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雁又笑道:“米寨主但请动手无妨,云某虽然像个文弱书生,自信对你那些破铜烂铁,还可以抵挡一阵,你请吧。”
云霄也大笑道:“米寨主,我这孩子如论真正功夫自是有限,不过他对打暗器还略有些鬼聪明,你但用此道教训他几下,老夫决不怪你手辣。”
米振标闻言,不由大喝道:“这可是你父子二人说的,我就先用这火龙攒心钉请教他。”
说着刀交左手,右手一扬,一钉向中雁打来,中雁笑了一笑,觑得那钉来得较近,倏然把手中折扇在那钉尾一点,那钉出火发毒,全仗钉尖中空,触物内缩一点顶劲,中雁深知诀窍,一点即落,而且钉尾落地竟和寻常暗器一样毫无异状,米振标一见那钉效用全失,不由一惊,身子一闪把头一点,一支紧背低头花装弩,直奔中雁咽喉打去,接着一探腰下革囊,又打出两枚五毒烈火弹,乘势一抱金刀,左膝一抬,又用膝盖向上一绷铁筒打出一支毒药梅花钻,那弩箭较快,两弹一钻却无异同时发出,弹奔胸部钻向小腹。中雁哈哈一笑,手起一扇,先将那支弩箭打落,接着身子一闪猛一抬腿,将那支梅花钻踢得飞起丈余,那两枚五毒烈火弹也到眼前,只见他倏将手中折扇打开,呼的一声,先将右边一弹扇得飞向西边松棚,直向人丛中落下去,手腕一翻,左边一弹也被扇风反震过来,来了一个当场回敬,直向米振标身边打回来。这两弹一落地立刻烈火毒烟大起,只慌得西棚诸人和米振标闪避不迭,秦岭群贼本门暗器,活人自是无妨,却苦了那赖人龙,尸首方被抬回在棚中放下,那一弹正好落在身边,烧个正着,群贼不由大乱,这里中雁却轻摇钢扇微笑道:“米寨主,你的这几件看家的法宝,在下已经全领教,现在也该我还手咧,不过云某向来做事光明磊落,有话全在事前说明,我的兵刃暗器全在这把扇子上面,今夜也只用这扇子请教,我这就发招咧。”
说着举扇略一拱手,道了一声请,竟用那柄折扇,使开闭穴镢家数,直向米振标浑身要穴点来。米振标只得也举刀相迎,两下才走了十多个照面,中雁忽然跳出圈子,低喝一声打,米振标不由一惊,连忙纵过一边,却不见有什么暗器打来,正在一怔,中雁一个纵步已到身边,手起一扇,一个朱衣点额,直向眉心点到,米振标连忙举刀相迎,却不料中雁手腕一转,扇头翻向下面,又喝一声打。这一来两下已经近身,米振标一刀迎空,一见扇子又向胸腹之间点到,忙将金刀一沉,觉得关元气海之间忽然便如针刺一般,大痛之后继以一麻,忍不住大叫一声,向后跄踉了两步,倒将下去,中雁忙又笑道:“米寨主还请原谅,云某已经承让咧。”
说着便回东棚,那西棚群贼才将赖人龙尸首上面烈火扑灭,却想不到米振标又倒将下来,连忙抢了回去,揭起衣服一看,只见那肚皮上,沿着肚脐上下一共现出五点芝麻大小紫黑色小斑,米振标却忍不住哼声不止,孟三婆婆一看忙道:“这是喂毒梅花针,打的又是要穴,如不先救便又完咧。”
说着,连忙取出一块吸铁石,按在伤口上,果然吸出五根小针,全是蓝荧荧颜色,又禁不住摇头,勉强取出解毒护心灵药,半敷半服,抬过一边,却恼了白头玉女艾金莲,猛提一口缺尖短刀,一挺凤凰轮,窜向棚外大路之上大喝道:“鱼翠娘小贱人,既敢公然与我秦岭门下作对,还不与我出来受死。”
那东边松棚里,周再兴已经苏醒过来,翠娘正和云家父子在相互寒暄着,忽闻艾金莲喝骂之声,连忙掣剑在手,飞掠而出,一声娇叱,接着喝道:“你这无耻老贱妇,已经到了这般年纪还不知自爱,自己作恶多端,又复广收徒党,到处害人,居然向我叫阵,今日便是你姑娘为民除害的一天咧。”
说着横剑在手又娇喝道:“既须一拼不妨就此动手,我接着你的便了。”
那艾金莲,用右手缺尖短刀一指冷笑道:“好丫头,你休得卖狂,这近二十年来,还很少有人能从我手下逃出去咧。”
说着,左手一轮,当胸便刺,翠娘也举剑相迎,两人这一动上手,翠娘才觉得艾金莲功力较之余媚珠大不相同,虽然同使一样兵刃,却相去不可以道里计,暗中也留了神,哪敢轻敌,两下斗得正酣,那孟三婆婆,一见五毒之中又伤了两个,连忙提着雁翎刀大喝道:“姓云的丫头,今天我们是算总账来了,你既敢一再用错骨分筋歹毒手段,伤我门下弟子,又将李如虎置之死地,还不快来纳命。”
中凤正待出场,忽见对方那赤练蛇窦武又提着一条链子枪窜了出来喝道:“三嫂乃我秦岭掌门人,何必亲自动手,待我先来教训她便了。”
说着一横那条链子枪,正打算叫阵,那云中鹄早抡着一口短刀抢在中凤之前,飞纵出来大笑道:“老家伙,你活得不耐烦,打算找死吗?待云三爷送你回老家如何?”
