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谊是过来了;但还要向前跨出一步:必须留住他,或者确切地说必须让他一个人呆下来;边鸿影只是朦朦胧胧地看到引导她走向成功的办法。
还有更要做的事,那就是为了能对他说话,必须让他开口说话,因为边鸿影很清楚,她的最大诱惑力存在于她的声音之中,她的声音能十分灵巧地传播所有语调的全部音阶,从人类的话语直到天主的言辞。
然而,尽管她具备这种诱惑力,但边鸿影还是可能失败的,因为唐谊事先打过预防针,而这预防针能抵抗得住最微小的险情。于是从这时起,她注意起自己的一切举动、一切话语,直至自己双眸最普通的眼神、自己的姿势、乃至自己的呼吸,因为呼吸也可被解释为哀叹。最后,她像一位造诣颇深的昆曲演员,刚刚接受一个不习惯扮演的新角色,对一切都要进行全面的研究。
面对潞王,她就较为容易表现了;所以在头一天她就有了既定方针:当着他的面保持沉默和庄严,不时地拿出鄙薄的样子或说句蔑视的话去刺激他,逼他去威胁,逼他动肝火,而反过来,她以忍气吞声对待之,这就是她的锦囊妙计。唐谊是会看到的,不过他也许什么也不说,但他会看得见。
清晨,唐谊和往常一样来看她了;边鸿影任凭他安排早餐,没有搭理他。但在他刚要走开时,她有一线希望了,因为她觉得是他想要对她说话了;但他的嘴唇蠕动一下,嘴里却没出任何声,他勉强忍了一下,又把刚要脱口的话闷进了肚子,并随即走出门。
傍近中午,潞王进来了。
这是一个相当晴朗的冬日,照耀着顺天府各县的淡淡阳光,缺乏暖意地透进了囚房的栅栏。
边鸿影临窗注目,佯装没有听见门被打开。
“哈!”潞王一进门便说,“演完了戏曲,念完了诗歌,现在开始唱西河大鼓了。”
边鸿影没有回答,而是合着双手,抬起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仰望天空。
“佛祖啊!佛祖啊!”她以菩萨般的温柔声情并茂地说,“请您饶恕这个人吧,就像我这样饶恕他。”
“是呀,你就祈祷吧,该死的妇人:”潞王叫道,“我向你发誓,由于你被掌握在一个绝不饶人的男人手里,你的祈祷就更是煞费苦心。”
他走出门去。
就在潞王出门之际,边鸿影向那半开半掩的门溜去一道锐利的目光,她瞥见唐谊迅速闪过身,以免被她看到。
于是她跪下地,开始祈祷起来。
“佛祖!”她祈祷说,“您知道,我是为着怎样神圣的事业在受苦呀,就请赐给我受苦的力量吧。”
门悄悄地被打开;这位美丽的哀求女人假装没有听见,并用饱含泪水的声音继续祈祷。
这时,仅仅在这时,她才假装听见唐谊的脚步声,她像敏捷的思维立刻站起身,满面绯红,似乎像被人突然撞见跪在地上而深感羞愧。
“我不喜欢打扰祈祷的人,夫人,”唐谊语气沉重地说,“请不要为我停止祈祷,我请求您。”
“您怎么知道我在祈祷,唐总旗?”边鸿影泣不成声地呜咽说,“您弄错了,唐总旗,我没有在祈祷。”
“您以为,夫人,”唐谊口气虽较温和但仍不乏严肃,“您以为我自信有权阻止一位女性跪拜在她的信仰面前么?但愿不是!再说,忏悔适合于所有罪人;一个罪人无论犯了什么罪,他诚心忏悔时对我来说都是神圣的。”
“罪人!我!”边鸿影面带一丝微笑说,这微笑简直连手持降魔杵的韦陀都会心慈手软。
“倘若您是受惩罚的人,倘若您是殉教者,”唐谊回答说,“那就更有理由祈祷了,而且我本人,我会用我的祈祷来帮助您。”
“不,佛祖托付给了您,只托付给您一个人。请听我说,倒不如帮助我毁灭吧,倒不如帮助我蒙受耻辱吧。”
“现在我更不懂您的话了,夫人。”
“或许是您假装不再听懂我的话,唐总旗,”女囚带着怀疑的微笑说。
“不是的,夫人。”
“怎么!您真不知道潞王有关我的意图吗?”
“我不知道。”
“不可能,您是他的心腹!”
“我从来不说谎,夫人。”
“噢!看来是他隐瞒得太少了,谁都猜得着。”
“我什么也不猜,夫人;我等着王爷吩咐我,除了他在您面前说过的话,潞王再没有对我说别的。”
“可是,”边鸿影带出令人难以相信的真腔实调叫起来,“您难道不是他的同谋吗?您难道不知道他要让我蒙受什么耻辱吗?这耻辱在可怕程度上,世上所有惩罚都不能与之相比呀!”
“您搞错了,夫人,”唐谊红着脸说,“王爷他不可能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做出这种事情。”
边鸿影像是悲痛到极点似地扭动着胳膊。唐谊无疑感到他也没有力气了,于是他朝门口走了几步;女囚一直盯着他,接着跳起来追上去,并且拦住他。
“唐总旗!”她大声说,“请您做好人,请您多宽容,请听我求求您,潞王生来小心眼,他从我手里将那把刀夺走了,因为他知道我要用那把刀。请总旗大人开开恩!垂怜奴家吧!只请您将那把刀还一小会儿,一切就都可以了结了。”
“您想自杀!”唐谊恐怖地叫起来,竟忘记自己的手从女囚的手里抽出来,“您居然想自杀!”
“我说出来了,唐总旗,”边鸿影一边喃喃地说一边随身瘫倒在地板上,“我说出我的秘密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唐谊依然站立着,一动不动,不知所措。
他还怀疑,边鸿影思忖道,我还不够真。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边鸿影听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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