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道出竹杖翁仲元乃是他师父时,那黄衣少年,不由呵哈一笑道:“这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他这么一说,余燕青不由大吃了一惊,当时怔了一下,紧张的道:“兄台何人,怎么在下”
他本来想说,自己怎会不认识,可是话到口边,又觉这么说出,太似不恭,所以顿了一下。这黄衣少年那黄蜡也似的面皮,裂开了两条笑容看了左右一下,点了点头道:“等一会你自然会知道,现在不是叙述家常的地方和时候,来!来!来!我们比划一阵就得啦!”
燕青一抱双拳,脸色微红道:“吕兄既与家师相识,虽不肯将大名见告,小可也不能冒昧!”
黄衣少年嘻嘻一笑道:“上阵比武,亲父子也是一样,哪有这么些个讲究,来来,快吧!”
说罢身子已旋出了五尺以外,双手把两襟往腰上一掖,那动作就是等着动手了。
燕青闻言心说:“好小子,你倒会占便宜,你既如此,我也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想着身一塌,已窜在了那黄衣少年身前,双手方自一抱,正想交待一句再动手,不想那黄衣少年,早似不耐,嘻嘻一笑道:“打!”
猛见他往前一上步,又够上了步眼,右掌向外一抖“摇天撼地”五指箕开,似推又抓地直向燕青当胸猛递了过去。
余燕青可知道这黄衣少年,有一身好功力,心中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处,此时对方掌势已到,离着他尚有尺许前后,燕青已感到对方掌力惊人,不由心中一惊,忙自用“倒踩枝步”的身法,向后退了几步。不想这黄衣少年身形不动,可是他口中仍自笑道:“不行,还得退后!”
燕青方自一惊,似觉这吕超右臂,倏地加长了几寸,仍自当前疾推了来,而且掌风狞厉无匹。燕青这一霎时可是吓了一跳,当时不及细思,身形一腾,已起在了当空,用“细胸巧翻云”的身法,倏地向外一滚,轻飘飘地已落在了当地。
那黄衣少年唇角带着微笑轻轻道:“这一势,应变为‘苍鹰搏兔’,就比较有力量些了,现在仅仅守身,却谈不上还击,小伙子!你尚需磨练!”
他像似炒蹦豆也似地说出了这些话,在场无一人听出他说些什么,只燕青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由俊脸一红,细想之,对方之言,却是极为有理,当时不禁又怔了一下。那黄衣少年,身形如影附形,又跟踪来到,依然是满面春风的扑到。
燕青这时又羞又气,银牙一跤,身形向下一蹲,黄衣少年正好扑过,燕青左足尖一点地,右脚“铁犁转地”似旋风也似的卷起,直往这黄衣少年心窝上踢了过去。当场发出了一阵叫声,俱认为这一脚,那黄衣少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谁知事情是不如人之预料。这一脚眼看已踢到了那黄衣少年心窝之上,忽然见那黄衣少年双手往胸前一格,身形一个倒裁,看来就似为燕青这一腿所踢中了一般,整个身子向后倒了去。
全场顿时炸开了一声惊叫,也只有燕青心里有数,自知自己脚尖,根本连对方衣服也没沾上,黄衣少年这一倒,燕青口中低叫了声:“不好!”当时忙向回一收腿,用“勾腿盘身”之身法,疾向旁来了个疾转。
他身子方一转过,那黄衣少年果然用“鲤鱼打挺”的身法,把身子跃了起来。在空中双腿一分,分点燕青双目,这一手可是厉害到家了。
就连在场的那位陆尚书,看到此,也不由吓得口中“啊!”了一声。
黄衣少年双腿一点即到,燕青猛然一咬牙,心说:“好小子!你敢下毒手,我也不客气了!”
他想着双掌倏地一合,黄衣少年双腿已到,燕青不退反进。
他猛然向前一进步,双手“二郎担山”向两下一点,已把黄衣少年一双小腿分开,接着双掌一合,低声叱道:“打!”
只见他双手再次一合,这次合着向外一推,却是用“童子拜观音”式,猛地把双手磕了出去。
这一手功夫,要是打上了,那黄衣少年重则当场殉命,轻则也残废终身。
可是强中更有强中手,这黄衣少年本身可就是一个天地之间的怪人。
你看他年似少年,实则上他年岁也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大年岁,只是他内功充沛,又擅驻颜之术,是以看来直如二十五六,他那身功夫,就是燕青师父竹杖翁仲元,也未必能胜他,更不要说是燕青了。
燕青双手合十下击,心中尚存有不忍之心,暗忖:“我和他素无仇恨,这一击要是把他打死了,于心何忍?”