窦武一见出来的是一个尖嘴削腮的少年,横枪忙又喝道:“我找的是云中凤,谁屑与你动手,还不快些回去,叫她出来。”
云中鹄大笑道:“宰你这老家伙,何须她来动手,只你云三爷便足够咧。”
说着一摆短刀,说了一个请字,窦武不由大怒,一抖链子枪分心就刺,中鹄一闪身,避过枪锋,也便还招。这两人全是一身小巧功夫,各恃窜跳蹦纵,腾挪闪躲,虽然打在一处却毫无声息,不一会便打了个难解难分,那窦武仗着链子枪可以脱手飞出,使起来便似毒蛇吐信一般,看看略占上风,棚里各人均是内行,渐渐看出中鹄已形不支,正待唤他回来,换人出手,中雁看得那条枪形式有异更是明白,连忙高声道:“三弟留神,这老贼枪中藏有下流暗器。”
中鹄为人本精细,一面动手,也看出那条链子枪,较之寻常所见略形稍短,也粗些,枪尖又是一个鸭舌型,外面看去,虽像精铁所铸,短刀迎上却声音有异,早已知道枪身中空,其中必定藏着东西,闻言越发留上了神,蓦听那窦武冷笑道:“云小子,你别嚷,我老实告诉你,你窦老太爷这条宝枪,确实藏有暗器,又待怎样?”
中鹄见他索性说穿,忙也大喝道:“无知老贼,仗着下流兵刃,暗算取巧,还敢大言不惭,你云三爷偏不惧你,又待怎样?”
说着,立刻手中一紧,趁着窦武一枪刺来,身子一侧,倒将下去,使出平日最得意,仗以败中取胜的地堂刀法,只见他躺在地下,人随刀滚,招招均取窦武下盘,这一来,不禁闹得窦武转有点手忙脚乱,情急之下大吼一声道:“好小子,你也瞧我的。”
说着一个拔草寻蛇,提枪向中鹄刺去,暗中却一连发出三根火龙攒心钉来,中鹄因为早已留上神,胸有成竹,就地一滚,先避过两钉,又将短刀一顺,打落一根,三钉全没打中,方喝得一声:“老贼该死,便用下流暗器也不过如此。”
谁知窦武那三枚火龙攒心钉却和米振标所发大同小异,厉害并不在乎直接伤人,全仗所藏毒药和硝磺所发烈火毒烟,他那三枚火龙攒心钉,原分左右中三面打来,虽被打落避开,一落地烟火立即发作,方丈以内,全被波及,中鹄虽抹解药,不怕毒烟,那火却一沾衣服,随时烧着。幸而仗着地堂功夫极好,只略伤皮肉,即被滚出圈外,却挡不住窦武乘他慌乱之际,脱手一枪正刺在左腿上,不由大叫一声,再也站不起来,窦武拔枪正待再刺,方在危急之际,天雄原因事前和羹尧夫妇商定,由他对付窦武,却不料中鹄忽然抢了出去,转不便动手,只有提了夜宿兴隆集雍正所赠的那口缅刀,正在看着翠娘和中鹄两人情势,正好离开中鹄不远,一见危殆,连忙一抖缅刀,迎了上去大喝道:“老贼休得逞能作恶,待你我再见上一阵。”
