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出来。你这么急着要指证艾米,听起来就像要尽快让我把调查焦点锁定在她身上,这也许会让我反过来怀疑你的。但是我不会。因为凭你的脑袋,真要误导我的侦查方向,就绝对不会使用这么愚笨明显的办法。所以在给探员提供情报的时候一定要学会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任,雷纳。”
“好吧,”雷纳笑了笑,“我说过我不是专家。”
“艾米要逃生的话,只能走正门,因为她的窗户封着铁栅栏。但是看这个。”乔贞加大力度,把那块金属挖了出来,捏在手里站起来。
“什么?”
“普通的家用门锁,只能是艾米房门上的。那是一道木门,烧得只剩这点。有人给它加了工。”
雷纳接过金属块。一根细钢条插进了锁眼里,留在外面的部分和里面的部分弯成直角。
“这样她就没法从里面开门了。”雷纳说。
“你可以试试扭这钢条。”
“男人的手劲才能做到。你是说……噢,抱歉。我还是住嘴。得学会在七处探员面前说话负责任才行。”
乔贞环伺了一下发现门锁的附近地点,然后说:“我去看看埃林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你觉得时机合适的话,就把弗林特放出来,最好在今天之内。像这样的人,伤心的时候,干活力气也会加倍。”
“让他干什么活?”
“带他到这儿来,看看他能不能找出最初的引火点。因为弗林特本人就是放火的专家,不是吗?”
在停尸房里,埃林独自面对着七具还算完整的尸体,和它们散发的臭气。他曾经记下所有瘟疫感染者的名字,熟悉程度连艾米都感到惊讶,但是如今他却一个人都指认不出。
“希望能够多一些人记得他们曾经是活生生的人类。”他仍然记得艾米把病人资料交给他,同时说出的这句话。资料已经烧光了,而埃林的大脑中也空无一物。或许也一并烧光了。
记下他们的资料,给他们带食物的行为,到底有多少是为病人们所做,又有多少是为艾米所做?这个问题没法说清。或许两者不是同等重要,但只要缺少其中任何一个方面,他就未必会做那些事。但是,现在艾米已经——至少能说是下落不明,他就立刻忘记了这些受难者的名字,让埃林为自己感到一阵心寒。
对了,他还记得一个人:乔纳森。死在弗林特刀下的乔纳森。严格来说,是弗林特为他解除了痛苦。要不然,他一时半会还烧不死,还会继续品尝超出生者想像的痛苦。火灾发生前一天埃林还去看过他,给他带去了妻子的信。或许这就是埃林还记得他的原因:除了他和艾米,还有一个可以证明乔纳森人类身份的人存在。信是从西部荒野寄来的。太遥远了。如果把乔纳森的骨灰洒进会注入无尽之海的河流,那么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将随着洋流冲上西部荒野的海岸线?
不,这太荒谬了。他会在半途就成了小鱼的养分。
“有进展吗?”
乔贞的声音打断了埃林的思绪。
“有,”埃林说,“很了不起的进展。没有一个人是艾米。我能申请加薪了吧?”
“是你自称记得他们所有人,所以我才让你做这件事的。”
“我已经忘记了。”
乔贞从墙角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你有多了解她?”
“谈不上多了解。我知道你一向欣赏我和女性打交道的能力,不过我和她相处总时间还不到五个小时,乔贞。别对我太有信心了。”
“五小时就能让你现在不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没错,五个小时的了解,让我现在稍微走了一点儿神,简直是太不专业了,是我的错。但我至少不会花三年的时间追寻一个相处了才十多天,现在连个影儿都没有的女人。”
乔贞没说话。十秒钟后埃林接着说:“抱歉,乔贞。我不是有意……”
“算了。既然你在这面对着尸体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到废墟那儿看看。而且科尔斯塔那边也等着你去询问……那小姑娘怎么都不愿对我开口。我相信你对她有办法。虽然我不认为她目击了纵火者,但我们要靠她来解释和杰迈尔有关的故事。顺便说一句,有人在艾米的门锁上动了手脚,让她从里面没办法打开。详细情况等你去废墟调查过再说。”
乔贞说完,独自出了停尸房,步伐很快。
埃林很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后悔。但他知道,乔贞在工作的时候,这些不经意的刻薄话根本阻碍不了他的行动。如果它们伤害了他,也只会在他结束工作的时候才显露出破坏力。
他闭上眼睛,抹了抹额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坐了起来。埃林知道这不是幻觉,因为尸体的眼睛张开了,其中是一团混沌的灰黄,口里流出脓液。它扭头望向埃林的时候,脖颈关节发出粗砺的摩擦声。
这个苏醒的人——不,是天灾——一瘸一拐地朝埃林逼近。在烈焰裹住身体之前不久,瘟疫终于完全侵蚀了此人的身体,并且在火焰中完成了从死者到天灾的转化。如今,它的眼瞳中充满对生者的憎恨,和对血肉的渴望。在离埃林还有两米距离的时候,它的脚踝断裂开来,倒下了,像垂死的虫一般在地面翻滚,喉咙里发出沸水四溢一般的声响。
埃林看着它,直到它完全失去声息。一个再次诞生,又再次死去的天灾。埃林始终都没有拔出匕首,因为他明白它想咬他,但是却不可能成功——它的人类名字是哥斯林,牙齿掉落了一半,几乎嚼不了肉的士兵。变成了天灾后,埃林反而记起了他的名字。
我曾经答应给他找补牙匠来着。埃林苦笑,声音憋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