他脑中这么想着,掌势不由略微迟豫了一下,黄衣人忽然呵呵一笑。
他笑着双手向前一按一伏,身形虽是凌空,却把身子整个翻了过来。
余燕青惊愕之间,才知道自己这一式,竟又是落了空招,慌忙之中,向下一矮身,用“擎天一拄”的手法,双掌朝天一举,突然直贯黄衣人前胸。
那黄衣人口中哼了声:“好!”燕青就觉眼前黄影一闪,微闻颈后凉风袭来,慌忙一个疾闪,黄衣人却在自己背后三尺以外,正自看着自己微笑。
燕青心中一惊,也不知对方笑的原因,只当他是有心轻视自己,不由脸一红,冷笑道:“兄台好厉害!只是不施出绝招,难令小弟心服!”
黄衣人呵呵一笑,他口中却低低道:“你还不心服么?唉!”
燕青闻言一惊,黄衣人已大吼了声:“看掌!”
他猛然双掌用“虎扑式”猛地扑到,燕青身形后转,偶然注目黄衣人双掌,只见他双掌掌手,各有铜钱大的一个红心,燕青倏地想起了一个人来,不由几乎出了一身冷汗。
他口中“哦!”了一声,错步盘身,一时瞠目道:“阁下莫非是沙漠黄人吕”
才说到此,黄衣人已怪笑道:“哪有这么些话,打!”
他说着身形再次下矮,却用“风手”扑出,余燕青这时心疑来人是闻名江湖的怪人沙漠黄人吕西风,久闻此人一身传奇,自幼就身负奇禀,出没沙漠,很做了些惊天动地的事情。
只是此人一生从不出沙漠一步,怎会突然出现中原?更有兴来此参加武试?
这简直是令人不可思议!燕青这么一想,不由又惊又怔。
他还是幼年由师父口中得知,师父告诉说,他在沙漠中结识交了一个异人,此人就是沙漠黄人吕西风,并告诉自己说,此人双掌掌心,各有朱砂痣一颗,大如铜钱,为他本身所练一种内功的特征,嘱自己遇上此人,不可得罪等语。
余燕青这时突然忆起师父之言,可是又见来人那副生相,分明少年中人,如何会是那位怪杰?几方一想,心中愈发惊疑不已。
可是此时对方竟是毫不留情,扑式又到,燕青把心一狠,暗忖:“不知者不怪,他既如此逼我,我也说不得只好与他一拼了。”
想着暗以真气一提,力贯右臂,用“观音掌”向外一推,只发了七成劲,他口中叱道:“着!”
这一掌才一推出,就见那黄衣人,忽然大叫了声:“啊呀!”
余燕青不由一惊,再看那黄衣人却如同一个元宝也似的翻出去,整个人全倒在了地上,弄了一身土。
燕青听他一叫,方自暗怪自己不该发掌太重,以致于把他打伤了。谁知黄衣人却坐在地上,望着自己微笑,道:“我认输,甘拜下风!”
这时全场欢呼,掌声如雷,传场忙跑了过来,笑着问那黄衣人道:“怎么?摔着了没有?”
燕青这时又把黄衣人掺了起来,一面笑道:“小弟一时收手不及,兄台可曾伤着了?”
黄衣人只是摇头道:“还好!还好!”燕青心中这时疑念大释,尚忖:我还把他当成了沙漠黄人吕西风了,原来不是的。只是!这人一言一笑,处处令人可疑,想着不由紧紧盯着这人。
黄衣人却拱了拱手,往一边退下了。
这时又是放炮三声,比试就算是终结了,陆尚书亲自传下话,召见前几人。
燕青,吕超,和那花铜一齐至前,陆治宣布了名次,第一名余燕青,第二名吕超,第三名是花铜,随后六人也一一报了名字。
陆尚书亲自走下位来,含笑道:“汝等全为武技优秀之人,除余燕青,吕超分领神技营正副统领以外,以下之人,本座当各有重用。”
九人一齐弯腰为礼。陆尚书又亲自勉励了一番,这才先行退下。
他目光在燕青身上转了一转,面带欣慰,却没有说些什么。
燕青在人前,自然也不愿显出与陆治认识,当时九人一齐弯腰,陆尚书退下之后,那位金总兵含笑上前与燕青握手笑道:“难得!难得!足下真是少年得志了,这神技营为朝廷亲谕成立的你这般年青,就做了统领,日后真是不可预料,尚盼好自为之。”
燕青躬身领命,这位金大人目光又转到了那黄衣人身上,嘿嘿一笑道:“真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两手,你叫什么名字?”