那一刀虽是一个量天切菜,平常架式,却潜力极大,刀尚离人二三尺,寒风便到,窦武不敢再伤中鹄,连忙纵向一旁,先避过那一刀,中雁一个窜步已将中鹄夹回,一看情势,除左臀烧了一块,左腿肚上中了一枪而外,并无大碍,伤口亦无异状,这才放心,连忙裹扎好了扶在一旁。外面天雄已和窦武交上手,那天雄却又和方才中鹄刀法不同,看去并不花俏,却刀刀沉着,处处全以内功潜力见长,窦武一见刀光有异,自己真力也不及人家,哪敢硬接,只有仍用小巧灵活方法去对付,才走了十来个用面,已被天雄逼得难以闪避,趁着一手玉女穿梭,一枪脱手飞出,猛一掣回,正待手按关捩,发出那火龙攒心钉,却不料天雄倏然身子一闪,足下步法一变,竟使出一路八卦连环,追魂夺命刀来。这一来,更闹得窦武头晕眼花,满跟只见人影刀光,无论如何闪避全被那口缅刀裹定,却无法觑定天雄究竟人在哪里,这一路刀法,只将东西两棚人全看得呆了,连羹尧中凤和云家父子全暗暗称奇。那翠娘和艾金莲也正打得势均力敌,忽见天雄出场,那刀法步法竟和在焦山所见大不相同,不由也觉奇怪,再一细看,却全是九里山王彭天柱的家教,这才恍然大悟,就这两棚注目之下,忽又听天雄大喝道:“无耻老贼,还不纳命。”
接着便听得呛啷一声,那柄链子枪,立被削成两段,那西棚诸人方说得一声不好,又听得窦武一声惨叫,立刻身首异处倒了下来,饶得各人目力再好,都没有看出那接连两刀的手法是如何使的。只翠娘心中知道那是彭天柱一身绝艺当中的只手撩云,回头望月两招,不由心中大喜,嫣然一笑喝了一声彩。
但因心神一分,几乎被艾金莲凤凰轮上短剑所藏暗器打中,她一怒之下,好胜之心陡起,倏然就势,叫声“啊哎”身子向左侧斜倒了下去,那艾金莲虽然是一个多年女贼,竟也没有看出真假,只当已被暗器打中,凤凰轮猛一脱手,便向她头上碰去。
这一下只惊得中凤、羹尧、天雄三人全叫了出来,虽欲抢出救人,已是无及。谁知翠娘,就在那娇躯行将贴地,艾金莲凤凰轮出手之际,蓦地里,两瓣莲钩钉在地下一着力,手中盘龙剑一点,疾如闪电,身子一旋,已到艾金莲身后,那一凤凰轮打空,正砸在地下,接着左肘在地面上一撑,右手一剑正扫在艾金莲两只脚踝上,立刻惨叫一声,双足齐断向前倒了下去。翠娘就着那一撑一扫之势,人也一跃而起,手起一剑将艾金莲一颗白头砍了下来。这原是一瞬之间的事,双方全出意料之外,有的竟惊得呆了。那孟三婆婆一看秦岭五毒,连闻道玄算上,已经死伤了四人,自己唯一传艺师姐艾金莲也被对方将双足砍去,又取了首级,不由悲愤异常,连忙命人将两人尸首抬回,却看着雷春庭老泪横流,福了一福道:“雷老前辈,你老人家全怪我那闻贤弟不好,如今总该看见了,这心狠手辣赶尽杀绝的,绝不是我们咧,就算是我们秦岭一派有什么不是之处,我这师姐,已被砍去双足,为什么还放她不过,天下有这等残酷的丫头吗?”
