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见费虎,一伸右手又道:“你瞧,这是什么?”
那老婆婆忍不住两泪脱眶而出道:“她现在何处,这五六十年来一直杳无音信,我还疑惑她已不在人间,谁知她在此时此地命你来见我,这却不能怪我如在梦寐中咧。”
费虎忙道:“你要知道她在何处吗?那且请随我来。”
正说着,那下面的孟三婆婆卞太婆和余媚珠等人均已看见,纷纷跳了出来道:“卢老前辈休听这小鬼胡说,他原也是我秦岭门下弟子,如今却吃里扒外,投了年小子,将两代师长全卖了,且请拿下一问便知明白了。”
那卢十九娘,猛一掉头喝道:“我不管他是谁,他既奉我老友所差,便谁也不许动,你们快给我回到屋里去,否则便不用怪我翻脸不认人咧。”
就中各人,以卞太婆年纪最大,功夫最高,平日也最托大狂妄,忍不住更高声道:“卢老前辈,你是大家公请出来的,既蒙答应宰那年小子,替已死各人报仇,还请顾全江湖义气,这猴儿崽子既是从年小子那里来,便再奉你的高亲贵友所差,也该等事了再为接谈才是,否则不但令你处境两难,传了出去,也未免受人褒贬,你意如何?”
卢十九娘闻言,不由两眼精光毕露,哈哈大笑道:“你放心,我老婆子,向来说一不二,还不至要你来提醒我,果真闻天声那孩子屈死在年小子之手,我自非宰他祭灵不可,这是我的本意如此,却决不是因为谁的邀请。再说我这老友也深明大义,她决不会因为和那年小子一路,便阻我报仇,既如此说,待我当面交待明白便了,不过这小鬼既奉我老友所差,谁要打算动他,那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咧。”
说着,脸色一沉向费虎道:“我和谢姐虽然数十年不见,却彼此性情素所深知,无论她现在何处,只等此间事了,可请到我那太白山庄一行,此时此地,恕我暂不相见了。”
费虎立在房上笑嘻嘻的道:“我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把话带到而已,您怎么说,我是怎么回去说,不过这些人全不是什么好相与,您还得留心,可不要上人家恶当才好。”
正说着,只听卞太婆把手一扬阴恻恻笑道:“小鬼,还不与我滚了下来,听候处置吗?”
说着,两枚偃月金钱镖,直向费虎两眼打去,卢十九娘不由大怒,一跃丈余立将两镖劈空掌打落,一面大喝道:“我已有话在先,谁敢动手,还不与我滚了出来。”
说罢,人在空中一个神龙掉尾,翻转身来,落在院落当中,头上白发直竖,二目精光四射看着众人,那小的一个孩子连忙绷着小脸一指卞太婆道:“奶奶,你别问,我知道,就是这个不要脸的老乞婆,还有那个用酒杯打我的,是这一条胳膊的老杂毛,只你老人家吩咐一句,我便立刻替你老人家管教管教他两个咧。”
说着怒目而视,看着两人,大有候命动手的模样,卢十九娘冷笑着喝道:“胡说,有我在此,哪有由你这孩子出手之理,你既把话说完,还不快些回去。”
那卞太婆已从席上起来,正待发话,却被孟三婆婆一把扯着低声说了两句,一面也站了起来道:“卢老前辈不必误会,这小鬼委实是我秦岭门下叛徒,而且把我们全卖了,卞太婆才打算将他留下,以正山规,既是老前辈吩咐,我们遵命放他走路,下次遇上,再为处置也是一样。至于我们这位闻寨主用酒杯去打的却不是令孙,只那人和令孙同来,我们也可不究,还请见谅,不必因此小事,坏了江湖义气。”
那东席上坐的断臂老道也起身,赶向院落中,拦着道:“卢老前辈不必生气,一切还请看在舍侄份上,至于方才我那一酒杯,实因有人在檐前窥探,便老前辈也经觉察,恐系外来奸细,这才动手,实在不知是令孙来访,还望恕罪,查明那人是否同来,以免误会才好。”
卢十九娘却不答两人这个碴儿,转向卞太婆冷笑道:“你仗着这点破铜烂铁,便想将这小孩子留下来吗?他既是你秦岭门下的叛徒,已经投顺了年小子,你们有种,为什么不找上门去将人要回来,却趁人家奉我老友之命前来送信,要捡这现成便宜,如今我们且来赌一下,你只能赢得我,这孩子我便着他别走,杀剐由你处置,否则我这老婆子,便要得罪咧。”
卞太婆未及开言,那费虎却先笑道:“卢老太太,您不用吩咐,我小孩子既然奉命而来,您不教走,决不会走,只有您在这儿,也不怕谁把我生吃了,再说我是在狗熊窝里长大的,这些狗熊的功夫我全知道,不用说您,便让两位孙少爷出上一条手,也把她料理了,我还怕什么?”
