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支感情

    为人父后，常与人谈及孩子，谈及孩子长大成人后或因读书、因从军、因工作会远走高飞；即使留在身边，按照现在的家庭模式及发展趋势，这种“身边”也算不上真正的身边——因为他（她）终究要建立自己的小家庭过自己的小日子。孝顺懂事的，也许会“常回家看看”给你捶捶后背替你洗洗碗，带给你些些安慰；若遇到不孝顺不懂事的，恐怕也就是个咫尺天涯了。每每谈到这最后，大家的脸上便都有些黯然，眼中有些茫然，心中有些怅然。

    儿子三岁那年，初冬的一个傍晚，领儿子自公园归来，上楼时儿子喊累，要我“搭马架”扛他。我家住七楼，扛他方至三楼，久坐办公室缺乏锻炼的我，竟有些腰酸腿软喘气不匀了！猛地联想起曾与其他为父者一起对孩子的那些议论，想象自己将来老态龙钟时佝偻蹒跚拄杖上楼三步一停、一停三喘的样子，不禁一声叹息。不意，儿子竟觉察到我情绪的细微变化，遂柔声相问：“爸爸，是不是我要你扛着上楼，生我的气了？”我幽幽答到：“不是。爸爸只是在想，以后爸爸老了，爬不动楼了，谁来背我。”

    “我呀，有我呀，我来背你呀！”儿子应声而答，琅琅的童声清越嘹亮，在楼道里久久回荡，那样真诚、热切、甜美！刹那间，我鼻子一酸，热泪盈眶，一股无与伦比的、幸福的暖流，自心底骤然升腾而起，并迅速激荡全身——我陶醉在这清冽冽而又浓稠得化也化不开的天伦之乐、亲情之美中了。

    回家后，妻子见我满脸生辉、喜形于色，笑问：“捡到金元宝了？”我嗤之以鼻： “金元宝算什么？”并骄傲宣称：“我得到了无价之宝！”遂以实情告之，妻也动容，并说：“现在人家都搞物质上的超前享受，你倒更上档次，预支感情，搞起精神上的超前享受来了啊。”

    此后，我便上瘾般地抓住机会向儿子“预支感情”：

    儿子啊，爸爸现在带你去动物园，以后老得走不动了呢？

    ——我就带你去呗。

    儿子，老爸今天给你买玩具大坦克，以后你给我买什么？

    ——给你买小汽车。

    儿子呀，爸爸的钱都给你交学费了，没钱自费出诗集了！

    ——我长大了挣好多好多钱，给你出一亿两亿本，好吗？

    一问一答，欢声笑语，乐此不疲。我还常常一本正经地跟他拉勾：“说话可要算数啊。”儿子也总是严肃地、有时甚至因我的“不信任态度”而着急地、肯定坚决地、朗声回答：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

    同时，还使劲拍拍高高挺起的小胸部。每每此时，我都会一把抱过他来父子俩甜蜜地贴着脸，久久不分开。儿子则仿如大人般无言地拍拍我的后背。

    这一刻，总是阳光明媚，春风沉醉

    自有了这一份“预支感情”的幸福与快乐，我干啥都特带劲，整日里容光焕发，与别人再谈及孩子的将来，心中也没有了先前的那一种怅然。我常在心中说：儿子，做父母的生养儿女并非定要回报，也不会因虑及老年孤单而不愿子女海阔天空去实现宏伟的理想，更何况我已拥有了你预支给我的这一份幸福与快乐，爸爸已然心满意足，好男儿志在四方，长大后，你尽管按自己设计的蓝图去乘风破浪、展翅翱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