接着又向陆万全、贺廷饶、曹无畏三人哭道:“此次约期比拼,本我秦岭一派与武当诸人之争,原与三位老前辈无涉,只是请来观阵而已,如今胜负既决,我这老婆子已经认输,各位还请就此回去为是。”
原来那霹雳手雷春庭,原本不肯来京,只因被闻道玄一再扶伤央求,又哭诉鱼翠娘心狠手辣一味赶尽杀绝,既打他一喂毒燕尾梭,又踢他下水,并口出狂言,着他请人找场,隐约说明,便明知他是雷春庭师侄也不在乎,在连激带将之下,才答应跟来再看情形。那贺廷饶和曹无畏、陆万全,却是八王允祀礼聘而来,因在府中,又受了允祀之托,才答应前来观阵。
现在一见秦岭五毒已经伤亡殆尽,又看见那鱼翠娘既将艾金莲双足斩落,又复杀死,也竟未免太过,再被孟三婆婆连将带逼,不由俱各愤然,雷春庭首先一摆大袖怒道:“此事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你无庸这等说法,待我来问他们便了。”
说着,沉着脸色,竟自走出西棚,来到当场,那鱼翠娘和天雄二人方才回棚,忽听身后有人大喝道:“那姓鱼的丫头,你且回来,我有话说。”
那声音便如洪钟一般,翠娘再回头一看,却是一位年纪七十以上的全真道士,只见他头挽道髫,黄发垂髻,面如古月,一身水合色道服,腰间束着一根玄色丝绦,脚下赤足芒鞋,手中却未拿兵刃,只一双大袖低垂着,但那两眼神光逼人,又带着一脸怒意,料定来的必是霹雳手雷春庭无疑,连忙止步转身道:“道长呼唤有何见教,难道以道长这等高士,也受奸人蛊惑,打算卷入这场是非吗?”
雷春庭哈哈大笑道:“贫道世外之人,焉有轻易也与俗人一般见识之理,不过天下事说不过一个理字去,闻得你这丫头已得武当少林两派真传,当日学艺之时,你那师父曾对你说过江湖规矩和本门戒律吗?”
翠娘心知他为了方才剑斩艾金莲的事,连忙躬身道:“弟子既在武当正宗门下,焉有不明戒律和江湖规矩之理,不过这艾金莲委实凶淫恶毒已极,她的所行所为,人所共知,所以才不得不为民除害,其实并非心狠好杀,道长如不见信,不妨稍一打听便知是非曲直了。”
一语方罢,雷春庭又大喝道:“我不用打听,这艾老婆子固然不是善类,但你既将她双足斩断,又复杀死,也实犯江湖大忌。再说我那师侄闻道玄又与你这丫头何仇何怨,为何将他用毒药暗器打伤,又将他踢下水去,还着他另寻能手找场,你当真以为我便怕了你那两个师父不敢出场吗?”
翠娘忙道:“这是道长误听人言,弟子虽然狂悖何至这等无状,那微山湖的事,不特有弟子大师伯了因大师在场,还有家父也在船上,焉容如此出言不逊,还望三思才好。”
雷春庭猛又瞪眼怒道:“你敢仗着了因那老和尚和你父亲来压制我吗?”
接着一分双掌大笑道:“闻得你已得了少林武当两派真传,自是难怪目中无人,毫无忌惮。如今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你只要能将我这霹雳十七掌接了去,贫道便不再问这里的事,由你横行无忌。第二条路是你且随我到德州住上两天,我自会差人请你两位师父大家一明是非,将你领回管教,你待如何?”
翠娘本已一再容忍,闻言正待发话,倏见羹尧笑着缓步走向二人面前把手一拱道:“老道长,且请息怒,暂容弟子一言如何?”
那雷春庭正待动手,忽见一位英俊少年走了出来,忙又看了他一眼道:“你又是谁,有什么话说,难道还心有不服吗?”
羹尧笑道:“弟子姓年名羹尧,以老道长望重江湖,德威所至,谁敢不服,不过弟子因为也忝在武当门下稍承师训,又因老道长适才曾对我这师姐询及师门戒律和江湖规矩,所以不得不有所请教,还望不吝指示才好。”
雷春庭向他看了一眼忙道:“你就是那顾肯堂的得意弟子年羹尧吗?闻得你虽贵介子弟,却名满江湖,声震九城,这鱼翠娘既是你的同门师姐,你道她方才的事做得合乎天理人情吗?”