这一来却正好投了卢十九娘之好,心中愈加喜爱,笑容满面,却把个卞太婆气得老脸铁青,再也按撩不住,不由大喝道:“你这小贼休得狗仗人势,我要赢了姓卢的,如果不将你心肝夹生吃了,也不算是秦岭的夜叉婆。”
说着一个纵步,便从席上飞纵过来,双掌一分道:“卢十九娘,你别欺人太甚,果真你打算用这小鬼打赌,我倒愿意领教分个高下,不怕把这条命赔上,也算值得,你待如何比拼,我总接着你的就是咧。”
卢十九娘大笑道:“我说和你打赌,那不过为了教你心服口服而已,难道还真能动手过招不成。”
众人连忙也纷纷出席劝阻,卞太婆却一瞪凶睛道:“你不动手过招还赌什么,当真只凭你卢十九娘这个名头,便能教我心服口服吗?”
卢十九娘又大笑道:“我卢十九娘这大半辈子本来就浪得虚名,怎么能教你心服口服。”
说着,猛然脸色一沉一伸右臂道:“我是由这位闻道玄闻道爷为了闻天声那孩子的事请了出来的,在此事未明之前,自不便先对你动手,如今只凭我这条右臂分个胜负,你只能将我这条伸直的胳膊拉得弯了下来,便算我输了,这孩子凭你处置,你如不胜又待如何?”
话犹未完,那闻道玄已经先开口道:“二位老前辈不必因此便伤和气,这赌却决打不得,这小鬼既系卢老前辈贵友遣来,不妨先令回去复命,一切还望看在我那侄儿份上。”
那孟三婆婆也竭力扯着那卞太婆道:“卢老前辈乃系大家请来,无论胜负谁属,这个赌决打不得。”
其余各人又纷纷劝说,这才将两人扯开,卞太婆因为孟三婆婆又附耳说了几句,也低头不语,算是勉强将这一场过节按了下去,卢十九娘一面令费虎回去,一面向那孩子道:“你哥哥既然同来,为何不下来见我,其余还有何人?还不快说吗?”
正说着,那大的一个孩子已和二罗由房上跳了下来,那大孩子首先叩头笑道:“孙儿本早想下来替你老人家叩头,只因爷爷说过,这秦岭的人全沾惹不得,只一沾惹便要沾上三分贼味,弟弟年幼无妨,我却稍为大了两岁,恐怕学坏了,所以不敢出面,你老人家既问这个,我只好下来叩头请罪,还望恕过。”
接着又指着二罗道:“这两位乃是川中罗天生罗爷爷面前的两位叔叔,爷爷怕我们年纪小,路上生事,才着他两位伴送到太白山庄去。”
二罗此刻已知那两个孩子,乃系北天山玉清观冲虚真人丁大冲的孙儿丁旺丁兴,那卢十九娘竟是丁真人未出家以前的夫人,罗翼罗轸,忙也叩拜在地,依着丁兴的话道:“小侄罗翼罗轸因奉家严之命,前往北天山晋谒丁伯父,蒙丁伯父又命陪同他弟兄二人往太白山庄省视伯母,却想不到你老人家,已经到了这里,所以才赶来,给你老人家叩头请安。”
卢十九娘连忙扶起道:“原来你们已全到太白山庄去过,你二人既从北天山而来,岁数又比这两个孩子大得多,曾听你丁伯父说过闻天声这孩子的事吗?”
二罗正待回答,丁兴已抢着道:“爷爷就为这事,怕你老人家听信人言,才命二位罗叔叔伴我们去见奶奶,其实闻师叔虽受重伤,人并未死,如今已由几位老前辈医好,却正深悔上了他叔叔的恶当咧?”
卢十九娘忙道:“真有此事吗?那这孩子又在什么地方咧?”
丁兴道:“据我听爷爷说,他已从北京到天山来,这也就快到咧?”
卢十九娘未及开言,闻道玄忙道:“小哥,这是性命交关的事,你却不可胡说咧,据我所知,我那侄儿系被年小子手下血滴子擒去,非刑拷打而死,如今已经毁尸灭迹,焉有能来之理。”
那小的一个孩子丁旺却用一个小指头接着自己腮帮子笑道:“你这老杂毛这大年纪还说谎识羞吗?你骗得我奶奶,却骗不得我爷爷,闻叔叔被人杀死,你自己看见没有?”
卢十九娘连忙喝道:“旺儿不许胡闹,你须知他是你闻师叔的叔叔,怎得以嬉戏相侮咧。”
接着仍问二罗道:“你两个知道这闻天声确实未死吗?”
罗翼忙道:“此事小侄倒知之甚详,只恐此间诸位不容细说也是枉然。”
卢十九娘倏又脸色一沉道:“你说的是实话谁敢不容,你别看我是这些人请出来的,须知我是对事不对人,果真闻天声这孩子没死,武当派也没欺人太甚,那我便另说另讲咧。”
罗翼闻言,目光向众人一扫大笑道:“小侄在你面前,焉敢说谎,既如此说,那我便实话实说咧。”
说着,忙将闻道玄微山湖中镖自断一臂,闻天声十四王府寻仇被擒由沙元亮救回,羹尧亲送药汤,周浔治伤命在北京疗伤的话全说了。
卢十九娘不由沉吟,那孟三婆婆却冷笑一声道:“原来这两位竟是川中大侠罗老前辈的公子,又是有名的川中双侠,我倒失敬了,不过你两位远在四川,这事出在北京城里,二位为何知道这等详细,这倒真奇怪了。”
罗轸也大笑道:“你不知道吗?我这话便是听见一位曾经亲侍汤药的女英雄说的,那位是沙老前辈的内侄女马小香,这却不至便说谎咧。”
卢十九娘不由一怔道:“那秃顶神鹰沙老回回竟也尚在人间,他那内侄女也未死吗?”
