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车话,她真是想拿出十两银子扔在她脸上,大吼一声:老娘守着金山银山,至于为了二两银子看上他一个泥腿二混子?每次一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很过瘾,有权有势有银子,难怪很多人挖空心思追求这些东西,还真是可以任性胡来啊!不像她,现在只是一个村妇,要为每日的炊烟生计发愁,要因周围相邻的热情而烦闷。
看看时候不早了,厨房的蒸屉里传来阵阵香味,瑶娘扭头打断她的长篇评书,半真半假的道:“快到晌午了,糯儿眼瞅着就要下学了,嫂子今天不如在我家吃了?”
李保家的正说在兴头上被打断,心里有些不太高兴。她在别人家吃住是常事,一顿饭倒是没什么,只是这家的那个糯儿,却让她心底有些不舒服。本来贴心懂事的小娃子,她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自打那次碰见她来给瑶娘说亲,那小脸瞬间就掉下来了,绷的那叫一个阴沉。打那之后每回见了她,笑之前总要先揣测一二,眼里带着的疏离敌意明晃晃的。她这个长辈婶子,每每被一个孩子盯得全身发毛,说出去根本没人信!可这偏偏是事实!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糯儿以后还真不是个一般的,看着绵软可爱,里头的心眼子一点不缺!这瑶娘也是,挺和善的小寡妇,平日里都好说话的紧,可实际上心里头忒有主意,谁都说不动她!这哼哈半天一句都没听进心里去,自己还懒得管了!
“哎呦这饭嫂子就不吃了,家里你大哥笨手笨脚的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那什么,我就先回去了,我说的你再想想,成不成的一句话,邻里乡亲的也没啥……”
瑶娘送出来几步,最终还是正色对她道:“嫂子的好意,妹子心领了。只是这寡妇再嫁的话就不要再提了……我迈不过心里这道坎。况且,糯儿是我现在仅留的亲人了,于我而言,他就是我的儿子!”
李保家的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一声叹:“也罢,既然嫂子说不动你,也就不再多管了。回头去给那边捎个口信,这门亲事就当我没提过!”
瑶娘仍是温和的笑着:“嫂子费心了,回头我再蒸了百合卷,给你家虎子送些磨牙。”
“嗨,那臭小子懂得什么好赖,你就是给他个胡饼子他都高兴!说起来还是妹子你有福啊,手艺这么好,前儿个刘家大孙子的周岁礼,穿的那个小虎鞋是你做的吧?那精细的就是不一样!不像我家虎子养的糙,从没穿过那么好的鞋……”
“我锅里的火还没灭,就不多送嫂子了,没事常转转,您好走啊!”瑶娘笑的四平八稳,根本不接话茬。
李保家的嘟囔着走了,瑶娘轻轻叹一口气,回了屋。把鸡舍简单收拾好,拢了拢额前的散发,想一想这村里的百态人生,不禁无奈一笑。
得了,锅里的菜快好了,她的宝贝糯儿要下学回来了,等他见了自己的新儒衫,锅里的百合卷,不知该有多高兴呢!瑶娘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还有孩童远远的咋呼声,心里又是一片明媚。她的日子这样好,那些小摩擦又算得什么?
等那脚步声进了院,瑶娘刚擦净手推开屋门,笑着骂道:“你个混小子,夫子刚夸过你行动有序,就又忘形了?怎的在院子外就嚷开了……”瑶娘的声音在回过头看清来人后不自觉戛然而止,眼前的孩子虽也是一般的青涩少年,却全然不是她的糯儿。这是一个村学的学子,糯儿的同窗好友,好像是叫云籽?看着他脸上满额的汗和焦急的眼神,瑶娘心里不禁惴惴,道:“这是怎么了?你慢慢说,可是夫子又留下了糯儿,叫你来递个话?”
云籽来不及喘匀了气,便急着问:“婶娘,糯儿可早到家了?”
“怎会……糯儿今儿不是一早就去学堂了么?你们学堂的规矩你也知道的,不到时辰他如何回来?”
“坏了,坏了,糯儿早上跑出去后一天都没在学里,我担心了一天,好歹赶在下学后过来看一眼,怎的,糯儿怎的还没回来……”
瑶娘只觉心底那块坚实的踏石有些松动,让她双膝都有些发软,她控制着自己不要多想,抓着云籽问道:“你把话讲清楚,糯儿怎的不见了?何时不见的,又是因何事不见了?你们学堂里不是规矩森严吗,怎会丢了学生!”
“婶娘,你别着急。糯儿本来好好的,可是听了五赖子几句混话,就急的跑出去了,连跟夫子跟前都忘请假了,还是我帮他圆上了慌……”
“五赖子是谁?还有,说了句什么混话?”瑶娘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直逼心底最恐惧的方向。
“他,他爹娘在城里做事,把他寄养在乡下。听他说,他爹娘来看他时,说起了官府新颁布的缉盗令,上面的画像,有些像糯儿的爹娘……”
轰的一声惊雷炸在耳边,瑶娘只觉得自己的安然世界再次崩塌了,她自以为牢不可破的生活,原来如此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