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两支铁甲军当胸撞了个满怀。
两边各有许多三秦本地子弟,也各有不少外乡客。但是不管来自何方,此时此刻,汉子们都在专心致志地将大枪往对面猛扎,以刀狠戳,哪管对面是乡党还是外宾。
你死,我才能活。
都是在梁军治下熏陶出来的悍卒,都是相近的技艺、相似的铁甲、刀矛。从军早些的,甚至脸上都有相似的刺青。
为了管理军士,朱三下令在军卒脸上刺字,以便查拿逃军。
否则,拔队斩不就是个笑话。
梁朝开国以前,凡城关、隘口乃至于乡里,一旦发现面上刺字者,厉行盘查,若是逃兵,当场斩杀。
直至开国后,赦了逃兵之罪,这面上刺字也就不那么森严。
只是毕竟开禁日短,军中面上刺字者比比皆是。
昔日同袍,如今却胜似寇仇,下手唯恐不狠,唯恐不快。
两边贴身交手的跳荡兵,刀盾交接,甚至都能从对面寻到一两个熟悉的面庞。
杀,杀,杀!
片刻光景,双方都倒下许多甲士。
就是以命搏命,以命换命。
不分高下,亦无分胜负。
弟弟刘知偃目眦欲裂,双眼在前方战线与将台间反复逡巡,不见将旗变化。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李继鸾抬手止住。
李继鸾面色铁青道:“三哥儿须知,今日,是你我生死之战。周德威退得,郑守义退得,李继徽也退得,唯独我军退不得。
进,还有一线生机。
退,就是万丈深渊。”
这次大哥造反,刘老三是出了大力。去年侄子刘嗣业被梁帝派到同州劝降,彼时潼关已失,同州难守,梁帝称刘扞死有余辜,许诺既往不咎,仍以大哥为北面行营都统制。
当时潼关刚刚失守,确实是非常意外。
本来他哥俩计划封锁了潼关,他们有大把时间整顿关中。
开国前后几年,朱三在关中没干好事,怨愤极深。
这里四塞为国,水土丰饶,大有可为。连接河东,稳住岐王。有个三年两载,兄弟几个自信就能扫平关内,哪怕不能一统河山,称霸一方又有何难。
就李茂贞那草包,不足为虑。
万没想到,刘鄩这厮手段阴毒,捉了派往潼关之外打探军情的斥候,并予以策反后派回关来。如此谎报军情加里应外合,刘鄩居然就把潼关拿下了,还捉了二哥。彻底打乱了他们兄弟的计划。
所以,当时梁帝再次劝降,大兄是真的动心回头,甚至想过只身去向梁帝请罪。正是他刘老三,以朱三喜怒无常、恩威难料为由,力劝不可。
开弓哪有回头箭呀。
岂可授柄于人?
哥俩于是仓皇出逃。
但是,最后大兄居然要给李茂贞磕头当儿子,真是,岂有此理!
眼见着自家儿郎死了一排又一排,刘知偃终于忍耐不住,道:“大帅,若此战幸存,便投了辽王吧!”
说罢转身,亲领甲士就冲了上去。
……
这股岐军如此勇悍,杨师厚也有点刮目相看。
他杨师厚这是才被梁帝从荆襄调来不久,但是,梁军与岐军也不是初次交手,当初梁帝西征,他杨师厚也不是没来过。
这等样能打的岐军,没见过呀。
突然灵台闪过一道光,杨师厚直觉着眼前拨云见日月,谓康怀贞道:“岐军何时这等武勇了?那不是刘知俊吧?”
康怀贞也在为敌军的骁勇纳闷,闻言有点没跟上杨大帅的思路,手搭凉棚望了半晌,摇头道:“看是个李字旗啊。”
杨师厚道:“哼,打李字旗便姓李么?那宋文通还用李字旗呢。”
宋文通,就是李茂贞的本名。
康怀贞不可置信道:“杨帅是说,这厮认了李茂贞为父?”这个脑洞开得太大,康怀贞完全不能相信。可是,除了认义父,刘知俊怎么会改名更姓?
“有何不可?”杨师厚鼻孔望天,不屑道,“李继鸾?一年前,谁他妈听过。狗日地,故弄玄虚。”
当年朱三哥头次进关中,他杨师厚就是前军大将,一路杀得李茂贞找不着北。
这么多年来,这厮手下有哪些虾兵蟹将,杨师厚岂能不知?啥时候听过李继鸾这个名号了。
闻言,康怀贞也一阵苦苦思索,发现果然有理。
两边步军互相都已塌了几排甲士,还在疯狂拼命,岐军有这能耐才有鬼。
杨师厚看左翼王景仁的骑兵已回阵休整片刻,道:“令,王景仁率突骑冲阵。”
哎呀,这个淮南军,在当今天下也是一朵奇葩。
起于江淮之间,水战很有造诣这没啥可说,居然还养了许多骑兵,骑将也都很有造诣,这就有点神奇了。
比如曾有个安仁义。那厮是沙陀人,本为秦宗权的弟弟秦宗衡的部下,骑射卓绝,所部多为沙陀胡种,十分勇悍。秦宗衡被杀后,安仁义率部降了杨行密,成为杨行密部下第一支像样的骑兵。
这安仁义,也成为淮南郡中的一号人物。
又比如朱瑾。
这厮本来就是个骑槊高手。乾宁三年,郓兖吃紧,李克用遣史俨等率沙陀骑兵数千南下援救,结果因为与魏博闹翻,河东后援不济,前兵难回,再加上朱瑾也不想放了人走,软磨硬泡,这几千沙陀兵也就跟了朱瑾。
再后来朱瑾兵败,南投杨行密,便将自己的郓兖子弟和这些沙陀兵都带来淮南,狠狠地奶了杨行密一口。在清口一战,掘淮河放水固然奠定了胜局,但是能够干净利落地拿下庞师古,亦有这数千精骑的功劳不小。
除了这两员外来户,杨行密的老弟兄里也有奇人,就是这位王景仁。
居然也是个用骑的高手。
在淄青,这厮就是用骑戏耍了朱三哥一把。
不过碍于条件,王景仁的骑兵其实是突骑和骑马步兵的混编。少部分突骑,大部分是骑马步兵,或者也可以叫骡子军。
这骡子啊,除了不能如战马般奔驰,其实吃得少、跑得远、力气大,还比马匹耐操皮实,非常适合代步行军。
就靠着高速机动,步军地斗、突骑冲击,王景仁是大放异彩。
降梁以来,王景仁在关中干了一年不到,除了收拢些军士,最大的收获就是得了许多马匹,如今也凑得出千多突骑了。
但是,面对辽军,王景仁有点搓火。
他是有点突骑不假,但刚刚对面冲阵时他也看了,那跟自己相比,还是很有差距,自己很有差距。
就自家这小短腿的战马,若被对面粘上,是不是要死。
奈何军命难为啊!
一边上马,王景仁一边苦思应对之计。
其实哪有什么妙计,无非是阳奉阴违、避实击虚罢了。
胜仗当然要打,但更要保住手下兵将。
若是自家弟兄都死光了,胜利还跟自己有关系么。
……
周德威一面关注着李继鸾部与梁兵厮杀。
必须承认,这厮确实不俗。
可惜呀,跟错了人。
投降你倒是降辽王啊,同州跟河东不就隔着一条河嘛?投了手下败将李茂贞有什么前途?对于这厮的心理,其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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