那费虎闻言也在房上高声道:“我那马姑姑不但未死,而且已经长成,现在就拜在您那老友门下,您真想见见她也容易得很。”
卢十九娘略一沉吟,忽然目光四射,又哈哈大笑道:“此事倒也令我真假难分,既如此说,想必我那老友和那小妞儿全在那年小子身边,弄巧了连我们那位老道士也打成一片,现在我还是那句话,只闻天声那孩子真的不死,话全好说。”
说着,又向堂上众人道:“你们不是打算和人家在岭上黄草坡一拼吗?果真那闻天声确实已经死在年小子之手,我自擒他开膛祭灵决无话说,否则我这为人向不受人愚弄,你们也自估量着便了。”
说罢又向丁氏弟兄和费虎二罗把手一挥道:“是非曲直我自有公论,到时一定还大家一个明白,你们且各自回去,不管奉谁之命而来,全不妨直说,我卢十九娘决不阿其所好,只论是非,却不问亲疏,打算蒙事,那是自讨苦吃,便想以情缚也是枉然。”
丁兴丁旺素知祖母习性,连忙又一扯二罗悄声道:“我奶奶向来一言既出决无反悔,她既如此说,我们还不快走。”说着便又一同叩头告辞一跃上房,和费虎一打招呼,五人同向县衙外面飞纵而去。
这里众人全都做声不得,有的更是一腔怒火,却是敢怒而不敢言,那郁天祥原是此番策划的主谋,一看情形心知不妙,忙向孟三婆婆和闻道玄一使眼色,仍请卢十九娘入席中坐下,却只不见了那位钱知县,大家不禁全都诧异,正疑人已回到后堂,方欲差人邀请,那闻道玄入席之后无意中一脚忽然踹着一物,方觉软绵绵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猛听桌子下面大叫一声:“痛杀我也。”再看时,却正是那位县太爷,缩作一团,像狗一样,兀自伏在桌子底下,浑身抖颤着。郁天祥不由大笑道:“钱老爷你是怎么着咧,那来的不是歹人,乃是这位卢老前辈的孙子,和几个送信的朋友,现在全走咧,您是这里的主人,还不快些入席,劝上大家几杯吗?”
钱星仲这才勉强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但半边脸,已经沾满了泥土,半晌方道:“我闻得雍王门下的剑客全能飞檐走壁,取人脑袋便如探囊取物,这位年学政更是其中顶儿尖儿,这几天本就时刻担心他来杀我,却想不到方才酒吃得正好,忽然房上有了人,因此身不由己挫了下去,并非有意慢客,还望诸位原谅。”
说着一面咧着嘴,揉着方才被踹痛的胳膊,勉强入座,众人一见他纱袍马褂上尘土狼藉,又抹着半边鬼脸儿,不由全有点好笑,幸而旁边有伶俐的二爷,一面送上手巾,一面又拿了一面怀镜送上,又得那边席上两位爱妾相助,擦抹端整,才收拾好了,重陪各人用酒不提。
在另一方面,那丁氏弟兄和二罗费虎出了县衙之后,丁兴便向二罗和费虎道:“二位叔叔和费哥回去不妨对年大人和那位谢老前辈说明日只管上路,只要沿途打尖当心饮食,提防那些下三滥的毛贼打不过下毒、放火,其余全不用担心,我爷爷已经说过,那些贼奴如果识相不动手,还可以容他们多活几天,只诛少数首恶以儆其余,如果真的在那岭上打算下手,那便一个不留,全教杀却为民除害,便连那从北京下来的几个走狗奴才也别想囫囵着再回去。”
接着又笑道:“这场热闹大小如何现在还不一定,反正我们再见面便明白了。”
费虎忙道:“你看你们奶奶不至帮着那群淫贼吗?”
丁旺接着道:“你放心,另外有位前辈已经说过,此行我那奶奶不但决不至帮着贼人来打那位年大人,也许还可以和我爷爷言归于好,说不定她那一双铁掌上,又要打死若干贼人咧!”
说着把头一点,和丁兴身子一晃便窜出老远,仿佛两道黑烟,在那民房之上闪了几闪,便不知去向,二罗忙又问费虎道:“你这小鬼和这两位孩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不早说,险些儿不误了大事吗?”