黄衣人弯腰笑道:“小的名叫吕超!”
金大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满面惊疑之色,他心中不由暗想:“这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想着又与其下各人,也一一握手,讲了些训勉之言,这才诫告各位回家听命。各人离了校场,燕青才一出场,二虎子已笑着跑过来,老远就嚷道:“公子!你真行,我这里给你磕头了!”
这小子还是说磕就磕,顿时爬在地上,通!通!通!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又道:“小的参见统领大人!”
燕青脸一红,忙道:“快起来!快起来!什么样子?”
二虎子由地上站了起来,燕青皱眉道:“你快去备马,我们早些离开这里!”
二虎子领命而去,燕青偶一偏头,却见那吕超,正在自己身边,望着自己微笑。
燕青虽是得中头名,可是心中对于这吕超,仍是有些费解。要是照他先前动手的身手上判来,此人分明是功高不测,自己绝不易胜他这人真是一奇怪的人,再说他也姓吕,与那吕西风,正是同姓,不由又加重了他几分怀疑。
当时见他向着自己微笑,忙也回笑了一下,一面抱拳道:“适才多承吕兄手下留情,小弟虽胜,也是侥幸得很”
那吕超这时一摇一摆走近,嘻嘻一笑道:“余燕青,你住在哪里?”
燕青闻言一怔,心说哪有这么连名带姓地叫着问的,当即含笑道:“小弟住在本城豹子胡同二号,是寄居在陆”
方说到此,那吕超已转身而去,一面笑道:“我知道了。”说完拖着两只破鞋就走了。燕青不由皱了皱眉,心中暗想:“这家伙可真是一个怪人”
想着已来至大门,却见二虎子,正拉马站在门口,直朝着自己前来。
燕青接过缰来方要上马,却见大眉儿笑着跑过来道:“公子!公子!等么!”
燕青一怔道:“咦!你怎么来啦?”
大眉儿先是立正,鞠了一个躬,一面道:“奴婢这里先恭喜您啦?”
这时大门口还有不少人,全围着这新考的武统领,燕青早已面红过顶,他红着脸道:“我先回去啦!”
不想大眉儿笑道:“太太小姐等了你老半天了,请你过去呢!”
燕青把马绳往二虎子手上一扔道:“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二虎子一面牵着马,一面用手分着两边的人,皱着眉毛,口中大嚷道:“没有什么好看的,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嘿!我说,倒是让路哇!”
燕青与大眉儿挤出人群,果见对街备着一辆马车,下着车篷,大眉儿一指那马车道:“太太小姐都在车上呢!”
她说着回头对二虎子道:“你请回去吧,公子坐车回去啦!”
二虎子本想乘着一路,好给燕青多套套近,好弄个小事情,不想为大眉儿平空给拆散了,心中老大的不是滋味,当时口中嘟噜道:“妈的!什么事只要一有你小丫头,准他妈的砸锅!”
大眉儿还嚷道:“你说什么?”
二虎子已上了马,扭着脸道:“我呀,我没说什么!”
说着策马而去,这时燕青已同着大眉儿来到了对街,陆用梅正拨开窗帘,往外看着,见燕青来了,忙把帘子放了下来。
燕青这时走至车下,大眉儿已把车门打开,陆夫人在车内含笑道:“余少爷请上来吧!”
燕青忙上了车,匆匆叫了声:“伯母!”
又看了一边的用梅一眼,轻轻叫了声:“贤妹”
那陆小姐本来是挺随便的,无论什么时候看见了燕青,总是有说有笑,大方得很,可是这一霎那,不知如何,竟显得十分忸怩起来。
她只是甜甜地一笑,小声的唤了声:“大哥”
陆夫人挥手道:“坐!坐!不要客气。”
燕青遂即落座,这时陆夫人笑眯眯的道:“适才在考武场子里一切,我都看见了,可真难为你,你小小年纪,却是怎么练的?”
燕青窘笑道:“伯母夸奖了!小侄儿实在并没有什么真实功夫!”
陆夫人已连连点头道:“真难得!真难得!小小年纪!”
这时那坐在一边的用梅,却用眼睛瞟了燕青一眼,半笑道:“大哥就要走了,不住在我们家里了呢!”
燕青怔了一下,陆夫人也是一惊道:“谁说的?”
