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陆,同盟南部,原始森林。
雷蒙脸色苍白如纸,他拿着手帕擦拭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夏季气候本就燥热,原始森林则更加潮湿,哪怕是沉船大沼泽摸爬滚打的阿尔,也暗自抱怨这片区域的闷热水气。约瑟夫的内里早已湿透,汗水染到外袍留下几处暗色的痕迹。他褪下外袍上衣、交叉系在腰间,每次呼吸可见清晰裸露的骨骼。像碎裂头骨这样冲击豪门的家族,理应物资财力雄厚,在雷蒙身上倾注的资源理应不少,哪怕是没有多少天赋的,都要用炼金合剂或药水堆个三阶体质出来。
体质的增强,可以极大增幅精力和体力,三阶体质可以维持一周高强度的脑力活动,对于以智慧见长的雷蒙来说意义巨大。但此时的约瑟夫人脚步虚浮,稍微复杂点的地势就难以跨越,一旁的哭泣笑脸丝毫没有帮把手的打算,他的步伐完全看不出轨迹,纯粹依靠强横的身体素质。这和风火双刀查卡兄弟有些类似,但火龙之息的打手以杀气作推动力,爆发力极强却存在不可避免的缺陷,一旦陷入持久战杀气储量续航困难,查卡兄弟的作战能力就会大幅度下降。不过,这种情况的前提是,能够把查卡兄弟拖入困境。
“真是讽刺,我总算知道为何你的名声没有伊丽莎白?格林诺娃还有多米尼克?尤金的响亮了,明明你的智慧不落下风,眼光更加长远。”
“我有一段时间,相当憎恨诸神,恨之入骨,”约瑟夫手臂支撑、跨过一个小坡,“它们夺去本应属于我的强健体魄,却没有夺走我对于生命的渴望。这颗果实就挂在高高的枝头,果肉丰满、香味诱人,但我的指尖就在那里,怎么都触碰不到。”
“这种折磨人心的惩罚,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不可辨明的意味,“那是比较久远的记忆了,好像是在东方王国。”
“说起名声这个问题,好像你没有对我妄加评论的资格,亚伦。”
“亚伦的确是个化名,但真实存在的绝不会因为伪造之名而有所改变。”
“这是一个艰深的问题,不适合在这种环境下讨论。”
“你的金币,你说了算。”
两人继续前进,似乎受到莫名能量的干扰,原始森林中的野兽变得无比狂躁、侵略性也急剧上升。几头阿尔曾经遇见的骨质大猫隐藏在灌木丛和树叶阴影下,扑杀前的嘶吼在喉间酝酿。若是放下平常,这些大猫是最为静谧的猎手,在露出獠牙前绝不会轻举妄动。猩黄的双眸直瞪瞪盯着亚伦和雷蒙,随时等待着将两人撕成碎片。一股白雾从森林深处弥漫开来,虚无的雾气犹如触角把两人团团围拢。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家族的小队里有个控法者,这是他的手笔吗?”
“不太像,温斯洛大师不会这样故弄玄虚,毫无意义的浪费魔能。”雷蒙用手帕遮住口鼻,他晶亮的双眸哪怕是白雾也可以穿透,“而且,我们还没有真正到达三蛇祭坛的所在地。”
“你怎么知道,这里除了虫子就是烂木头。”
“三蛇祭坛的诅咒,会浸染周遭一切事物,所以祭坛所处的森林一定会与这片原始森林有所区别。”
“明白了。”
哭泣笑脸伸手把雷蒙挡在身后,“看来,这是前来欢迎我们的主人了。”
一截太刀刀柄从亚伦腰间探出,黄金雕饰的刀镡配以银白色握柄及纯黑的刀鞘。
“拉来几只小猫咪就想装老虎,自己躲在雾气里很威风吗?”亚伦全然没有把四周环伺的大猫放在眼里,面具下的眸子锁住白雾,似乎可以看见那隐藏的身影。一声短促的低啸从白雾里利箭般刺出,雷蒙脸色青白交错、猛地瘀红跪倒在地,四头大猫的吼叫惊雷炸响,它们冲出藏身处、直扑亚伦。若是阿尔在场,定会惊惧地发现,这些大猫外置骨骼的变异部分居然不尽相同!