费虎把头一摇笑道:“我也方才认识不久,如非那位谢老太太先告诉我一套话,还几乎把小命儿送掉,这房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且等下去,我慢慢告诉二位如何。”
说着,一同就房上一路窜向西街,直到那客栈后面方才纵落。一说经过,原来费虎自进了县衙之后,便自留神,一路向前张望着,却不料悄没声的,猛觉项上一紧,脖子已被一个黄莺下爪抓个正着,接着胁下又被人点了下,登时做声不得,耳畔微闻一个孩子口音道:
“兴哥且慢动手,这人我在三合兴见过,也许是姓年的派来窥探的。”
接着又听另一个孩子低声道:“本来我也没想宰他,只打算问问他这些贼人把我奶奶骗来安置在什么地方,既是那边派来的,那便更好咧。”
说着又低喝道:“你如实话实说,我决不伤你,弄巧了我们投缘还可以交上一个朋友,只稍有不实不尽,打算骗人,别看我们弟兄年纪小,可照常能收拾你个半死不活,那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说罢,又觉背上被一只小手拍了一下,气血顿开,月光下看去,那制住自己的却是两个孩子,心中料有八成一定是二罗所遇的两个孩子,也就是谢五娘说的那位旧友的后人,一有把握,转冷笑一声也低声道:“你们年纪小,我岁数也不太大,别看我冷不防被你用闭穴手法制住,我还是杀剐全不在乎,老实说,我现在年大人手下当差,此番到县衙来,是奉了江南谢老太太之命,来寻北天山丁真人的夫人卢老太太送信给她,你待怎样?”
那丁兴忙又低喝道:“你叫什么名字,既是奉命送信,信在哪里,还不取来我看。”
费虎再定睛一看,那小的一个果然是白天所见的孩子,忙道:“我叫费虎,送的是口信,只见着那卢老太太自有交代。”
接着又低声笑道:“你不是白天送信到我们大人那里去的吗?既是一家,又何必白费唇舌,早点让我先把信送到,再为细说,大家交个朋友不好吗?”
那丁旺不禁也笑着低声道:“哥哥,人家已经把话说明,何必再多说,不空耽误时辰吗?”
接着一扯费虎附耳道:“我姓丁叫丁旺,那是我哥哥丁兴,丁真人是我们的爷爷,你要找的卢老太大便是我们的奶奶,我们也要去找她老人家,你既送信,我们不妨同去,不过你先得让我和哥哥磕头请安之后再提,要不然我那奶奶已受贼人之骗,她老人家只一生气,也许一掌就将你活劈了,那我可没法救你。”
费虎忙道:“那我先谢谢你,不过我们还有两位罗爷同来,已经到那前面灯光亮处去了,要去了还得赶快才好。”
丁兴笑道:“那是号称川中双侠的二位姓罗的吗,那也不是外人,为了他两位,我回去还受了爷爷一顿教训,如再让他两位在这里出上点事,那爷爷可决不会轻易再饶我,这还宜快去为是。”
说着更不再说什么,立刻也向灯光亮处,一路飞跃而去,那丁旺也说了一声:“你千万别忘了,无论如何,总得等我见过奶奶再为现身说话,否则那便难说咧。”
说着也似一溜烟追了上去,那丁兴一经赶到上房,一见罗翼已在房上伏下,看着下面在窃听着,便从屋后绕了过去,仗着身体小,功夫又好,不但下面群贼并未惊觉,便连二罗也未看见,等他也伏身下去,那丁旺也自赶到,他在角门之上便张见罗轸在巡风,罗翼却把一颗头,全露在帘际,再一看闻道玄,两只眼睛已经抬回上面,不由说声不好,连忙使了一个紫燕穿帘,斜掠过去,轻轻落在罗翼身后扯了他一把,却好避过那一酒杯,接着便跳了下去与卢十九娘相见,并且向群贼发话,把那一酒杯的帐,硬扯到自己身上,等费虎和卢十九娘答上话,这里丁兴也和二罗把话说明,三人这相互一说,二罗不由更加惭愧,匆匆一同来到上房,羹尧和天雄周再兴兀自未睡秉烛以待,便连中凤小香和谢五娘,也在房中等着消息,闻讯也全走了出来,二罗赞虎忙将情形禀明,羹尧天雄不禁全大惊失色道:“这闻道玄真也歹毒,却想不到他竟借闻天声的事,去将这位老前辈激了出来,如非几位老前辈在京早有安排,岂不又将天山一派卷入漩涡,如今万幸丁真人未受蛊惑,暗中反加助力,又幸谢老前辈也与卢老前辈有旧,否则这场是非却说什么也难分辨了。”
中凤在旁抿嘴一笑道:“你只知道谢老前辈与卢老前辈有旧,却不知道小香姐和丁真人夫妇更有渊源咧,此刻那位卢老前辈也许还不知道她也在这里,否则她老人家早来看这位干女儿咧。”
众人不由全是一怔道:“当真吗?果真如此,那话便更好说咧。”
费虎又将卢十九娘的话详细说了。小香凄然道:“我也万想不到,还能看见她老人家一面,不过事隔十多年,如非恩师因为那两个孩子,辗转联想到她,便让老人家站在一处,彼此也未必便能相识。”
谢五娘慨然道:“我也因她和丁真人原来就是一对欢喜冤家,虽属夫妇,却往往因为一件小事也各走极端,才想到她身上,起初还以为受惑是丁真人,才命这孩子投书给她,却没想到,正好倒了过来。”
说着,便向费虎取回那只戒指道:“所好这一件东西乃是他夫妇当年合赠的信物,否则还几误事咧。”
说罢又长叹一声道:“说来她还是我盟姐,只是她这个火燥的脾气,和小性儿始终不改,却很令人难说,别看她说是只论是非曲直,不论亲疏远近,她这善善恶恶,一味固执己见的毛病,如非证据确实,却恐还须大费周章咧。”
中凤不由愕然道:“难道她对谢老前辈和丁真人的话全不能置信吗?小香姐是她老人家干女儿,那沙老前辈和他夫妇更是昔年刎颈之交,终不成不信我们,倒相信那些贼人吗?”