羹尧笑道:“此事我那鱼师姐虽然做得似乎稍嫌过份,但如以是否合乎天理人情而论,那便各有见仁见智之不同,弟子所以要请老道长容我一言便也在这里。”
雷春庭脸色一沉道:“你打算替这丫头在我面前狡辩吗?须知天下的公理只有一条,这是众目共睹的事,却由不得你强词夺理咧。”
羹尧忙也正色道:“弟子生平从不阿其所好,更说不上强词夺理,不过天下的理虽然只有一条,但是还须无所蔽才行,如果物以类聚,兔死狐悲,各伤其类,所见焉得尽同,即以此事而论,那白头玉女艾金莲生平不知害死若干少年壮男,便劫掠作案也从不留活口,只在甘陕道上,一年之中便不知有多少屈死冤魂。今晚我那鱼师姐杀她,如在正人端士和稍有侠骨的江湖朋友看来自是大快人心的事,但在她的同类同党焉有不痛心疾首欲得而甘心之理。”
接着又道:“老道长如果明说要替那艾金莲报仇雪恨,弟子倒愿意替鱼师姐领罪,假如要以是非而论,那弟子便要请再衡量了。”
这话一说,雷春庭闻言不由勃然变色,倏又颜色一转大笑道:“你这话也确实有道理,不过贫道这近二十年来,还极少受人教训。既如此说,我索性老悖一下,再领教你两手功夫,如果你能胜我,固然我愿意和你订一个忘年之交,便贫道侥幸获胜,这鱼翠娘的事也一笔勾销,你意如何?”
羹尧连忙又一拱手道:“老道长素以霹雳掌法独步江湖,弟子怎敢放肆,不过方才言语冒犯确系弟子不是,您如果欲以掌法教训,弟子领罚便了。”
说着抱拳而立,气沉丹田,静以待动,口中又说了一个请字,这一来东西两棚不由全鸦雀无声,注视这一老一少的举动,那云霄和中凤二人更替羹尧捏着一把汗,但双方话全出口,又不便阻拦,遥闻雷春庭又微笑道:“你放心,贫道自从中年以后,和人动手,向来只用这十七手掌法,前八后九,你只要能将我这前八手掌法接下来,便可望交上我这个老友咧。”
说着喝了一声仔细,猛伸右掌,一个神雷劈木当头劈了下来,羹尧一见出手掌风极劲,不敢硬接,连忙闪身避过,那雷春庭又大喝一声腾身而起,左掌便如闪电一般,一个奔雷贯山向右乳之下推来,羹尧忙又身子一侧让过掌法,同时足下滑出半步一个仙人夺影,人已绕向雷春庭身后,也用了一个单掌开碑向雷春庭后脑劈下,那雷春庭左掌夺空,倏听脑后生风,忙将左足向前迈出一步,一个大转身右掌一伸,向上一架,竟来硬接羹尧手肘,羹尧猛一收掌,一并二指乘隙又向雷春庭胁下点去,雷春庭右掌一沉,又向肘上切了下来,同时左掌一伸也向胸前按到,羹尧慌忙斜纵出去让过两掌,一面也将师门秘授透山掌法使出,双方对拆七八招,那掌风所至,只听呼呼直响,不但云氏弟兄和秦岭群贼看得舌翘不下,便云霄和那陆万全、贺廷饶,曹无畏四个久历江湖的老头儿也看不出胜负谁属来,猛听那雷春庭忽然卖个破绽跳出圈子,哈哈大笑道:“年老弟,你且请住手,贫道有言在先,你只要能将我这霹雳掌前八手接下来,便有望交我这个老友,如今你差不多已经连接十一二掌,只要你不耻下交,便无须再动手例。”
羹尧慌忙拜伏在地道:“弟子无礼多多冒犯,还望老道长恕罪。”
雷春庭连忙扶着又笑道:“久闻老弟磊落豪雄一时无俩,今日一见,更令贫道心折,适才实是贫道鲁莽所致,你这样一说,那我这个老哥哥便做不成咧,难道真不屑下交吗?”
羹尧忙又道:“老道长江湖前辈,我怎敢放肆,如蒙恕罪,但得比为弟子之列足矣。”
雷春庭执手大笑道:“贫道向来说话算数,当着这许多老朋友,你好意思让我丢人吗?”
正说着,忽听那孟三婆婆在西棚之内又高声道:“雷老前辈,我和你那师侄千辛万苦将你请了出来,你和这小子套上交情无妨,当真就这样饶了那姓鱼的丫头吗?”
雷春庭猛将脸色一沉道:“你且慢问这话,贫道做事向来必有一个水落石出,少时自然还你一个明白。”
接着又向羹尧道:“方才我对那鱼姑娘,因为她是一位姑娘,有些话不便细问,所以才想由她二位师长将此事说明,再为辨一个是非曲直,既如此说,老弟能将这老婆子和那艾金莲近日所为见告吗?”