说着又转过了脸来,问燕青道:“要走的罢?”
燕青摇了摇头道:“没有呀!妹妹开玩笑的”
陆夫人以手扪胸道:“吓了我一跳!”
陆用梅却微微一笑道:“这是真的。娘请想呀,他考上了第一名,又是神技营的统领,说不定哪一天一调,不就走了么?再说”
她那双杏目斜睨着燕青,笑道:“再说人家现在是有了身份和功名的人了,哪能没有个府第,所以我猜余大哥是要走了!”
陆夫人点了点头,道:“这也是真的,你不说我倒还忘了,你这一提,我才算想明白了。这是你大哥的大事,我们倒还是不能硬留人家”
用梅不由一嘟小嘴道:“不说还好点,一说妈妈反而撵人家”
陆夫人不由格格笑了,她道:“你这孩子,却说什么我撵人家?只怕留也没法留啊!”燕青这时听她母女说着话,却是一句也插不进,只是红着脸,低着头。
车行如飞,在路上咕噜噜地跑着。陆用梅一双大眼睛只是在燕青身上转着。
陆夫人忽然问燕青道:“贤侄你今年多大啦?”
燕青欠身道:“二十五了。”
陆夫人点了点头,她嘴里很小声地自语道:“二十五、十九岁数还差不离”
这时用梅却把头扭到一边去了,马车已到了陆府大门口,二虎子在门口等着呢。
他开了车门,大眉儿一跳而出,道了声:“谢了!”
二虎子皱眉道:“我这听差的真当的好吗”
说着燕青小姐及陆夫人也一一下了车,一行人鱼贯而入,燕青又随着入内,亲向陆尚书道了谢。陆治着实夸奖了一番,并嘱晚上为燕青设筵贺功。
暂时安静的余燕青,一个人返回到了住处,大眉儿为他脱下了外衣,燕青又摘下了帽子,忽然他吃了一惊,原来这帽子前后,都镶有一块佩玉,前方后长,此时这两块玉石,竟是全没有了。
这本也不值得那么大惊小怪的,可是燕青却拿着帽子发起了呆来。
他心中暗暗想:“我出门之时,这两块玉明明在上面的,怎会回来就没有了,这也不是十分小的玩艺儿,就是掉在地上,也会有个声音的,怎么我竟会一点也不知道呢?”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当时把帽子往一边一扔,倒在了床上。
按说,他此时心情,应该是充满了喜悦和兴奋才是,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回转在他心中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感伤!
他枕着双手,在床上想道:“这莫非就是我的本意了么?虽然我已被朝廷任命为官,可是我并不高兴!”
想着他又自床上站了起来,不一会,宅内已来人请余公子吃饭了。
燕青懒散散地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再怎么,这总是一件喜事,而且老尚书亲自欢晏,不得不提起些精神来应付。
他走到内后厅,见老尚书夫妇和陆小姐,同在厅内,而且各自都是面带喜色。
大厅上燃着五六枝蜡烛,燕青一进门,老尚书已嘻嘻笑道:“来,来,贤侄你坐下今天你可真是出尽了锋头,全北京城谁不在说你?唉!少年得志少年得志!”
燕青行了礼,坐下,一面道:“这都是托老伯伯的福!”
陆治似乎今天极为高兴,他哈哈笑道:“自从我在马车上初一见你,就看出你器宇不凡,果然你不使我失望”
他笑了笑,道:“今天晚上我备上了酒,好好喝喝喝完了酒,我还有话给你说!”
燕青陪笑道:“小侄从命!”
这时听差的入内报告,菜已摆上了,陆治含笑站起道:“请吧!我们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啦!”
燕青跟着陆治进了饭厅,各自落了座,这一席酒菜,是老尚书亲自关照要备丰腴的,所以十分丰盛,燕青就把心中一些忧怀暂时丢开,随着老尚书开怀畅饮了起来,宾主二人一问一答,谈得十分畅快。
一席饭毕,已是玉兔高升了,老尚书和燕青二人,都有些醉醺的了。
他离开了饭桌,哈哈笑道:“这才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真痛快,今天晚上,我真是太痛快了”
燕青也笑道:“老伯喝得太多了”
陆治这时斜着步子趟出了几步,把一边人吓了一跳,都以为他要倒下了,争着要去扶他,陆尚书却摇了摇头道:“没关系!没关系!贤侄,你跟我来,我有几句话要问问你,你就给我一个爽快吧!”
燕青诺诺道:“老伯有话请说,小侄力所能及,无不从命!”