谢五娘摇头道:“这话很难说,如果是丁真人有所误会,那我是一言可解,她这人虽则热肠已极,哪怕为了别人一件小事,全可以性命相搏,但一经误会,也极难解释,那只好到时再说了。不过丁真人既着我们明日动身,不必担心,也许他已有成算亦未可知,否则他不是不知道他这位老伴的习性,决不会如此托大,这倒是可以略放宽心的,如依鄙见,还是照他的话说,等见面之后再做道理,这却不必再延迟咧。”
羹尧点头,忙命众人准备赶路,一面又将各方公文私函写好,分别专人发出。等诸事停当已是四鼓以后,各人全是一夜未睡,即便登程,这次上路,均力加戒备,是会两手功夫的,一律乘马,带上兵刃,结束停当准备随时动手,仍由天雄当先,二罗断后,周再兴费虎往来报讯,羹尧与中凤并马而行,谢五娘和小香前后策应,那孙三奶奶和剑奴侍琴,各提兵刃在后面簇拥,只各位老夫子,仍在驼轿之中,由得力家丁护持着。一路出城,天才五鼓,只见月淡星稀,晓露兀自未干,这一队人马车仗赶出十来里,太阳方才升起,这一段路上虽并无异状,但山行崎岖,渐趋险峻,天气又当初夏,又走了一程,到了晌午,人马全已饥渴,翻过一条岗子以后,忽见官道旁边,一座松棚下面,挂着一个卖酒幌子,棚中放着七八张白木板桌,天雄一看,那松棚乃系新近搭成,便桌椅炉灶也无一不是新的,虽然急思饮食,却不免心下怙辍,不敢下马,正在迟疑,那棚中已经出来两个伙计,拦着马头笑道:“我们这个小买卖,虽然开张不久,却茶酒饭菜,一应俱全,便马的草料,也备有绿豆细料,爷台如须打尖,便请歇马,一过此地,便不见得有我们干净齐备咧。”
天雄一见那两个伙计,虽然全是蓝布褂裤,头上扎着白巾,看去也像村店伙计打扮,却都生得精悍异常,便那一起步一抬手,也全是练家子动作,一望而知便是江湖朋友,正在沉吟着,忽见那松棚后走出一个孩子来,一手提着一条长鞭,看着山坡上笑道:“这地方是特为替你们预备的,你们要不吃,那前面的东西便吃不得咧。”
再一细看只见那孩子上身裸赤着,下身只着一条短裤,头上戴着一顶宽边遮阳大草帽,分明是个牧羊童子,却不见那羊在什么地方,但听那话却又分明是对自己而发,心中更加奇怪,那孩子走得较近,蓦然将那草帽微掀,露出小脸来,天雄一看分明是昨日所见,那戏弄二罗的丁兴,这才恍然大悟,正待招呼,丁兴又将草帽放下,擦身而过,只低声说了一句:
“快请后面的人吃饱了好赶路。”便提鞭而去。接着那两个伙计笑了一笑,又上来拦着马头道:“爷台,您是镖行的达官老爷吧,快请坐下来,也替后面的镖头老客们留下坐儿,要不然,这里是南来北往的官道,要教别个客人占去,我们便无法伺侯咧。”
天雄闻言,连忙翻身下马,进棚坐下,那两个伙计,一个牵过马,在棚外老松树上拴好,一个高唱道:“后面灶上快预备三五十位的伙食,大帮客人把坐儿全定了咧。”
正说着,忽见后面烟尘大起,一阵鸾铃响处,冲过来十来匹马,马上的一式玄湖绉褂裤,黑纱缠头,各带兵刃,当头一人,年纪约在三十上下,生得浓眉大眼,蒜头鼻,蛤蟆嘴,一脸横肉,一到棚前,便勒马诧异道:“才只几天没走这条路,怎的便添上新买卖咧。”
接着翻身下马掉头笑道:“哥儿们,这里倒是很凉爽,我们且先歇一会儿,吃一点儿,喝一点再走。”
那后面各人一声答应,也纷纷下马,便待向棚中走来,店中伙计连忙迎了上去笑道:
“对不住各位爷台,我们这是凑合着的小买卖,却想不到今天忽然来了大帮客人要打尖,将有限几个座头全包定了,所以只好改日再伺候各位,前面岭下便有好几家大店,各位不过多赶个十来里,便可歇息,还请多原谅。”
那为首的汉子一面张着天雄,一面冷笑道:“他便有大帮客人,还没有来,我们先喝一点又打什么紧,你们开店还拣主顾吗?”
