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那个人有气无力地说“哨兵——所有的人——全部在尽心尽力地巡逻,他们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我相信你们非常尽力了,”她说“好了,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非常遗憾,不过这件事情就说到这儿了。跟我说说这个新的切割机的情况。”
莱拉吓得全身一抖。这句话的意思只能有一个。
“哦,”发现他们的对话已经转到了另一个问题上,医生松了口气,说道“我们真正取得了进展。使用最初的那种型号,我们永远也无法完全消除病人因惊吓而死亡的危险,但是我们现在已经进行了很大的改进。”
“斯克雷林丑人用手做得更好,”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一个人开口道。
“那是因为几百年的实践,”另一个人说。
“但有一段时间,惟一的做法就是简单地撕扯,”主谈的那个人说“然而这却让那些负责手术的成年人备感痛苦,您应该记得,我们不得不解雇了很多人,原因是压力让他们感到焦虑不安。但是首次最大的突破是结合五月城电动手术刀进行麻醉,这样,我们就能把因手术惊吓而造成的死亡率降到百分之五以下。”
“那么这个新的工具呢?”库尔特夫人问。
莱拉颤抖起来,身上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头顶。潘特莱蒙——这时他已经变成了貂——紧贴着她身子的一侧,低声说:“别出声,莱拉。他们不会干的——我们不会让他们干的——”
“是的,正是阿斯里尔勋爵自己的一次奇特的发现让我们找到了这种新办法的关键。他发现,锰钛合金具有把人体和精灵隔离开来的特性。顺便说一下,阿斯里尔勋爵现在怎么样了?”
“你们可能还没有听说,”库尔特夫人说“阿斯里尔勋爵被判了死刑,暂缓执行。把他流放到斯瓦尔巴特群岛的条件之一就是他完全放弃自己的自然科学研究工作。不幸的是,他想办法弄到了书籍和材料,他的异端研究已经进行到了这样一种地步:让他活着肯定是十分危险的。不管怎么说,梵蒂冈理事会看来已经就死刑判决这个问题开始了辩论,有可能会执行死刑。还是回到你的新工具上,医生,它怎么样?”
“啊——是的——您说的是宣判死刑?仁慈的上帝啊对不起——关于新工具。我们正在研究在病人清醒状态下进行切割会出现什么情况。当然,这一点五月城进程是办不到的,所以,我们开发出一种您可以称之为闸刀的工具,刀刃是由锰钛合金制成的,小孩被放在一个合金网做的隔间里,像是一个小舱室,精灵则被放在与之相连的另一个类似的隔间里。当然,相连的时候,人和精灵之间的联系依然存在。然后,刀刃便在这两者之间落下来,切断这种联系,这样,他们就成了两个单独的个体。”
“我倒很想看一看,”她说“希望这用不了多久。不过现在我累了,我想我得去睡觉了。我明天要见见所有的孩子,我们要找出是谁打开了那扇门。”
随后传来一阵椅子向后推动的声音、礼貌的告别声,门关上了。接着,莱拉听见另外几个人又坐了下来,继续交谈,但声音小多了。
“阿斯里尔勋爵搞的是什么研究?”
“我认为,他对尘埃的性质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这是问题的关键。你看,他的观点从根本上说是异端,除了认可的解释之外,教会法庭不能允许任何其他学说。另外,他想做实验——”
“做实验?用尘埃?”
“嘘!别那么大声”
“你觉得她会拿出一份不利于我们的报告吗?”
“不,不,我认为你对她应对得很好。”
“她的态度让我担心”
“你是说不是那种科学的态度?”
“正是。而是出于个人的兴趣。我并不想用这个词,但她这样做近乎残忍。”
“有点儿说重了。”
“可是你记得第一次实验吗?当时她那么热切地要看着他们撕裂——”
莱拉控制不住自己了,忍不住轻声叫了一下,与此同时,她身子一下子紧张、颤抖起来,她的脚碰到了一根支柱。
“什么声音?”
