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肃卿的牢房,正对锁眼呢,门口站了一个人,问道:“今天又有人刑期满了?”主簿回头一看,赔着笑脸道:“原来是史司直,今天确有人刑满释放,这不带家属过来认人呢。”
“有人刑满,我怎么不知道啊?”那司直迈步进来,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主簿。
主簿仍赔笑道:“这点小事,都是我们主簿的事情,不劳烦司直大人了。”
“不劳烦我?你倒有心。”
“那是,那是——”
“给我看看。”司直伸出右手,要求查看名簿。
主簿不敢不给,只得将名簿递了过去。司直接过来按号码翻到那一页,手指在上面抹了抹,问:“这圈是刚画的吧?”主簿支支吾吾:“呃……是。”司直又拿过主簿另一只手里的毛笔,在名簿上重新涂了一道,而后将册子“啪”地合上,丢还给主簿,说:“刑期没满,不能放人。”
“可是……”主簿面有难色。
这会儿季宏俶喝道:“今天放人,是少卿大人决定的,他难道没有知会你吗?你一个司直也敢擅自更改少卿的决定?快快放人!”他催促狱丞快些开锁。
“谁敢开门?”司直喝止狱丞,而后转过脸来直视季宏俶,问道:“你在大理寺所居何职?”
季宏俶答道:“我又不在大理寺任职。”
司直道:“既然不是大理寺的人,你有何权力命令大理寺狱丞开启牢门?”
“……”
“钥匙拿过来!”司直夺过那一圈钥匙,示意主簿和狱丞都回去。
牢里的齐肃卿可火了,说放老子又不放,你们这帮人到底怎么做的工作?他吃了许久牢饭,受了不少的气,这会儿扒在门口,大声嚷嚷,发泄心中怒火:“不就是个大理司直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论品级,老子可比你还高半级咧。要不是看在大理寺卿的面子上,这区区镣铐锁链能困得住我齐某人?老子告诉你,你今天最好就放了我,否则等我出去,嘿嘿,老子也不怕再蹲他半年!”
司直是个油盐不进的,他轻笑一声,冲齐肃卿道:“既然齐大人这么说了,那这间屋子往后可还得替你备着,那尿盆也就不用换了。”
“嘿——”齐肃卿钢筋般的手指扣在木栏杆上,硬掐出十道凹痕出来。
这会儿里面亮堂了些,韩侂胄方才看清司直的脸——
咦,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司直看清所谓犯人家属的三人,也和他们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过了会儿,韩侂胄想起来,眼前这司直正是前些日子自己骑马进城时蹭倒的那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他怀疑这司直是记恨自己那一次有些无礼,因而不肯轻易放人,于是冲卫舜民使个眼色。卫舜民会意,他恰好多备了些红包,这会儿便走到司直跟前,打着哈哈,摆出笑脸,同时偷偷要把怀里银子递给对方。
史弥远推开卫舜民的手,用带有一丝厌恶的眼神看着他,拒不接受。废话,你当史家真缺钱花吗?能为了你这一丁点的贿赂就折了自己的气节?史弥远说:“史某秉公办事,不用跟我来这一套。”
秉公办事?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就不用费那些周章了。韩侂胄说道:“史司直有所不知,朝廷现在需要用人,而齐大人正是钦点的人才。但由于齐大人犯事服刑,而刑期不满前提人程序繁琐,所以大理寺少卿才特批允许破一次例,还望史司直能通融一下。”
史弥远问:“当真是少卿大人特批的?”
韩侂胄道:“确是如此,如果司直不信,自然可以去询问二位少卿。”
史弥远思忖片刻,方才“嗯”一声将钥匙递给了狱丞,而后自己一拂袖,背起两手离去了。
待牢门打开,齐肃卿解开镣铐,他活动活动手腕,还真有追出去揍史弥远一顿的想法。“一点圆融都不懂,还有这样当官的?”他如是发着牢骚。
韩侂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侧脸看着齐肃卿,心道:这样当官的人可有的是。
【*】大理寺一般设有: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从四品上。正二人,从五品下。丞六人,从六品上。司直六人,从六品上。主簿二人,从七品上。评事八人,从八品下。狱丞二人,从九品下。录事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