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谈话

    玉清公主很贤惠地叹息了一声，低声对他说道：“不过是一个可怜的痴情人儿，你好好说话，不要伤了她，我进去等你。”

    伽蓝歉意地握住她的手：“委屈你了。”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感激这玉清公主真是进退有据，而我还未开始进攻，就已经兵败如山倒。

    不过，也多亏了她这么贤惠，我才得以有机会和伽蓝好好谈一谈。

    我正在为从哪里说起而发愁，伽蓝顿了顿，问我：“姑娘自以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傻了眼，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听着语气，似乎不像是忘记了我，我心里稍微安慰了一下。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那些从前他还属于我的时候的答案，譬如说“比我美的一定没有我可爱，比我可爱的一定没有我美，所以总体来看，我应该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譬如说“我美貌天下无敌，智慧天下无双，伽蓝我选择了你，你肯定是祖上积德，上辈子烧了高香。”

    譬如说“你说我怎么这么好看呢？你看这明亮的眼睛，这高挺的鼻梁，这樱桃小口一点点，还有这销魂的小腰。”

    ……

    从前，他每当听见这话，总是会嗤笑道：“我觉得还可以再加上一条，那就是脸皮之厚，天下无敌。”

    从前的伽蓝，说话刻薄，却情意深藏。

    然而，眼前的伽蓝，态度客气，却冰冷疏远。

    我喃喃了半天，开口道：“我大约，或许，可能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伽蓝顿了顿：“只是，不太好相处？你实在是太谦虚了。”

    我仔细想了想，又试探说道：“我有一点自高自大？”

    想起我从前自吹自擂的那些话，我觉得这确实是个缺点。

    他点头。

    我一个没忍住，反驳了一句：“从前，你说我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姑娘。莫非你是哄我的？”

    他沉声道：“不然，你以为呢？”

    我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要先把他抢回来，再仔细和他算账，于是我又坦诚地说道：“我有一点鲁莽冲动？”

    从前，在扶苏国的时候，有人当众质疑伽蓝的身份，我当时就冲过去把那人暴打了一顿，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

    他点头：“还有呢？”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又回答：“我有一点小心眼。”

    每当我看见他对玉清公主那么好，我就好难受，就忍不住要发脾气。

    他点头，不说话。

    我觉得深受打击，原来在他的眼里，我竟然有这么多缺点，真是难为他竟然容忍了我这么多年，我还一直以为自己真的很美很好，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姑娘。

    如果按照以往我的性情，必定要拂袖而去，但是我忍住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下气地说道：“我没有礼貌，没有教养，没有……文化。”

    我以前在扶苏国的时候，他教了我三年，叫我作诗，我作的那一首诗名叫《树上一只鸟》：树上一只鸟，羽毛黑又亮；早上叫呱呱，晚上找哥哥。

    其实我这首诗蕴含了很深的情意，这是一首情诗，我写的那只鸟就是我自己。当时他浑身颤抖，憋得面皮发紫，也不愿意笑出声来。我当时想，如果一个男人，宁愿把自己憋成内伤，也不愿意伤害你的自尊心，这是得有多么深刻的爱情，和多么强大的忍耐力。

    他还是不说话，他不说话的时候显得那么冷漠，那样的冷漠令我的心痛的要命，我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他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你再不控制情绪，我就要走了，玉清还在等我。”

    我这么伤心，他不仅无动于衷，还提起了我最不愿意提起的一个女人，我终于忍不住撒泼：“玉清也没有文化，也撒泼胡闹过，也任性妄为过，为什么你就容忍她，不能容忍我？”

    这一番质问出口之后，我被自己吓住了。

    我不是下定决定要好好说话么，怎么这才多久，我就原形毕露了？

    怪不得他不喜欢我。

    他果然变了脸色，冷冷道：“玉清公主虽然没有文化，撒泼任性，任性妄为，可是她有自知之明，不像你，明明一无是处，还自以为是。”

    我以为自己会因为这句话而当场昏厥过去，可是奇怪的是没有，我捂住胸口，晃了晃，用尽全身的力气，居然还能保存了一丝理智，用来问他：“你就这么讨厌我？”

    他顿了顿，说道：“我不讨厌你。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忠告。”

    我升起了一线希望，等着他给我的忠告。

    他顿了顿，很肯定地说道：“玉清有文化。”

    我差点就摔倒在地上，然而我竟硬生生挺住了，我没有勇气再继续这一场对话。我转身踉跄地离去，我甚至看见在我们谈话的对方的门窗里，玉清公主潸然泪下的脸。

    我明白那一行流下的泪水背后的感觉，那是当年我以为被他抛弃，结果抛出城外，他在城门口，用满城的烟火迎接我，给我过生日时候的那种喜极而泣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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