那伙计又赔笑道:“爷台话不是这等说法,我们既做买卖,决无将客人赶出去的道理,不过事情有个先来后到,人家既然先来,又说全包了,小人能说不答应吗?既然答应了,又怎么能说了不算再招呼爷台们,万一人家后面客人来了,你教我们拿什么去伺候咧,好在各位全有牲口,便多跑个十来里,不过一会工夫,我们下次再小心伺侯,不是一样吗?”
那汉子却不理这一套,又冷笑一声道:“爷们这条路早走惯了,你打算欺负老子那是妄想,对不住,这一次老子们是在这里吃喝定了,他能包,老子也能包,说不定今夜连你那婆子全包了,对不住,老子不走咧。”
那伙计正待发作,又看了天雄一眼道:“客官,你听见吗,这可不是小人说了不算咧。”
天雄闻言哈哈一笑,立刻站了起来,缓步走出店外道:“我道是准,原来竟遇上吃横梁子的朋友咧,伙计你别管,这是我的事,待我来打发他们上路便了。”
说着,又走向那一群人面前大喝道:“朋友,你们是干什么的,我是干什么的,大家心里全有数。可与人家开店的无关,真要打算不到黄草坡便动手,在这里也是一样,我接着你的便了。”
说着猛一抬手,在一株老松树上一掌劈下,那合抱松树,竟被斫了一道掌痕,深深陷入寸许,那为首汉子不由大吃一惊,忙也冷笑道:“朋友,你真是好俊的功夫,冲着这一手,我们让你便了。”说着,向众人一使眼色,各自翻身上马而去。那岗子面原是一带长林茂草,中间夹着一条官道,虽有人家也不多,只不过一两处茅屋,那十来匹马,才冲出去十余丈,猛见一丛乱草之中,飞出一块石头,正打在为首一人额角上,那汉子猝不及防,只打得皮开肉绽,眼前金星直冒,翻身落马,其余各人,均各大怒,一面各操家伙,一面大喝道:“哪里来的小子,竟敢暗中伤人,还不与我滚了出来。”
有的竟回头看着岗上,谁知那乱草之中,一连又飞出七八块石头,这一次虽有备,仍不免有四五人受伤,接着跳出一个孩子,手中提着一条赶羊长鞭,略掀头上斗笠也喝道:“你们这一群不开眼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小爷爷在这里放羊,谁着你们把我的羊群赶散了,不打你们却打谁。”
众人一看,那坡下丛莽中果然有十来只羊,但一见打人发话的却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哪里放在心上,早有一人提刀纵落,大喝道:“你是谁家的孩子,竟敢这等放肆,还不赶快跪下,听候爷们发落,只一拿住你,便须活剥你的皮咧。”
那孩子冷笑一声道:“凭你也配说这话,小爷爷要让你翻上三个跟斗,少一个也不算数,你便跪下求饶,我也不会放了你。”
那人怒极,一挺手中短刀,便直斫过去,那孩子却和一头灵猿一样,霍的纵过一边,只一抖手中长鞭,刷的一声,便将那人拦腰缠了一个定,一下兜起,结结实实栽了一个跟斗,这时那当先的汉子,已经从地下爬了起来,一见相随各人倒有一半被石子打伤,那动手的汉子更丢了大人,不由大怒,也不顾额上石伤,掣刀在手也大喝道:“尔等全且退下,等我来拿他,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野种。”
说着便抡刀扑去,那孩子大笑道:“你也未必便行,空说大话,有什么用处。”
说着一抖手中长鞭,又迎了上来,那鞭看去不过赶脚所用的驴见愁,只是一根细竹,上面系一条长绳,但在那孩子手中,似灵蛇一般,不等那为首汉子一刀斫下,便将手臂连刀缠上,接着手下一抖一扯,那汉子立脚不住,扑的一个狗吃屎,撒手扔刀,也栽了一个跟斗,这一来其余各人竟自各挺兵刃一拥而上,全向孩子围攻上去,天雄在坡上看得分明,不由大怒,拔出缅刀,连忙飞纵而下,谁知那孩子毫无惧怯,手舞长鞭将十来个长大汉子,打得七零八落,有的竟被兜着摔出去老远爬也爬不起来,心方暗赞,到底天山派真传威力不凡,便一个孩子,也有这等出色功力,忽又听对面坡下茅屋里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村妇来,高声道:
“龙儿,你还不回来,当真讨打吗?”
