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忘月水榭一片寂静,陆静修布下的藏风聚气的天地大阵在银白色月光的柔抚下,生生不息的流转着。
倘若你去太虚,便能望见盛世道门的香火鼎盛,而陆静修这里,却不见门户之别,仿若与天道二字无缘。
水榭尽头,秋池色晚,一面临山,一面近帘。榭主人居内一片静谧,屋外游廊之上,则传来了一阵毫不掩饰的,噔噔如同鼓点声般的脚步。
陆静修清梦被扰,跳脚起来,破口大骂道:“是哪个混账东西,入夜了都不安生,真是气死老夫了!”
陆静修一句话间,竟显出了几分老态,仿佛他就已经是当年独居陵武,住在荔香院的那位“老夫”。
随着陆静修这一声喊,门外的脚步声立刻弱了下来,白舒那略显沙哑的嗓音响了起来:“先生长生不老,驱使白昼黑夜,又怎会真的需要休息!”
陆静修没好气的骂道:“纵使是神仙,他也需要春秋大梦不是,你小子莫逞口舌之利,有话就直说吧!”
白舒听陆静修这意思,竟是无意让自己入门,便走到门口停下,一屁股坐在了门下,背靠着陆静修的房门。
水面上一阵晚风吹来,秋寒在白舒身上逐渐融化而成了温暖。
白舒感叹道:“先生可知道当年骑驴北上的那位,最初也驾过一叶扁舟。”
陆静修被白舒拿腔捏调的一句话逗乐了,笑着说道:“自然知道,这世间也不是人人都来自于海外,有踏浪而来的本事。”
白舒微微一笑,知道这个话题已经开了一个好头,紧接着,就将在一老一少的闲言碎语间,解开困扰了整片大陆上千年的,关于海外的秘密。
白舒笑过之后,深吸了一口气道:“且不论踏浪而来是什么神通,老头子,我先问你,这世间一共有几片海?”
陆静修吹胡子道:“臭小子嘴不客气,问的问题也是笨的很,这世上自然是有三片海,北海苦寒,南海湿潮,西辰之外是一片无穷尽的碎石滩。”
陆静修慢条斯理道:“唯有东洛之海,苍茫秀美,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绝佳海域。”
陆静修的分析和白舒所知相差无几,他闻言继续问道:“那先生可知,这大海之外,又是什么风景么?”
白舒这一句话出口,陆静修忽然闭口不言,水榭之中在顷刻之间,又恢复了一片静谧,仿佛刚才的一问一答,不过是梦中一句呓语。
白舒和屋外清风靠在一处,陆静修则仿佛又睡了过去。
白舒不慌不忙道:“董色的父亲说过,东海之外是一片虚无,没有空气和阳光,没有风的运动,没有灵气的流转。”
陆静修声音沉了下来:“却是如此,不管是道门的哪一支去了,那都是十死无生之地。”
白舒一时沉默,因为道门一共就两支,陆静修言下之意是,他若去了北海之外,他也得死。那么毫无疑问的,那就成了天下间最为凶险之地。
不是太虚的后渊,不是魔宗的后渊,更不是寺外的塔,碧落山上的剑。
白舒心中骤然升起一阵恐惧,他喉头似乎是被严严实实的堵住,又像是打起了结。
陆静修不管白舒,继续说道:“所以那是一个世间真正意义上的禁地,我初来这里的时候去过一次,因为害怕,千年过去了,我都再没有往燕北之北走过。”
白舒啧啧称奇,他想不到世间竟然真有陆静修去不了的地方,于是白舒问道:“那...你见过那条烛龙?”
陆静修摇头道:“这世间洪荒凶兽岂止万千,陆某游遍了天下,未曾见过一只龙族,你若说烛九阴是传说,我陆静修也就信了。”
陆静修顿了顿,神色肃然道:“你若说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我定然不敢苟同。”
白舒心有戚戚,还没想好如何作答,陆静修又接着道:“天地乃万事万物的本源,就算世间满目疮痍,混沌不开,又或者是野火中烧,浊浪滔天,受苦的总是百姓,而不是天地本身。”
陆静修肯定的道:“我不信世间有一种力量,能让天地化为虚无。”
白舒试探着道:“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不可以。”
陆静修忽然狂笑了起来,放浪形骸道:“小子,你记住了一句话,人力终有尽时,而天不可逆之。咱们就算是沟通天地,也不过是低眉顺眼罢了,无人能成天地的主宰。”
白舒知道陆静修所言有理,人身处的位置越高,看得就越远,就越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曾经白舒在魔宗的黑瓦房子里面,失去了对天地的敬畏,而现如今物是人非,一趟人间游历下来,白舒逐渐找回了自己那颗丢失已久的敬畏之心。
白舒当下越过北海不谈,继续问陆静修道:“我还听叶桃凌说,东海之外有异兽,动则翻江倒海,这是真是假?”
白舒话说到这里,又想到叶桃凌当年一路从海边逃亡到剑宗的历程,心中骤而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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