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来那是潞王的走路声。唐谊也听出是潞王的走步声,便向门口走去。
边鸿影冲上去。
“喂!不要吐露一字,”她压低声音说,“我对您说过的话一个字也不要告诉这个人,要不我就彻底完蛋,但那时您,您……”
脚步声随之走近了,边鸿影停住口,唯恐来人听见她的说话声,她带着无限恐怖的举态用一只漂亮的手去掩唐谊的嘴。唐谊轻轻推开边鸿影,边鸿影就趁势倒进一张长椅中。
潞王经过门前没有停,他们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唐谊吓得面如死灰,站在那里竖着耳朵静听几多时,然后,当脚步声完全消失了,他才像一个大梦初醒的人喘了一口气,随之从房间冲出去。
“啊哈!”边鸿影说,她听出唐谊的脚步声朝着潞王脚步相反的方向走远了,“你终究属于我的了!”
随后,她的前额变得阴沉起来。
“如果他告诉潞王,”她说,“我就彻底完了,因为傻子都知道,我怎么可能会自杀呢?他会当着唐谊的面将一把刀放到我手里,于是唐谊会看出,整场绝望大表演只是耍花招。”
她走到镜子前坐下来,照一照,她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美。
“噢!对!”她粲然一笑说,“他是不会告诉潞王的。”
当日晚,潞王跟着送饭人一起来了。
“唐总旗”边鸿影对他说,“您的光临可是奴家囚禁生活必须接受的附加产品?您能否给我免掉您的来访给我造成的额外痛苦?”
“怎么这样说话,爱姬!”潞王说,“您这张既漂亮又厉害的嘴今天怎么不深情地对我说,你来京师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本王?因为你对我说过,因为本王野外辟谷,你非常缺少见到我的快乐,所以你才为此甘冒风险。那好呀!现在我就在您眼前,你满意了吧?另外,我这一次来看你还有另一个原因。”
边鸿影不寒而栗,她以为唐谊告发了;这个女人一生以来也许经受了太多的敌对感情的强大撞击,所以她从没有感到她的心跳像现在这样猛烈。
她是坐着的;潞王拿过一把扶手椅,拖到她旁边,在她身边坐下来,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慢慢打开来。
“瞧,”他对边鸿影说,“我一直想把我亲手起草的这份护照给您看一看,在我今后同意让您去的生活中,它将作为您的身份证。”
于是他将目光从边鸿影身上移向那张纸念起来:
“此令押解人犯至……,押解地点是空白,”潞王停下说,“如果美人偏爱什么地方,你可以告诉我;那怕距离卫辉府两万里也无妨,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我继续往下念:此令押解人犯至……,名叫边鸿影的女囚曾被圣上钦定处以凌迟之刑,但当日已然有人受刑;故而将此人犯居留指定住宅,永远不得离开方圆十二里之遥。倘有越逃不轨,对其定处死刑。该犯每日将领取二十文钱,以资宿膳之用。”
“这个命令同我无关,”边鸿影冷淡地说,“因为那上面不是我的真名字。”
“真名字?”
“奴家应该叫朱边氏才对呀。”
“哈哈,”朱翊镠哑然失笑,“想不到爱姬竟如此幽默。只是本王是你的第三个丈夫——就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的话是第三个,而第一个还活着。本王可以找人问一问他,让他告诉本王你的真名实姓。你不愿意?……爱姬怎么不说话?那也好!你就以边氏一名记入花名册吧。”
边鸿影依然不说话;仅仅这一次不再是假装的,而是出于恐怖而沉默,因为她相信,这个命令就要付诸执行的,而且她想到,潞王提前她的行期了;她甚至以为当天晚上就要被押走。于是俯仰间,她脑际中的一切全都搁浅了。就在这时,她蓦地发现命令上没有任何印鉴。
她对这个发现感到如此高兴,实在使她不能自己。
“对,对,”潞王看出她内心的活动,“不错,你是在找印章,自己心里在想:一切并没有完蛋,因为那张纸上没有印鉴,我拿给你看只是吓唬吓唬你,仅此而已。你搞错了,明天这个命令将送交到三法司;后天,由刑部尚书亲自签名盖印的这份命令就返回来,再过十二个时辰,它就开始生效。再见了,爱姬,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全部内容。”
“我也要回答您,王爷,这种滥用权力,这种以假设的姓名处以流放是一种违反大明律的行为。”
“难道你宁愿以真名实姓被处死,爱姬?你是知道的,本王是不想看着你死的。你以为本王在惩罚你?你错了,本王是在救你呀!”
边鸿影不回答,但面如死灰。
朱翊镠叹了口气:“我看出来了,你更喜欢长途跋涉。剩下的就来解决二十文钱的事吧。以本王的财富来看,表现得有点儿太小气,是不是?我坚持这样做,就不提心你会腐蚀看守了。况且,你还总有您的魅力去勾引他们嘛。倘若您在唐谊身上的失败还没有使您对这类把戏倒胃口,那就请你再试试。”
唐谊什么也没有说,边鸿影暗自想,那就什么也没有失败。
“现在,爱姬,再见吧。明天我将来告诉您我使者的行期。”潞王站起身走出了门。
边鸿影喘口气。她面前还有至多三天时间,这三天用来完成诱惑唐谊,她也许足够了。
这时她又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潞王很可能派唐谊去刑部签署命令;这一来,她就失去了唐谊,所以女囚要成功,她就必须连续施展诱惑的魔力。但有一件事她是放心的,那就是唐谊确实没有说。
她不愿意因潞王的威胁而显出激动,她坐上桌吃饭了。期间,他向小窗口偷偷溜一眼,透过紧密的铁栅栏,她似乎看到了年轻人那双火烫的眼睛;但是,无论这是真实还是幻觉,这一次年轻人竟有力量克制自己没进屋。
但不久,边鸿影觉得听到了一声长叹;随后,她刚才听到过的那同样的脚步声,缓缓地又像是毫不情愿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