少年遇见的大猫从脊椎到尾巴骨质化,这是所有猫科类动物极少用于战斗的部位。如今这四头大猫,骨质化利爪、骨质化獠牙、骨质化下颚构成一片灰森森的绞肉机,要把哭泣笑脸面具和它的宿主食肉碎骨!
雷蒙只觉得脑袋和胸口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脆弱的心脏和大脑在指缝间痛苦挣扎,这只大手仿佛在调戏自己的猎物,只需要轻轻再加一点力道,就可以把雷蒙的器官捏成粉碎。但大手就是保持在这样的临界,它让雷蒙清晰感知自己的极限和濒临的死亡,让约瑟夫苦苦存活,在生死之间来回徘徊。相比这些痛苦,大猫的吼叫和之后而来的獠牙撕咬根本不算什么。
依旧头痛欲裂,雷蒙知道自己的感知因为过于痛苦而产生错乱,或许从自己听见尖啸到痛苦倒地,前前后后只是过去了短短几秒,但碎裂头骨人却感觉无比漫长,他需要给自己找到一个支点,一个参照物,这样他才有信心坚持到背负“红莲”之名的索尔德隆佣兵亚伦,将敌方全部肃清。
雷蒙依稀记得在尖啸响起前,亚伦距离自己五步左右,他艰难地挪动头颅,终于在视野的边缘捕捉到亚伦的半个背影。
还好,“红莲”没有走出太远,这足以判断时间并未流失太多。
在剧烈的痛楚袭击下,雷蒙短时间内获得超凡的告知,他可以清晰看见凌空扑杀的大猫毛发、比匕首更加坚硬锋锐的骨质利爪、甚至血盆大口里舌苔上的倒刺。
他一时间忘记了,战技武者的时间不以分秒计算,而在瞬息之间!
一道纯银光华自亚伦手中绽放,他一步切入四头骨质大猫包围网的中心,银光随着身形旋转翩翩起舞,纯银光焰拖着长长的余辉,那时灿烂竟刺痛了雷蒙的双眼。四头大猫在半空中略一凝滞,银光所过之处顿时掀起血箭,它们沉重地摔倒在地凄厉哀号。
银光一现,尖啸顿止。
攥住大脑和心脏的无形手掌,也在不知不觉悄然离去。雷蒙拼尽全身力气吸入一口空气,但他不敢贸然活动躯体,他不清楚脆弱的身躯在适才的攻击中还受到什么伤害,现在能做的只是静静等待战局的发展。
亚伦纳刀入鞘,骨质大猫在他脚下痛苦呻吟。索尔德隆佣兵没有立即夺取大猫的生命,而是切断四肢肌腱使其丧失行动能力,又切断诸多血管,让其饱受鲜血流尽而亡的绝望。
适才的纯银刀光把白雾也驱散了不少,空气一阵不自然的抖动,逐渐勾勒出一个畸形身影的轮廓。它不是人族一员,手脚瘦长、耳朵扁平尖细、没有发现毛发的痕迹、背脊伸出一根根小小的触角,正轻轻摇摆。
“出来,不然就死。”
亚伦一脚踢开挡路的大猫,向轮廓走去。
虚空忽然点亮两颗黄色的光芒,尖啸再度响起,浓雾也如潮水般涌来!
那小小的触角疯狂摆动,以无形的波动召来更多的森林野兽!