那孩子连忙跳出圈子,大喝道:“我母亲有事唤我回去,今天先便宜你们这群脓包,只要有一天,再撞着我,小爷爷非着你们一个个全倒爬回去不可。”
说着,提鞭在手,一声吆喝,那一群羊,全从各处奔来,咩咩叫着,直向那茅屋而去。
那孩子行时忽一掉头,掀着斗笠向天雄看了一眼,天雄一看,那孩子虽然身材打捞和丁兴一般无二,却面目全非,那丁兴生就一张雪白小脸,非常可爱,这孩子却生就一张黑脸,兼之浓眉大眼,鼻孔朝天,配上一双招风耳,小嘴大得简直可把自己的拳头塞进去,端的丑怪已极,心中不由更加奇怪。那一群人已被孩子摔得头晕眼花,有的竟伤了好几处,一见天雄赶下坡,提刀而立,方疑两下是一起,心下更加害怕,忽听那村妇一唤,孩子竟然驱羊而去,天雄也未动手,方才松了一口气,但当着天雄吃了一个孩子大亏,未免太挂不住,那当头为首之人,虽也头臂受伤,却仍拾起地下的那口刀,挣扎着,奔向那村妇,厉声道:“你这妇人姓什么?叫什么?这孩子是你的什么人,你为什么容他在这官驿大道上,这等放肆,须知你赵大爷在这条道上,却容不得这等野孩子横行咧。”
再看那妇人却不动声色,只淡淡的道:“我姓梁,只娘儿两个在此放羊为生,这孩子虽说是我的儿子,却天生一付强盗胚,专一妄作妄为,连我也管不了他,客官既说他放肆,不妨代为管教管教,那我是求之不得,即使稍有伤残,我也决无埋怨之理。”
说着又向那孩子道:“我平日怎么对你说来,教你学好,你全不相信,一味要跟那贼子贼孙学,跟人横行霸道,如今人家已经找上门来咧,我看你如何是好?”
那孩子却躬身笑道:“妈,你放心,我虽不好,却还不至便跟那些贼子贼孙学,给万人唾骂,到末了还落上一个不逢好死,至于这些人他打算管教我那还早咧。”
说着,猛一瞪眼向那汉子道:“你们这些摔不死的浑虫,还不快给我找地方向阎王报到去,再在这里逗留下去,那可没有方才那等便宜,只摔上两个跟斗便算完咧。”
那汉子见他握着长鞭又待动手,连忙退后一步又道:“我也知道你手底有两下,不过真人面前别说假话,你敢报上万儿吗?”
那孩子又冷笑一声道:“你这毛贼兀自瞎了狗眼,难道连耳朵也聋了吗,方才我妈不是明明告诉你,我们姓梁,叫我龙儿吗?”
接着又喝道:“你问这个打算找场是不是,不过你们这些毛贼死期已到,要想再见那是来世的事咧。”
那汉子欲待动手,又自知本领不济,只有拉下脸来道:“只你万儿不错,那便行咧,快则三日迟则半月,少不得有人来讨回话。”
说着掉头率了众人上马径去,天雄看得分明,正待要问,忽见那丁兴从一丛茂草中又钻了出来笑道:“难怪几位老人家全说你不错,果然有些道理,不过这里没有你的事,还请赶快上坡去招呼各人吃饭打尖,最好吃完各人带上点馒头干粮,有水壶的把水盛满,马也上足料,前面不遇墙上有白粉圈儿的店却不得住宿,吃不得东西咧。”
说罢一阵跳跃,向那茅屋径去,天雄上得坡来一看,费虎和周再兴二人领了车仗人马已到,忙将见闻和羹尧匆匆一说,羹尧不由诧异道:“如此说来,这座松棚想是丁真人专为我们预备的了,如此盛情,我怎敢克当,还宜向这里店东致谢才好。”
小香中凤连忙双双以目示意,小香更悄声道:“无论是谁给我们预备的,人家既没露面必有用意,还宜照平常住店打尖才好。”
羹尧忙也点头,一同进棚,依言命众人吃喝了个足,各人又带上些干粮草料,给钱上路,才一动身,下坡不远,便见坡上那松棚火光大起,天雄不由一怔,心疑失慎,正待回头相助救火,羹尧忙道:“马兄只管前行,这松棚既是专为我们而设,也许用过便毁亦未可知,不然焉有我们一走,那便失慎之理。”
小香忙也笑道:“二爷这话不错,您不见马爷说的那间茅屋也烧了起来吗?”
天雄一看,果然那村妇和孩子所居,也起了火,这才相信,一切全是预为布置,便又策马前进,又走了约莫三四十里,道路越发险峻,一路上也曾经过若干茅店,更有沿途兜售酒食的,众人因羹尧传命在先,一概未理,看看渐到黄昏,山行原宜早宿,天雄却因所经全无白圈暗记,仍旧向岭上翻去,一到傍晚,便见那小径上时有行人来往,转比白天为多,大抵三三两两策马而行,也有的是山民打扮,还有村姑孩子夹杂其间,但大都一脸精悍之色,有的更一望而知是江湖朋友,但是敌是友,却无法分辨,又走了一会,天已黑了下来,却仍不见可宿之处,天雄正着急,等翻到岭上,方见一处村落,倚岩而筑,看去也不过百十来家,一进村口,便有店伙提着灯笼嚷道:“我们这里是摘星岩,小号双盛老店,老客如果不住,前面便要到黄草坡才有店,还有二三十里地,这路上固然不很平静,便野兽也多,老客却犯不着咧。”
接着又有一起店伙道:“偏你们双盛是老店,我们高升栈也不是新开的,房居又多又洁净,便伙食南北海味也全有咧。”
说罢,吵成一片,各自争将灯球递上,天雄忙道:“你们先别吵,我们这一帮客人不是寻常客商,谁合适谁不合适,还须让我先行看过才行。”那两家店伙又争吵着各请先行,天雄正在未决之际,那高升栈的店伙身侧却闪出一个短衣汉子笑道:“爷台是京里下来的吗?