说着已把陆治扶到客厅,这时陆夫人和小姐,也都跟随来坐下了。
老尚书一双眸子,看着自己爱女,良久大笑了几声,道:“好!好!我陆治做事,一向是快人快语,贤侄!我今天要给你谈的非为别事”
他说着略微迟疑了一下,终于抬头道:“贤侄!你看我女儿岁数也不小了!老夫这几年来为她终身大事,着实是费了不少心情,只是,唉不瞒你说,就没一个能看上眼的!”
老尚书这句话一出口,燕青立刻就觉得全身血液“轰!”地一下,全都涌了起来,一时目瞪口呆,可是他极力的镇定着,却是一句也不能接口,他心中暗想道:“完了!果然我最怕的事,他竟提出来了!”
这时陆小姐更是玉面一红,她方由位子上站起,要出去,陆尚书却呵呵一笑道:“不要躲,你回来!”
用梅已走到了门口,闻言低着头也不动,老尚书哈哈一笑道:“爸爸自幼见你,虽是女儿之身,却颇有男儿豪气,为何到了此时,又如此儿女之态来来!你坐下大大方方的,这是你终身的事情。”
用梅只是连连的微颤着,陆夫人已上前把她掺过来坐下,她只是紧紧地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老尚书这时又笑了几声,他今天确是喝多了一点,显得比平日更为豪壮。
他眨着一双模糊的眼睛,对着燕青道:“燕青,老夫有心将小女许配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希望你能老实的给我一句话。”
燕青这时顺着脊椎骨,直向下淌冷汗,老尚书这句话,真似单刀直入,不容他有丝毫犹豫,他抖战道:“这这个”
陆尚书呵呵一笑道:“别这个那个了,你干脆一句话吧!怎么样?这里三个人,都是自己人!”
燕青急得脸红脖子粗,偷眼一瞧那陆小姐,见她此时竟是粉颈半倾,一双看似极羞的美目,正自斜瞟着自己,似乎也在期盼着自己的一诺。
燕青长叹了一声道:“小侄一介俗夫,小姐千金之体,实在是不敢高攀尚书”
才说到此.老尚书的脸倏地红了,陆小姐的头也低下去了,陆尚书嘿嘿一笑道:“说什么一介俗夫,你如今已是状元老爷了,莫非小女配不上你么?”
他哈哈一笑道:“贤侄,干脆一句话吧!”
陆小姐这时只觉鼻子一酸,竞自流下了两行泪来,她匆匆站起来,用手遮着脸跑了。
燕青终于一咬牙道:“老伯对于小侄恩重如山”
才说到此,老尚书苦笑着一摇手道:“这都是废话,你只答我问你的话就是了”
燕青低下了头,一时心中交战道:“要说陆小姐如此才貌冰姿,还会有什么不如我意的?只是我如今两处情债未了,不能如此荒唐,以后要是云娜来了,我拿什么脸去见她?老伯虽对我恩重如山,我却是不能喜新厌旧。”
想到这里,猛然抬起了头,奈何这句话到了嗓子口,竟是说不出口,只瞪着一双死鱼也似的眼睛,看着陆尚书,额角竟也急出了汗水。
陆治忽然一笑,用着温和的声音道:“燕青!你不要急,我知道你有你的为难之处,一定是还惦记着那过去的好感情!”
他笑了笑又道:“只是!往事都过去了,一个人是不该对以往沉醉的!老实说,我既敢这么给你提这门亲,自然心中有把握的。”
他笑了笑又道:“这些日子里,我早已派人去过苗疆了,用私人函件面访那大康族长,我信中把你的下落告诉了他,并且盼他赶快把她女儿云娜送来!”
燕青听到此,不觉张大了眸子道:“结结果呢?”
陆治摇摇头道:“结果我失望了,云娜早已失踪了!孩子你想想,那蝶仙既发过誓不嫁任何人,云娜又失去了音讯,如今生死不知你还等什么呢?”
他眨了一下眸子道:“你年纪青青可划不来为此抱定独身!”
“再说小女日来和你相处,以我看对你印象不恶,我一生只此独女,自无轻易与人论婚之理,我看你尚有前途,所以”
他说到此,见燕青明眸之内,珠光闪闪欲坠,知道他内心难受,自然往下的话,不好再说下去了。
当时怔了一下道:“你你怎么了?”