羹尧略一沉吟道:“老道长如果必欲见问,那我只有实话实说了,这秦岭诸人所为确有神人共愤之处咧。”
话才出口,鱼翠娘忙也道:“道长既容细陈,弟子虽有碍口之处,倒还有一两件可说的,现在先行奉告使得吗?”
雷春庭大笑道:“这些话是要让来的双方同听共评的,只要你能说不妨说来,我这人就喜欢一个实话实说、正直无私,哪怕那闻道玄是我师侄,你也不妨直说。”
翠娘又福了一福道:“弟子之所以要杀那艾金莲,那是因为她和这已死的赤练蛇窦武两人曾在河南偃师县城外劫夺一家携眷北上的旅客,抢去财物不算,奸污妇女之外,又剖腹取胎,将人家一家九口完全杀尽一个不留,这是弟子亲目所睹,请问道长能容得吗?至于那闻道玄,在微山湖是他来寻找,并非我去找他。”
说着又将经过一说,接着云霄也从东棚走出,笑问雷春庭道:“老朽山西云霄,久闻道长明辨是非,嫉恶如仇,但江湖道上本来各行其是,难以尽究,既承与小婿化敌为友,又与秦岭各寨主有旧,还望道长善为调处,先将这场过节暂时揭过才好。”
说罢又向西棚一拱手道:“贺兄、曹兄以为如何?便陆老英雄也不妨共同商酌一下咧。”
雷春庭看着他大笑道:“我早知道你是一个老奸巨滑的家伙,你既有这意思,为什么不在他们未动手之前先向大家开口,如今你们打赢了,却来猫儿哭老鼠假慈悲,打算骗谁?别看我和你女婿交成朋友,那是因为他名实相符,毫无做作与我投缘,否则却没有这样容易咧。”
接着又向孟三婆婆道:“你听见人家说的话吗?有无此事,你不妨说来。”
孟三婆婆闻言不禁满脸悲痛之色,正待发话,但一看雷春庭已与对方化敌为友,又见陆贺曹三人也未见得肯左袒自己,不由惨然道:“雷老前辈不必再问这个,今天我们秦岭一派,虽然输到了家,此事却不愿意由别人来料理,这次承各位出场,已算捧我这老婆子不少,我们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着向曹陆贺三人把手一拱道:“各位是有亲叙亲、沾故叙故,请恕我这老婆子不奉陪咧。”
说罢又向秦岭诸弟子喝道:“你们还不快些将死伤的各位师伯叔搭走,这里却没有热闹好看咧?”
众门人闻言连忙答一声是,那阴阳童子费虎忙又问道:“是回八王府去吗?那么弟子该不该下手咧。”
孟三婆婆脸色一沉道:“我们已经丢了这大的人,还有什么脸见八王爷?再说,你别自己臭美,人家王爷礼聘的可是顶儿尖儿的角色,却不是我们咧。”
费虎闻言不由一怔,又见孟三婆婆铁青着脸,哪敢再说什么,却听曹无畏大喝道:“孟老婆子,你可别当面骂人,我们和你秦岭一派素无交情可言,今天所以跟来,一则为了王爷金面难却,二则为了既然同在八王府,不得不稍微捧场一二。老实说,对你已是把场面做足,你自己不争气,却怪得谁来?是好的,你的对头全在这里,功夫再不行,有理总可以当众辩个明白,果真你把脚步站稳,我们多少总要顾全江湖义气,你既然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哪里犯得着跟着你挨骂?”