我也是客人,现在高升栈住着,那里果然不错,您只去看上一看便知道了。”
天雄心中一动,忙道:“既如此说,那我就先到高升栈去看看,等不行再住双盛便了。”
说着又向店伙道:“我们是说明在先,先去看一看,住不住可没有准儿。”
那双盛的店伙却又嚷道:“老客,你别听他的,这位是他们的熟客,所以帮着拉生意,其实他们的房子虽多,却已住下了两三帮客人,人多还是住在我们那儿,包管除了你们一个外客也没有,如果是来往仕宦,简直就和公馆一样,房饭小帐更不敢多要,只凭赏赐。”
天雄也不管他,竟自先随了那高升栈的店伙,走去一看,那店竟在村尾不远,只隔十来家人家,便是下岭村门,再看那店门墙上,又画着两个双连的粉圈儿,忙道:“就是这里也好,只是我们人多,又是官眷,你们匀得出上房来吗?”
那店伙道:“小店虽在荒村,却因这里是一个南来北往打尖住宿必经之处,所以也有二三十间房子,虽然已有两帮客人住下,却只占了东西两跨院,和前进厢房,后进和上房全空着。
老客如尚不敷应用,方才那位,便住前进厢房之中,他是小店老客,小人也可以商量挪用。”
天雄点头道:“但有两进房子,也勉强可以对付,人家既已住定便不必再挪咧。”
那人却好也跟进店来,却笑道:“爷台不必客气,我虽住定在前,如果真不敷用,挪一挪也属无妨,出门人哪里不可,谁又背房子在外面走咧。”
天雄一看,只见那人年纪不过四十上下,中等身裁,虽然一身短衣,却生得净白面皮微有髭须,饶有书卷气,不像个江湖人物,但二目炯炯有神,也决不类寻常人物,连忙把手一拱道:“兄台尊姓大名,仙乡何处,适蒙指点宿住,已感盛情,既已住定,岂有相扰之理。”
那人一面答礼,一面笑道:“小人姓梁,贱名剑秋,祖贯扬州人氏,只因舍亲昔年经商西陲,落户兰州,特来探亲,就便一个人入川一览云栈剑门之奇,却想不到舍亲因事中途延迟,所以不得不住在此相候。”接着又道:“爷台贵姓官印上下,闻得前途伏莽不靖,杀人越货时有所闻,您既是过境仕宦,自有官兵保护,能容随行,稍仗德威,以免出事吗?”
天雄闻言不由微笑道:“小弟姓马,双名天雄,现随敝友年双峰入川,他虽是新任学政,随行也只幕友家丁,并未惊动官府,而且中途颇经凶险,梁兄如果随行,还恐无益有害,却犯不着咧。”
那梁剑秋忙道:“既如此说,倒是我失言了,马兄落店也许必有布置,小人也权且别过,容再相见便了。”
说罢便告辞回房,天雄也不挽留,忙将店中情形一看,只见那店是一连三进,东西两边均有跨院,中间上房和第二进全空着,那东边跨院,角门掩着,据说是一大帮药材客人,西跨院却是几小帮陪伴同行的客人,正在欢呼畅饮,那三进正屋,只第一进厢房住着姓梁的,忙将各房定包了,一面又出门迎出村外,不多时便见周再兴赶到,车马也全来了,等入店住下之后,天雄将经过一说,羹尧忙道:“这里既离黄草坡不远,夜间还须更加小心,以免出事。”
天雄方在答应,谢五娘却笑道:“今夜各人但请高卧无妨。
须知我们这店,既由人指点教住,便不亚铜墙铁壁,如果夜间不睡,也许明天那个大场面各人精神反感不济咧。”
羹尧连忙点头,正说着,那伙计忽来禀道:“酒饭已经备好,客官须用还请吩咐。”
羹尧正觉腹中饥馁,忙命开了上来,那伙计答应下去,不多时,便开上三桌盛席,不但羹尧愕然,便众人也觉奇怪,再看前面,便家丁佚役人等,也均有下席款待,其丰盛精致,连有些城市全不如,连忙唤来伙计问道:“这酒席是谁教预备的,你们对来往仕宦全是这样款待吗?”
那店伙笑道:“人人只管请用,这是老早专为大人预备的,要不然这村野店,便有银子,一时也没处去现办咧。”
羹尧忙又问道:“你们店东是谁,怎么得知我们会宿在此处,又是谁教预备的,你知道吗?”
那伙计道:“小店东家姓王叫王老好,至于这酒席是谁教预备的,小人却不敢胡说,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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