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等会送金兔子过去,肯定少不了一份不错的赏银,更是风风光光的讨了个好。那管事自然是心花怒放,再想着给萱妃送金册,那更是难得的大喜事,只差没有偷偷的笑出声来。谁知兴冲冲赶到玉粹宫,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满殿宫人皆摒声凝气,因此小心翼翼禀道:“萱妃娘娘金安,奴才奉皇上之命送金册过来,恭贺娘娘荣升大喜。”
“出去!”萱妃面无表情,语气更是冰凉无味。
那管事一时没反应过来,稍微愣了一下,只见萱妃抓起金册就扔过来,立时被金册棱角划破了头,慌得连连叩头道:“是,是是……,奴才告退……”
“娘娘……,你怎么了?”贴身侍女兰雅也是惊慌,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也出去,都出去!”萱妃合上双目颤抖,任凭泪水沿着脸颊一行行滑落,大颗大颗落在手中的信笺上,只是哭不出声来。那是在前一刻长嫂转交的家书,比起父兄亡故的伤痛,信上的字更似一把尖锐利刃,每一个字都戳在自己心窝上。
----汝兄亡,非天命!
闽东王急痛攻心病发,来不及分遣安排更多的事,临死前对王妃说了这六个字,让之务必书信于京中女儿,使其别被幻像蒙蔽双眼。
“呵……”萱妃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却是痛得一笑。
那年藩王入京时,自己还只是一名及笄少女。仰仗着父王素日宠爱,软磨硬泡要跟着进京游玩,最后换了男装扮成小子,混在王府的近侍队伍里面。藩王在京不得随意四处走动,再者还要进宫面圣,其余人等都只能留在住处,自然没有机会出去游玩。如此过了半个月,闽东王见爱女整日闷闷不乐,不由软下心肠来,许诺可以跟去西林猎场看狩猎,但必须呆在侍卫队里,不得多走半步更不许出声。
西林猎场的天空格外晴朗,云朵白得好似簇簇绵雪,东一堆、西一堆,那无穷无尽的碧空愈发澄蓝,让人心臆之间全是无限畅快。二十八岁的年青帝王,正当烁烁盛年之时,带着些许年轻人的负气,朗声笑道:“来人,拿朕的弓来!”并不见得如何华丽,却看得出打造很是精固,兼之良弓展长,更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咻!……”一声急促的箭鸣划破空气,箭支闪电般飞逝出去,正中一只青色松子苍鹰,在落地的一瞬还拼命扑翅,惊起半空雪花般落下的片片羽毛。皇子们大多自幼跟着狩猎,成年后射箭之术都是不错。内臣们虽见惯此景,仍将叫好声吼得震天价响,藩王们自然也跟着喝彩,一时间颇有些地动山摇。
皇帝却只是淡淡一笑,掩盖了所有的情绪。火红赤兔马无比矫健,马上的帝王更是朗然傲气,龙袍上的四爪金龙双目欲呲,随着风生跃活动起来,那是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帝王威仪。年轻懵懂的少女幻想着,若是能站在帝王身侧,与他一同俯视普天下的子民,将是何等骄傲飞扬的心情?
凡是公侯家的未婚女子,都必须参加每隔三年的秀女选试,不过以当时闽东王之势力,其实是完全可以搪塞过去的。之所以后来进宫入选,成为后宫的一名嫔妃,不过是因为自己那一点固执。几年时间很快过去,终于再见到一面之缘的帝王,然而站在他身侧的女子,却是那位出身迷离、宠冠后宫的宸妃娘娘……
----不对,是如今的皇贵妃娘娘。
萱妃丢魂落魄的步出大殿,看着熔金一般的天色,夕阳红得好似渗出血来,将周遭的景物都笼上一层红色光晕。现在这个时候,皇帝应该是在泛秀宫的,与皇贵妃说笑闲谈着,或许跟前还有三个孩子,正等着一起用晚膳呢。
皇上待皇贵妃娘娘,终究还是与别人不同。可惜从前的自己不懂,以为世上女子百媚千红,她不能样样占的齐全,自己在皇帝心里总有一席之地。还奢望着去争什么,结果从一开始就错了。皇帝没有给过自己机会,或许普天下的女子都有,但是藩王的女儿却是没有,----也永远都不会有。
这所有的一切,难道还不够可笑么?萱妃低头看着台阶轻笑,旁边的宫人们都有些惊慌,吴连贵从内殿赶出来,躬身道:“萱妃娘娘稍候,奴才这就进去回禀。”
“不用了。”萱妃淡淡打断,一如少女时那般骄纵任性。
吴连贵并不多加阻拦,只是朝里面宫人递了个眼色,立时有青灰身影攸没,自然是赶着进去通报。萱妃漫漫走到内殿,看见帝妃二人并肩走出来,慕毓芫轻轻抬手,示意吴连贵在边上等候。明帝上前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不是身子不好么,怎么自己出来了?皇贵妃刚才还提起你,很是担心,让朕去玉粹宫用晚膳呢。”
“呵,是么?”萱妃忍泪笑了笑,纵使皇贵妃真的说过这样的话,自己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倒被皇帝处处维护她的态度所刺伤。看着那城府深不可测,没有一丝不悦挂在脸上的女子,轻屑笑道:“皇贵妃娘娘,果真是在担心着我?”