接着贺廷饶也冷笑一声道:“我姓贺的生平为朋友无妨两肋插刀,可是也得像个人物才行,在今天这种场面之下,却恕我犯不着咧。”
雷春庭更仰天大笑,倏然又寿眉一耸,也大喝道:“孟老婆子,你听见吗?我这人向来是则是,非则非,却不论亲疏远近,你别看我是你请了出来的,只敢放肆,那便说不得要教训你咧。”
孟三婆婆这一来已处四面楚歌之中,不由把牙一咬,猛一拱手作了一个四方揖道:“诸位别只管挤兑我这老婆子,如今我退出这个场子就是咧。”
说着把手一挥,向门下群贼只又说了一个走字,便头也不回,径向官道上疾趋而去,群贼也将死伤各贼抬了起来,跟着狂奔而去,那陆万全见状不由嗟叹道:“这老婆子虽然积恶如山,在今晚这个场面之下,也其实难堪,还望诸位不必逼之过甚才好。”
羹尧也觉不忍,正在叹息,忽听中雁大叫道:“不好,这老婆子还藏有极毒辣手段,大家快走。”
说着首先一扯云霄,挟了中鹄飞步便向松棚外面奔去,众人知有蹊跷,连忙也随着退了出来,猛又听雷春庭大吼一声道:“好万恶毒妇,竟敢下此辣手。”
说着倏然窜起丈余,直向松林之中斜掠了过去。
众人不由一怔,倏又听见林中有人哈哈大笑道:“老道士,你别慌,等你露这一手,已经来不及,我已用一场小解,把诸位的性命给保全下来咧。”
说着,只见一个鹑衣百结满脸银色虬髯,却异样精神的老头儿从林中窜了出来,右手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向地下一掷道:“那老贼婆事前对你如何说来,还不赶快对大家说明,要不然,我便将你这颗脑袋活活扭下来。”
羹尧一看,那从林中窜了出来的,竟是沙老回回,掷在地下的孩子,却是那阴阳童子费虎,手中还拿着纸煤火种,心料这松棚下必定藏有火药之类东西,正待要问,那费虎已经哭道:“你老人家不必吓嘘我,我可不是贪生怕死,把秦岭老少三辈全给卖了,其实你老人家虽然把那松根下面药线溺湿,另两处还有药线连着,我只悄悄的点着一处,这在场的各位,还是一个活的没有,现在我既泄了底,全说实话就是咧。”
原来那孟三婆婆因迭吃大亏,自知全仗秦岭诸人,决无胜理。虽把霹雳手雷春庭勉强请了出来,但那语气之间并不全向着自己,便陆贺曹三人,也不过因为八王面托捧场,勉强出来,却未见得便肯以全力相助,所以打好了一条极毒的主意,竟连允祀和雷春庭等人全瞒着,在两座松棚之中,暗暗各埋下两大铁筒火药,用三条火线,连向松林之中极隐秘之处,只再失败,不怕连同来诸人一齐葬送,也把在场各人全部轰死,这下手点燃药线的人,便派的是费虎。原本约定如仍回八王府这药线便不能点,却不知费虎年纪虽小却颇有是非之心,加之一见羹尧便甚投缘,如非惧怕孟三婆婆责罚难当,真不欲动手,勉强走进松林,仍在迟疑,等持着火种蹲下去一看,那树根竹管所藏药线,已被打湿,不由一怔。
那云中雁原是一位专攻机关暗器的大行家,自入松棚以来,忽觉地下泥土有异,便疑藏有东西早留上了神,一见孟三婆婆败走,群贼全跟着跑了,那费虎却持了火种,赶奔林中,更加料定必有奸谋,所以连忙大叫出来。雷春庭也一眼望见费虎形色仓惶奔向林中正在诧异,听了中雁一叫更加明白,这才飞身赶去。却不知那沙老回回因恐羹尧夫妇和翠娘吃亏,在双方未到之前已经赶来,藏在树林中打算随时出场接应,事前早将一切布置,查察得清清楚楚,便孟三婆婆在事前吩咐费虎的话也全听了去,趁着众人喝骂之际,便将松林药线用一泡溺打湿,一见费虎看着发怔,更不怠慢,立刻一把挟起窜了出来,掷向当场,逼他把实话全说了出来。这一来,在场各人无不骇然,雷陆贺曹四人全与沙老回回有旧,便对云霄也大半相识,相互寒喧之下不禁仍有余悸,那费虎却看着沙老回回半晌,忽然伏地大哭道:“你老人家不是我们的老土司吗?怎么会到这里来?可怜我们阖族把你老人家已经想念死了咧。”
老回回不由一怔道:“你这孩子到底是谁,怎会认得我?”