“在天花板上——”
“快!”
接着响起了椅子被扔到一边的声音,有人在跑动,有人在地板上拖过来一张桌子。莱拉想爬着逃走,但周围的空间太小,没等她挪出几码远,旁边的天花板板条便猛地飞了起来,她看了一张惊慌失措的男子的脸。她离得很近,看得见那人的每一根胡子。那个人跟莱拉一样惊骇万分,但却比她有着更多的活动空间。他猛地把手伸进来,一把抓住了莱拉的胳膊。
“是个孩子!”
“别让她跑了——”
莱拉一口咬在那人斑斑点点的大手上。那人大叫一声,但没有松手,甚至被咬出了血也没有松手。潘特莱蒙咆哮着,吐着唾沫,但没什么用,那人的力气比莱拉大多了,他不断地拽着她。终于,莱拉另一只拼命抓着支柱的手也不得不松开,她的半个身子已经进到了屋子里。
但莱拉还是一声没吭。她两腿勾住上面锋利的金属边缘,头朝下奋力挣扎,愤怒地用手抓,用嘴咬,用拳头打,用口水吐。那几个男子气喘吁吁地,因为疼痛或用力而哼哼着,但他们还是不断地把莱拉往下拽。
突然,莱拉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像是一只陌生的手正好伸到了一个什么手都不能触摸的地方,使劲地拧着深处珍藏的某种东西。
她如同受到了电击,感到一阵虚弱、眩晕、恶心、厌烦、无力。
其中一个男子正抓着潘特莱蒙。
他竟然把莱拉的精灵抓在自己的手里,可怜的潘特莱蒙浑身颤抖着,因为恐惧和厌恶几乎要疯了。变成野猫的他身上闪着警告似的电火花,身上的毛黯淡无光、绵软无力他冲着莱拉弯着身子,莱拉伸着两手去够他
他们一动不动地摔了下来。他们被抓住了。
她感到了那几只手这是不允许的不应该去碰这样不对
一个男子正在往天花板里面张望。
“好像她是一个人”
“她是谁?”
“新来的那个孩子。”
“是萨莫耶德猎人弄来——”
“是。”
“你觉得不会是她那些精灵”
“可能就是她。不过肯定不会就她一个人,是不是?”
“我们要不要告诉——”
“我想这样就不会把秘密泄露出去,你说呢?”
“我同意。最好她什么都没听见。”
“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她不能再跟别的孩子在一起了。”
“当然!”
“依我看,我们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现在就做?”
“只好如此了。不能等到明天,因为那个女人是要看的。”
“我们自己就能做,不需要任何人参与。”
看上去负责的那个人既没有抓莱拉,也没有抓潘特莱蒙,而是用拇指的指甲轻轻地敲着自己的牙齿,两只眼睛一刻也没有闲着,不停地飞快地转来转去。终于,他点了点头。
“现在就做,马上做,”他说“不然的话,她就会说出去。至少电击会避免这种情况。她不会记得自己是谁、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快点儿!”
