就觉得全身力量突然奇迹般消失,再也无法支持-下去。
他看着这刀柄,慢慢地倒下。
只看见刀柄。
他至死也没有看到季桓之的刀。
冰雨,碧血。
郑闻韬倒卧在水洼中,坑里的雨水很快被洇红。
他的生命已结束,他的灾难和不幸也已结束。
但另一个人的灾难却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