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弥留之际

小艾失忆前念念不忘，我们第一次约会时，我请她吃饭，上了满满一桌子汤菜。于是我又请她喝汤。一桌子汤，满满当当。她说你又上了一桌子汤啊！咦，我怎么会说“又”呢？嘻嘻，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汤？

    我边笑边使劲咳嗽“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得了重感冒，咳嗽得很厉害，害得你也没吃好。我们第二次见面，你送我一瓶京都念慈庵的川贝枇杷膏。我喝了一个多星期，当时有个哥们儿在我家借宿，他也咳嗽个没完，有一天晚上，看刚买的盗版碟情书，电影里的女主角和我们一块咳嗽，让我们笑出泪来。那几天，我下班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药瓶子，看他偷喝我糖浆没有一个小时后，你在跟我回家的路上，会主动给我一个拥抱。”

    “美得你！还早着呢！哈哈”她笑得真甜。

    她没有跟我回家，毕竟是“初次”见面。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感到滑稽。一切好像真的重来了，爱也一样。

    6

    两周后，小艾“第一次”去我家做客。我拉着她的手，从客厅到卧室，从楼下到楼上，四处转悠，像两个侦探一样，一起搜索记忆的蛛丝马迹。孤独的小院，一瞬间充满了温馨的回忆。

    “看！这是你第一次来我家时带来的游戏拼图。我们一直都没有拼出一个像样的画面来。那天晚上我们玩腻了，就一起去陶吧玩陶，我笨手笨脚地捏来捏去，也没捏出一个像样的泥罐子来。

    “看！这是你送我的男士润肤膏。瓶底很厚，润肤膏只有这个小瓶的一半。我爸说，这是个象征，你和我的关系不到底，哈哈，把我乐坏了。

    “看！这是我过生日时，你送我的棉布狗，我现在天天搂着它睡觉。我们一起睡觉的时候，它就睡在我们中间，是咱俩的孩子。

    “看！这是你用电脑给我打印的整整一本书，是我最喜欢的礼物！这是你买的两只手袋，我们一人一只”

    说着说着，我泪流满面。那都是她送给我的礼物。而我送过她什么呢？一起吃吃饭罢了。我真的不会哄女孩开心。好像只送过她一个皮包，有一次闹别扭，被她扔还给我，摔在了地上，从此再也没有送过她任何礼物。一再为自己开脱，我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可生活不正是由许许多多的小节拼凑起来的吗？尽管我知道，自己已经把整颗心都给了她，而它依然跳动在我的胸膛里。

    7

    送小艾回家，在河边的柳树下相拥而坐。

    我对她说，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接吻，就在这里，这里就是吻你的案发现场，那天晚上，有几个小痞子在附近拦路抢劫，有人报了警。警车开来了，抓住了他们两三个人，我们却一直蒙在鼓里，雷打不动，真可谓泰山崩于前而不惊好心的民警吆喝了一声，我们才缓过神来，正要离开，一个小痞子从河堤下面爬上来，撒腿就跑，和我们擦肩而过。这一切你难道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吗？

    她笑说，你说得怎么都跟真的似的？怎么这么能编啊？！

    8

    一个月后，她躺在了我的床上。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时的情形吗？是我，我就是那个凶手，是我夺走了你的第一次！当时把我乐坏了。你说哥哥，你让我流血了。我们做ài的时候，你说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这恐怕是我听过的最精彩的对白了。”

    她缩在我怀里微笑着，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因为我并不开心，她还没有恢复记忆。

    她现在又爱上了我。可是这个我和以前的那个有关吗？在她心目中，我并不是以前的那个我啊！她爱上的是另一个我，或者说，她和我们的过去就这样一笔勾销了。这算不算是另一种背叛呢？乱套了！我偏偏喜欢什么事情都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唉，庸人自扰啊！

    9

    小艾的离开，让我的叙述变得奇峰突起。第二天，她从我的身边消失了，彻底消失了。比失忆更加可怕。

    我从此和她失去了联系。手机一旦关闭，再亲密的朋友也不如路人。后来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她嫁人了。她还是嫁给了他，我一直在回避谈起的他。

    其实她从未失忆。只是和我做了一个游戏，重温了一遍我们相爱的历史，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

    在她“失忆”前的那段日子里，我们的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奄奄一息的爱情，不得不草草收场，因为她婚期将至。在认识我之前，她一直有个男友，他们相识了七八年，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对她像哥哥般地疼爱，而她对他也像妹妹般地敬重。我的出现，却让我们堕入一个“三角恋”的万丈深渊。

    面对他，还有他们的双方家长，我畏惧了，退缩了，我爱她，就不能让她和两个家庭为敌。而我也无法在短期内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因为自己的事业才刚刚起步。

    在心底的无数次痛苦挣扎之后，她终于选择了离开，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去。恐怕这也是最好的结局，我衷心地祝愿她幸福快乐，但这丝毫不能减轻我的悲伤。不可否认，我们之间才拥有真正的爱情。而爱情相对于生活，相对于两个家庭绵密的关系网来说，能算得了什么呢？什么都不是！我们不都在向生活的不断妥协中苟且偷生吗？

    10

    我一个人去了心湖，找到了“忘神”想要忘掉我们共同的过去，忘掉我们曾经的爱情。

    在“忘神”的脚下，我磕了个头，却不知道该念什么真言，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句：“开始就是结束，结束就是开始”重新站起身来，却发觉无效，我依然为小艾的离开耿耿于怀，心如刀割。

    好在我早有准备，拎起随身带去的一桶汽油，朝塑像头上狠狠地泼去，点燃一根火柴，扔在地上。

    熊熊大火烧着了整个寺庙，我在火光里痛哭起来，泪眼朦胧中，面向火焰的中心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