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那只绝色的手往上看去,目光所及,是华丽峥嵘的艳,是蛊惑人心的魅,是在繁华里泡软了的靡,都藏在那一袭慵懒垂地的华丽蓝锦里。流出一背如瀑长发——若暗夜里森然独行的凄艳女鬼,只偶然伸出惊艳的爪牙。
那爪牙却兀地要人性命。
神光只看了一眼,便觉自己的双目都要被这样的靡艳蛀软了。
“我知道。”
“你可知我这双手染过多少血?”女子笑得微微后仰,那只绝色的手摊放在酒桌上,仿若一个绝望的手势,拒绝一切拯救。
“我知道。”
“那,你还是要度我?”她的手一下一下地轻叩夜光杯,那无名指上涂着紫色蔻丹,似一个拒绝拯救的绝望手势——
“你们佛家有五戒,我却有‘五不’和‘五必杀’,不知师父是否能为我开解?”
“请问施主有哪‘五不’和‘五必杀’?”
“不后悔。不宽恕。不相信。不在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女子笑得妖娆凌厉,如一把锋锐无匹的利剑,“杀我者,必杀!伤我者,必杀!欺我者,必杀!妨我者,必杀!骗我者,必杀!”
日光也因这几句而颤抖了几下,神光和玄衣男子浑身一颤。
不后悔。不宽恕。不相信。不在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杀我者,必杀!伤我者,必杀!欺我者,必杀!妨我者,必杀!骗我者,必杀!
究竟经历过怎样的惨痛,才使得一个女子有这样深沉的绝望?
神光望着那女子拒绝一切拯救的手势,那双寂然得仿若凌云之上的目中洇出浓重悲悯。
他来迟了,她已成魔。
“佛家却有十善。”僧人“十善便可赎‘五不’。佛陀说,无不可救之心……”
“师父,如果是无心之人,你也要度么?”女子突然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那只绝色的手垂下,叩腰,按下,拔剑——
拔出的是一柄金剑。
那剑薄似纸,剑气如水,剑身上刻着九百九十九道刻痕,每道刻痕交错而生,在暗夜里挥洒起来,必要极快极快,才会发出如同烟花般的绚烂光芒,在极美的一瞬间取人性命——
烟花斩。
那是天下第一杀手笑姬所用的剑。
只有她才能挥出那么快的剑,只有她才能挥出那漫天的烟花。
那只淡金的手来不及阻止,女子已然将剑身没入胸口,自上而下,缓缓拉开,鲜血喷涌,似乍然盛放的曼珠沙华,染红了蓝色的华衣——然而,胸腔里确然是血淋淋的空的。
宛若她那空荡荡的一生。
她果真是无心之人。
那只孤横如金色莲花的手,也极轻极微地颤抖了一下,那串迟迟悬空的佛珠,“铿”地一声,落在酒桌之上。
这样悲惨的人生,这样狠绝的女子,这样绝望的命运。
他的心忽然微微一痛。
“黄金百两,到此用完。”笑姬的声音里仍旧带着笑,那笑似一张孤艳荒唐的面具,那么孤零零、空荡荡地挂着寂寥夜空。
“你是‘尸人’?”玄衣武士诧异地望着笑姬。
“尸人”就是用尸体制作的标本,用法术将死去的人制成不老不死的杀手。每个尸人都有自身的“线人”,在背后操控一切行动。这是水月镜花楼楼主七公子的得意之作。
水月镜花楼是天下第一秘密杀手组织,下设四大分堂——水杀堂、月杀堂、镜杀堂、花杀堂。
每个“尸人”都无情无欲,无知无觉,只会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每个成为“尸人”的杀手生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在他们生前,都会签下生死契约,被杀死后将自愿被制作成为“尸人”,以另外一种形式为水月镜花楼效命。成为“尸人”的杀手武功会飞速增长,因为不会疼痛,不会疲倦,不用休息,也不惧死亡,背后还有“线人”操控帮助,目标命中率几乎百发百中。在制作“尸人”之前,会将他们的心取下来,保存在一个黄金做的盒子里,名字叫做“心坟”,他们的灵魂就被锁在那个黄金做的盒子里,永远不能转世,只能一直做一个死心塌地,没有灵魂的“尸人”。
而“尸人”要保持高超卓绝的战斗力,必须经常浸泡在新鲜血液之中,所以就算主人没有下令,“尸人”为了更好地生存,自己也会经常杀人。
所以,尸人还有一个外号叫做“血鬼”。
尸人终身听从主人的命令,从未有交出一颗心的“尸人”背叛过主人的。
“自然。”
“你的心在哪里?”神光问道。
“我的心,当然在我愿意在的地方。”笑姬的笑里浮起一丝暧昧,笑得放荡不羁,毫不在乎,“但是,我的人,可以在我不愿意的地方。再加两千九百两黄金,我便可以去你愿意去的地方……”
神光目中的悲悯之色更深了——这么多年来,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麻痹自己,假装洒脱来掩饰自己那无比的空虚和深重的罪孽。
要如何才能拯救你,这堕落至地狱的女子?
“无耻!”阴冥斥责道,却浑身颤抖。
“你面色发红,双腿发抖,喉结颤动,口水暗流,说明你春心已动,□□已盛。”笑姬冷笑道,“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你这贱人!”阴冥气得脸色发白。
“我可不贱,价值黄金万两。业内排名第一。”笑姬笑得妖娆得意。
“你……”阴冥终于无言。
“施主,贫僧若可以帮你找回你的心,你是否愿意随我修行?”神光忽然叹息道,似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哦?如果,你能证明,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一个真正的男人,如何才能证明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自己这一生,到底算不算一个真正的男人?自从遁入空门以来,再没人用这样放荡不羁的口气和他说过话。
“……施主,难道你不想找回你的心了吗?”
“不想。”
“为什么?”
“因为心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神光凝注着眼前的绝艳女子,那女子依然笑着,似经过了千百次训练而成,恰到好处,却并没有一次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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