莱拉说不出话,也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任由他们抬着自己,穿过试验站,沿着白色的空旷的走廊,经过响着嗡嗡电流声的房间,走过孩子们睡觉的宿舍——他们的精灵睡在他们枕头边,分享着他们的梦。在路上的每时每刻,莱拉都在看着潘特莱蒙,他伸出手想扑过来,他们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对方。
后来,他们穿过一扇用一个大轮子打开的门,空气在咝咝作响。他们来到一个灯火辉煌的房间里,里面装饰着耀眼的白色瓷砖和不锈钢。莱拉感到了疼痛,差不多是一种肉体的疼痛;的确是一种肉体的疼痛——他们把她和潘特莱蒙朝一个暗淡的带银质网眼的大笼子那里拖,笼子的上方悬着一把暗淡的银质大闸刀,要把他们俩永远、永远地分开。
莱拉终于恢复了嗓音,尖叫起来。声音在屋子里明亮的表面上高声地回响着,但是那道沉重的门已经发着嘶嘶的声音关上了;她可以永远不停地尖叫下去,但声音一点儿也不会透出去。
尽管如此,潘特莱蒙作为回应,也已经挣脱了那几只可恶的手——他变成了狮子,然后又变成了鹰;他用爪子恶狠狠地撕扯他们,用巨大的翅膀疯狂地扑打他们,接着他又变成狼、熊、鸡貂——时而猛扑,时而咆哮,时而抽打,不断地飞快地变换着样子,令人目不暇接。他一刻不停地跳跃、飞腾、左躲右闪,让他们那些笨拙的手在空气中乱抓、乱打。
然而这些人当然也是有精灵的,所以并不是两个对付三个,而是两个对付六个。那三个精灵——獾、猫头鹰和狒狒——跟他们的主人有着同样的目的,就是要制服潘特莱蒙。莱拉冲着她们哭喊:“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帮帮我们!你们不该帮他们啊!”她用脚踢,用牙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疯狂,抓着她的那个人大口喘着粗气,一下子松开了手——莱拉终于摆脱了控制,潘特莱蒙闪电般地一跃而起,向她扑去。莱拉紧紧抱着他,把他贴在自己激烈跳动的胸膛上,潘特莱蒙的野猫爪子抠进了她的肉里,但对莱拉来说,每一下刺痛她都觉得那么亲切。
“绝不!绝不!绝不!”她哭喊道,退到墙边,准备以死相拼,保护他。
但是,他们又向她扑了过来。那是三个残忍的男人,而她只是个孩子,她惊呆了,吓坏了;他们把潘特莱蒙拖到一边,把莱拉扔到带网眼的罩子一面,然后把还在挣扎着的潘特莱蒙弄到另一面。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网,但潘特莱蒙还是莱拉的一部分,他们还是紧密相连的。再过大约一两秒钟之后,他依然是她死去的灵魂。
透过那几个男人的沉重气息、自己的呜咽声和潘特莱蒙的尖声疯狂的怒吼,莱拉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她看见一个人(鼻子上淌着血)正在操作好几个开关,另两个人则抬头向上看。她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那个巨大的银质刀刃正在慢慢地上升,在灯光下闪着明晃晃的光。到目前为止,她完整的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成了最为不幸的时刻。
“这儿出了什么事?”
声音轻柔、悦耳:是她的声音。一切都停了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这个孩子是谁——”
她没有说完“谁”这个字,因为就在那一瞬间,她认出了莱拉。透过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莱拉看见她踉跄了一下,伸手抓住了一个凳子;她那张美丽、沉着的脸很快变得憔悴起来,充满了恐惧。
“莱拉——”她低声道。
那只金猴子“嗖”地一声,从她身边蹿了出去,用力把潘特莱蒙从带网眼的罩子里拉了出来,莱拉自己这时也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出来了。潘特莱蒙挣脱了猴子关切的爪子,脚步蹒跚地扑到莱拉怀里。
“绝不,绝不,”莱拉的脸紧贴着他身上的毛,他让自己跳动着的心也紧贴着莱拉的心。
他们像沉船上的幸存者似的,在荒无人烟的海岸上颤抖着身子,相互紧紧地拥抱着。莱拉蒙蒙地听到库尔特夫人在对那几个男人说着什么,但她甚至连她的语气也听不出来。后来,她们便离开那个令人憎恨的房间,库尔特夫人半抱半扶着她,沿着一条走廊,穿过一道门,走进一间卧室。卧室里的空气中散发着香味,里面亮着柔和的灯光。
库尔特夫人轻轻地把她放到床上,莱拉抱着潘特莱蒙的那只胳膊因为用力太大,弄得她自己整个身子全都随之颤抖起来。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亲爱的孩子,”那个甜蜜的声音说道“你怎么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