燕青勉强笑道:“没没有什么”
陆尚书叹了一声道:“我本以为说出来你定会一口答应,谁知”
他又叹了一声道:“不过婚姻之事,是人生第一大事,我也不太逼你,你今天晚上仔细想一想,明晚再给我答复,我等着你一句话。”
他皱着眉,苦笑了笑道:“现在请回房去吧。”
燕青连连称是,陆夫人还真是体贴,过去摸摸燕青身上,皱眉问道:“你不冷吗?哎呀!穿这么少!”
她说着话又回过头来,叫道:“大眉,你打着灯笼,小心送余公子回去,把老爷那件狐腿斗篷找出来送过去!”
燕青忙道:“用不着!用不着!我不冷。”
奈何陆夫人是一再不依,大眉儿已把灯笼点着了,推开了门,叫道:“呀!又下雪了!”
燕青这时向二老告了退,陆氏夫妇亲送至厅口,陆尚书手在燕青背上拍着道:“你好好想想我儿子是文状元,要是再有个武状元的女婿,那可”
说着他又叹了一声道:“不过唉!你想想吧,我不送你了。”
燕青怔了一下,这才鞠了一躬告退而去,大眉儿打着灯笼在前穿行了一段,回过头道:“公子!你今天是怎么了?”
燕青摇头叹了一声道:“我内心的痛苦,你怎么会知道?”
大眉儿眯着眼道:“小姐金枝玉叶,哪点不好呀?卢公子提了三次亲,大人都没答应,今儿个居然自己说出来给您唉!可是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燕青也不知谁是卢公子,他心内此刻是烦得很,当时跺了一下脚,又发觉不该给他发脾气,只长长叹了一声道:“我头昏得很,想睡觉”
大眉儿转过了身子,一面走着尚道:“你没见小姐在楼上哭成什么模样了?唉!真可怜本来嘛!一个。”
燕青不由站住了脚道:“她为什么哭呢?她”
大眉儿又回过了身子,摇头道:“也不知你老人家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么大姑娘,提亲被人家给回了,你说她不哭谁哭?就是我,我也要哭呢,更别说她是一个尚书的千金小姐了!”
燕青只急得狠命地搓着双手,那雪花一片片的,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头上他呆了一会,大眉儿拿着灯笼往前晃了晃道:“公子!怎么样?你是答应了不是?我这就去给你回老爷去!”
说着转身就跑,燕青大吃一惊,忙唤道:“回来!回来!谁叫你去的?”
大眉儿懒洋洋地走了回来,挺不带劲地道:“人家都说,‘痴心女子负心汉’,这句话真是一点不错,就拿这件事来说吧”
燕青重重叹了一声,长袖一甩,已踏雪而去,他越过了大眉儿,一溜烟也似的走远了。
大眉儿急得喊道:“公子别跑!别跑,我是说着玩的!”
可是燕青哪里再回头,他含着满腔辛酸,匆匆返回室中去了。
大眉儿怔怔地看着满空雪花,她摇了摇头道:“他真是吃了秤铊,铁了心了,唉!”
说着才转身而去,燕青本是有几分醉了,可是连惊带愁早已醒了八成,此刻再吃这冷风一吹,已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匆匆返回住处,由月洞门中进入,却见自己住室门开着,燕青心中一动,暗想:“我出来时,门是关着的呀?”
想着忙进到室内,在书房点上了灯,才一回身,不由他吃了,一惊,原来不知何时,竟在一边太师椅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日间较武场与燕青争过短长的那位黄衣怪人。
燕青见他正自四平八稳地坐着,向自己龇牙一笑道:“你才回来,我等你老半天了。”
燕青先是一怔,遂后笑了笑,一抱拳道:“原来是吕兄,深更半夜,不知有何见教?”
他想着心中也不禁有些不愉快,暗忖:你这人是太冒失了,哪有主人不在,自己开门人内坐着的?
这吕超嘻嘻一笑,仍旧坐在位子上不动,他深手入怀中,摸了半天,才伸出手来道:“我是来还老弟你东西来的,你瞧瞧是你的不是?”
他说着把手递过。燕青怔了一下道:“还我东西?你不欠我东西吗呀!”
想着已由黄衣人手中,把他要还的东西接了过来,只觉得是两粒石子儿也似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两块亮晶晶的玉石。
燕青再一细看,不由口中“哦!”了一声,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抖声道:“这是小弟帽上之物,兄台如何会到手?”
黄衣人哈哈一笑道:“好小子!你真的傻得可以了,你再想想!”
燕青皱了一下眉,心说:“这家伙怎么愈来愈不像话了,居然好小子之类的话也骂出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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