明帝顿时沉下脸来,不悦道:“这是什么话,自然是真的。”
慕毓芫挽着碎金流苏上来,脚步轻盈无声,微笑着看了明帝一眼,用几乎看不见的力度轻轻摇头,然后转眸说道:“萱妃妹妹,想来是有话要跟皇上说,你最近身子不大好,不如先到旁边坐下罢。”
萱妃见她转身欲回,冷冷说道:“娘娘,何必躲起来呢?”
慕毓芫闻声顿住脚步,面含微笑回转头来,看不出是否动气,用一贯平静无澜的声音说道:“妹妹说笑了,泛秀宫是本宫的寝宫,做什么要躲起来?既这么说,怎能不留下稍陪一会?”她侧首看向双痕,淡声说道:“你去,给萱妃奉茶来。”
“有什么事,朕陪你回玉粹宫说。”
“不用。”萱妃往后退了几步,情知皇帝是怕自己再冲撞皇贵妃,心里的温度不由更凉一层,冷冷看着皇帝问道:“臣妾只是想知道,臣妾的兄长是怎么死的?”
明帝眼角跳了一下,很快平静如常,“你的兄长英勇杀敌、誓死报国,与霍连人血战数时不幸战死,所以才追封为忠毅公……”
“不,不是那样的!”萱妃盈满热泪大吼着,痛得浑身打颤,一步一步朝明帝走过去,双眼烫得似要燃出火来,“皇上……,是不是你……”
“你要做什么?”慕毓芫挡在明帝身前,双眸灼灼照人。
“做什么……”萱妃想不出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出心中的百痛交集,双臂却是猛地一紧,吴连贵身旁两个小太监冲上来,一左一右死死扣住不放。在满殿宫人惊慌的一瞬间,看见帝妃二人正彼此相望,目光里有信任、温柔、关切、爱怜,却没有一样属于别人,刹那间将自己击个粉碎……
“没事。”明帝握着慕毓芫的手,柔声说道。
“哈,哈哈……”萱妃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泪水飞溅,却挣脱不开双臂束缚,于是仰起下巴问道:“皇贵妃娘娘,你如今这般护着皇上,就不怕有一天跟我一样,也是如此可怜下场?”
“住口!”明帝勃然大怒,双目里尽是隐隐暗气,仅有的一丝愧疚也被淹没,朝多禄冷声喝道:“蠢材,还愣着做什么?!萱妃伤心过度、心智不清,还不赶快扶她回宫去!”
早知今日结局,当初又何必委屈自己?萱妃被人拽着一点点后退,明白一切都即将结束,不禁悔恨莫及,唯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击。双手抓住门环将去势稍阻,泪眼朦胧直视殿内二人,泠泠笑道:“皇上从前恩宠臣妾时,总是柔情蜜意、温柔如水,怎么今日却这般狠心?皇上当初对臣妾,难道真的没有动过心?莫非,皇上说过的那些贴心的话,都是假的么?皇上,是么……”
“……”明帝张了张嘴,却是无言。
看清了皇帝不能辩驳的恼色,再转眼看向皇贵妃,那双水光潋滟的明眸一瞬间浮出黯淡,像是蒙上一层淡淡的阴云。萱妃忍不住再次大笑,不论当初真情假意,皇帝的解释都只会越描越黑,早已料定他不能回答。任凭他们再信任对方,再能替对方立场着想,刚才的那些话,也将是两个人间永久的芥蒂。
----这一次,总算是自己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