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朋友周姨,和那个呆在一边的小陈。
江黎黎心里再乱也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垮,吸口气,扶妈妈坐安稳,她起身去请周姨回家休息,她回来了,不用再辛苦周姨陪伴妈妈,家里一切事有她在。转头又拿了钱请小陈陪周姨回家后,自己去酒店开房间睡觉,不用再为她们费心。
小陈不肯要她的钱,想说什么没说出口,叹了口气,陪着满脸倦容的周姨走了。
凌晨的手术室外面,零零星星坐着些人,都是有家人在里面紧急手术的,人人都煎熬得脸色枯黄。
江黎黎揉揉脸,在妈妈身边坐下,也不知道是对妈妈还是对自己说:“爸爸一定会挺过来的。”
“他说……早就不想拖累我们,但,不放心你。”妈妈声音沙哑,眼睛里都是血丝。
“爸爸其实也是不舍得你。”江黎黎握着妈妈的手,妈妈却像没听到她的话,平日里的泼辣彪悍全没了影子,只留下心酸的温柔,兀自喃喃地说,“囡囡,你以为妈妈就真是老糊涂不讲理?非要招你烦,催着你相亲、找对象,结婚,其实,一来是怕,怕爸爸妈妈走了后,你在这世上一个人,孤零零的,工作又那么辛苦,怎么吃得消……”
“妈妈……”江黎黎听不下去,把头往妈妈怀里蹭。
“二来呢,妈妈是觉得,和一个可心可意的人结婚这事不蛮好吗,你爸,瘫了这么多年,但屋里有他在,平时能说上几句话,我就觉着什么苦都不算,这辈子值得。”
江黎黎的泪水又滚了出来,她看过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英俊挺拔,而且他懂技术,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名牌大学生。妈妈只是个普通工人,但爱看书,两人经常在厂里小小的图书馆碰面,常常借同一本书,聊起来也特别投机,慢慢就走到了一起。
结婚是骑着自行车去的,妈妈穿上了外婆留给她的丝绒裙子,爸爸把蹩脚廉价的西服穿得儒雅熨帖。买不起钻戒,爸爸操作着机器自己打磨了一个,还刻了他们俩的名字缩写,浪漫得很,一戴就是好多年。
为此,爸爸拒绝了副厂长女儿的追求,但他业务能力强,没人能打压他,给他小鞋穿。吃瘪了的副厂长还给爸爸的婚礼送了大红包。眼看完成了一个国家级的重大项目,爸爸就要评高级工程师,妈妈自修的课程也要毕业,结果,出事了。
那件事过后,爸爸瘫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他的事业与理想,全成了泡影。
妈妈为了照顾爸爸,不能继续去上进修班,只能继续当个普通工人。平日里家里家外地忙,看书时间越来越少,说话嗓门越来越大。
而她自己也把人生目标修改为,大学毕业赶紧挣钱。还有就是,找到那个人。虽然爸爸一直劝她放下,但是,她放不下。
妈妈抚摸着她的头发,一遍一遍,哑声说着:“那个小陈,妈妈也看到了,知道不是你喜欢的,你从小就喜欢白净斯文瘦瘦高高的男孩子,像你爸年轻时候……真不喜欢也不要勉强,我会跟周姨说以后不要找他帮忙,这次的事妈妈想办法谢谢他们,你不用管了。”
江黎黎点点头,还在默默地掉泪。
“去年你去了趟日本玩,回来妈妈还以为你谈恋爱了,你爸说别问你,等你主动说,结果后来你也一直没说……”妈妈还在絮絮地说话,听她提起这个,江黎黎心里越发酸楚。
如果是真的多好。
如果一年前的一夜不是交易。
如果一年后的今天不是两个世界。
她可以和他走在一起,带他回家,给爸妈看,让他们知道,她喜欢的人,特别好特别厉害……那爸爸是不是就能对她放心一点?妈妈也能为她高兴?
这么想一想,都觉得太奢侈也太荒谬。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门偶尔打开都是喊的别的家属的名字,江黎黎怕妈妈熬不住,坐直身子让妈妈靠着自己休息。妈妈叹气:“在外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没饭吃,瘦成这样,哪里靠得住。”
“现在不时兴胖嘛。”江黎黎故意放轻松语气,“我昨天还升职了,加了百分之二十的薪水,每月多了两千多块呢,哪能没饭吃,还能给爸爸换更好的药。”
“那等会儿赶紧告诉你爸爸,他知道你升职一定高兴。”妈妈说着有点哽咽,“你都工作得魔怔了,老板也应该给你升。”
江黎黎心里苦笑老板才不管你魔怔不魔怔,但也附和着妈妈:“嗯嗯,一会儿就跟爸爸说,让他知道,囡囡厉害着呢,不是怂包。”
两人说着话,忽然手术室的门咣地打开,一名护士大声道:“江谨言,江谨言的家属?”
妈妈站起来就是一个趔趄,江黎黎连忙扶住,道:“这里,这里!”
“手术结束了,病人观察后要送icu,你们去办一下手续。”护士说道。
妈妈身子晃了晃,这才脚软得站不住,泪水径直长流,只能把钱包塞给江黎黎,让她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