“小畜牲。”
亚伦左手一震,长刀居然自行跳出刀鞘,雪白如洗的刀锋上是波浪般精美繁复的花纹,暗色的刀身和银白的刀刃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长刀飞至半空,亚伦的右手手掌已经抚上握柄,一记看似平凡、却无迹可寻的挥斩,在雷蒙晶亮的眸子里留下无法抹去的刀痕。
一刀空斩。
一层杀气顺着刀痕飘散开来,猛然炸碎成狂涌的波浪!林间树叶纷飞,那透明的轮廓早在瞬间就被吞没!波浪似乎无穷无尽,那停止的信号,是来自刀镡与刀鞘轻轻的撞击。
嗒。
刀锋入鞘。
亚伦转身,那哭泣笑脸面具说不出的诡异狰狞。他走到雷蒙身前,蹲下检查一遍约瑟夫的伤势,“没有大碍,要我扶你起来吗?”
“不必了。”既然亚伦确认过自己的身体状态,雷蒙也不必担心,他挣扎着起身,一眼便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景象。
那个变异野兽早已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两侧树木的树枝被齐根削去,鲜血在杀气的激散下炸裂四方,仿佛绯红的油画。
一如焚血绽放之红莲。
雷蒙不做声色、内心却此起彼伏,他努力压抑自己的音调,迈步向前,“走吧,族人还在祭坛等着我。”
当枯黄的树叶在雷蒙眼前飘落,两人终于步入这片被诅咒的区域。空气中混杂着强烈的能量,如针扎般刺激雷蒙的肌肤,细微的毛发根根竖立。雷蒙抬起手掌,以他微弱的感知,也能察觉血管下的血液在急速奔流。
“我从小被教以君王之学,别说是一个士兵、哪怕一个军团都可以用棋盘落子来代替,上万生命的牺牲,只消把棋子轻轻推倒。哪怕是一个贵族领地、一个小型王国的覆灭,也就是烧毁一张地图的事情。”雷蒙说。
“所以,你是在感叹过往的草菅人命、冷血无情吗?”亚伦回应,“像你这样的贵族弟子能够良心发现,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
“恰恰相反,我上过许多次战场,见证军团之间的厮杀和万千士兵堆砌的尸山,死亡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今天只是发现,能力者的用途比想象中多很多。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能力者再强横,也就是大点的棋子,本质和士兵没有区别。但我疏忽了很重要的一点,能力体系如夜空繁星,还有许多奥秘等待着我去发掘。”
“这是一股你难以掌握的危险力量。”亚伦警告。
“的确危险,但并非不可掌握,我听说高阶能力者已经超脱人族定义,但只是说他的身体构造。他的心灵和欲望,依旧处在囚笼之中。”
“我们都是犯人,亚伦,只要是某种渴望和诉求的犯人,我们之间就有更多合作的可能。”
雷蒙一席话尽,通往三蛇祭坛的石头阶梯已近在眼前。亚伦的哭泣笑脸面具下传来一声叹息,“你让我想起一句话,欲望是阶梯,扶摇直上,带领人们走向短暂的永恒。”
“短暂的永恒?听起来像是巨龙王朝的行文风格。”
“吟游诗人随处可见,但箴言常常被人忽略。”
“一位流浪的剑豪,同时还是一名可敬的哲学家,红莲亚伦,你应该远远不止佣兵的价钱。”
“呵呵呵,”哭泣笑脸面具下发出充满无奈意味的冷笑,“恰恰相反,雷蒙?约瑟夫,有一件事你说的很对:我们都是欲望的奴隶。”
两人谈话间登上最后一级石阶,昔日昂首向天的三蛇祭坛早已不见踪影,碎裂的石块散落四处,被胡乱堆砌在一隅,看来破坏祭坛的始作俑者没有多余的心情和时间去处理自己留下的痕迹,或者不屑于处理。
亚伦拇指推开刀镡,银色光芒在悄悄汇聚。无脸巨人的尸首对于索尔德隆佣兵来说,同样是巨大的冲击。庞大的体型和未知的神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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