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岳希桐,正有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呢,认为这个从囚犯变身为千户的小子一定是东厂安排玩苦肉计的,也吩咐自己的人不时整他两下。此外,季桓之原来的同乡上司,南镇抚司的总旗王德光认为他不地道,明明是自己帮他在京师找的活计,现在这小子自己一步登天却不管这个老乡了;所以在王德光没少说季桓之的坏话,弄得他连同乡的圈子都快进不去了。
因为以上四点原因,季桓之的日子过得是一天不如一天,还不如当初只是个跑腿力士的时候呢,没这么多烦心事,倒也落得轻松。
这一日,季桓之仍像这个月已经过去的那些天一样,来到北镇抚司,被这帮人调侃几句、又被那帮人消遣几句,然后找到叼着烟袋打瞌睡的熊广泰,坐下来聊上几句。他们三兄弟中,朱后山是经常在各界走动,李密又在家里养伤,所以最近时常在衙门里的,也只有老二熊广泰了。
不过熊广泰今天似乎也没什么聊天的兴致,因为他亲哥哥的儿子前几天来了京师,说要见见世面,借住在他家里,搅和地他都没时间去东城解寡妇家说一说风情。
季桓之知道熊广泰侄子的这件事,因为对方每次见面都要对此发一通牢骚。
“这浑小子,吃我的喝我的,还骂我没文化。昨天又说什么想出关去瞧瞧。妈的,这不是活腻歪了吗?宁夏的鞑靼蒙古人刚刚叛乱,土蛮部落也不怎么老实,要我带他去关外瞅瞅,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熊广泰抽完了一袋烟,将烟锅往桌沿敲了敲,一整块白烟灰掉在地上。这令熊广泰的心情改善了许多:“的确是好烟,烟灰都不带碎的。”
季桓之随口问道:“总听熊百户数落自己的侄子,不知他叫什么,是个怎样的人?”
熊广泰一边塞新烟丝一边道:“我哥哥的这个儿子叫熊廷弼,今年二十三四岁。说句挺没面子的话,因为我们家里穷,所以我才进京师当了锦衣卫,本来目的嘛也就是想多整点银子,敲竹杠勒索什么的,你懂的啦——而我大哥坚持读书,到现在也没见读出什么名堂来。不过他的这个儿子倒是灵光,四书五经、唐诗宋词什么的都说得头头是道。背后夸他两句,我熊二觉得,这小子将来是个人才。就是脾气太犟,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一点也不像咱老湖广人那般圆滑。”
不管湖广人究竟圆不圆滑,反正熊广泰的圆滑,季桓之已经是深切感受过了。
“说实话,我也有过去关外看看的想法。”季桓之说。
熊广泰好像这才记起来对方还不到弱冠年纪,比自己的侄子还要小。于是他说道:“年轻人嘛,有出去闯闯的想法很正常。正好,三弟最近一直在查自己失踪父亲的下落。据他自己回忆,他爹爹就是在关外不见的。依我看呐,干脆不如你和咱们三个弟兄外加我侄子,找个闲暇的时候一块儿去关外走走。当然,蒙古那边尽量别去,咱们呐,出山海关,到辽东那边走走。”
熊广泰只是随口一说。但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他们真的要出关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