费虎连忙举手行了一个回礼,随又拜下去道:“小人是哈天牛的儿子虎儿,自从你老人家带了香姑姑一走,我父亲被将军衙门捉去杀了,一家也全逃散,我被一个汉人收留在玉树,当了义子,改姓了费,因为义父是秦岭门下,所以将我也带到秦岭学艺,前年他又被那艾金莲治死,如今我已无家可归咧。”
沙老回回闻言连忙喝道:“你既是哈天牛的儿子,不妨权且跟我回去,有话我们停一会再说。”
费虎闻言方才收泪立在一旁。在另一方面,云霄和羹尧也坚邀雷陆曹贺四人前往年宅相叙,陆曹贺三人均各答应有暇即往,那雷春庭却握着羹尧的手哈哈大笑道:“我这人向来说话算数,既然答应和老弟做一个忘年之交,以后便是至友,却不在乎来往酬酢,此间事了,便先行别过,老弟如果有事找我,只须向德州捎上一个信,我是无不如命,此刻却恕不造府了。”
各方正在话别,准备分别回去,忽见一条黑影穿林而来,直扑羹尧身边,先递了一个血滴子暗号,接着附耳数语,又匆匆入林而去,众人一看那人浑身上下一黑如墨,连脸上也带着黑纱面具,简直像个黑人一样,不由又全是一怔,羹尧却对各人把手一拱道:“各位速退,能设法入城最好,否则也请在附近觅地隐藏,现在官中已经得讯,竟以匪类聚众斗殴,前来搜捕咧。”众人闻言,连忙各自退出松林,分头觅路去迄不提。羹尧却唤过那费虎笑道:
“那老婆子还有两根药线现在何处,你有这胆量把它点燃吗?”
费虎笑道:“只年爷有命,小人便敢去做。”
中凤在旁不禁诧异道:“既是官兵前来搜捕,你难道还打算拒捕不成?”
羹尧道:“非也,此事等回去再说,也许到时你自会知道。”
说着便命随同云家父子先行,又命翠娘天雄和周再兴也先回去,只留沙老回回和费虎二人在林中等着,不一会,果然忽闻号角马蹄之声自远而近,三人将那两处火线点着,连忙飞身纵出林外,直向长春宫后疾趋而去,才到宫后,便听震天价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连若干老树也被拔起,飞了个漫天遍野,羹尧这才穿了马衣上马,携了沙老回回费虎二人赶上众人,缓缓向城里走去,不多远,便遇上一队人马,各携火枪器械向前赶来,当头一位武官,一见羹尧等一队舆马忙喝道:“你们这些人全是干什么的,这个时候,却到哪里去?”
羹尧在马上忙道:“我们是雍王府幕客,因为出城访友射猎回来迟了,城外从无宵禁,自不算犯夜,你们却是哪个衙门出来的军马,待向哪里去?”
那武官闻言连忙躬身道:“末弁神机营火器佐领玉昆,适奉领神机营大臣十四王爷之命前来搜捕匪类,您既是雍王府幕客,我们程师爷便在后队,容我禀明放行便了。”
羹尧大笑道:“原来程师爷也在队中,你快告诉他,年双峰求见便行咧。”
那武官不由大吃一惊道:“原来您是年二爷驾到,且请稍待,末弁去去就来。”
说着命大队先行,拨转马头便走,不一会便见程子云在一群灯球火把簇拥之中而来,此刻居然换了上一身戎装,挎刀策马老远的便嚷道:“年兄,俺策应来迟,您想是已和八王府的那一群混帐东西见过阵仗咧。老实说,俺是惟恐足下吃那匪人大亏,所以才禀明王爷带了火器营赶来,好便好,不好俺便全给他一阵火枪轰死,便算完咧,现在胜负如何,那群毛贼却到哪里去了?”
羹尧大笑道:“程兄妙算如神,果然不差,只可惜真的迟了一步,不然却真可以不分从首,一律轰毙,以匪类聚众斗殴具报,说不上还可以得个保举,不过如今不但秦岭群贼全已在逃,连那两座松棚和斗殴场子也用火药轰毁,便小弟等也离开当场老远,你却不能再以斗殴拘捕咧。”
程子云不由一怔道:“年兄何出此言?小弟此来实心相助,焉有连你也以匪类相视之理。”
羹尧在马上仰天大笑道:“程兄素性豪迈,怎么竟也在真人面前说起假话来,你这一着本来用意不错,便小弟也钦佩之至,只可惜略迟一步而已。”
程子云闻言忙又道:“双峰,俺委实是前来相助,还望不必见疑,须知您虽然功夫再好却撑不住秦岭那些下流暗器的环攻,俺既得讯,自不能不稍尽朋友之谊,便十四王爷也因雍邸最近对他不错,您又在府里兼着文案,也不得不关切咧。”
接着又并马低声道:“您知道那鱼翠娘已被俺王爷邀来吗?便算是俺和王爷不将您看成自己人,对她也决无坐听群贼计算之理,到底这一场恶斗如何,还请您先告诉俺才好。”
羹尧见他始终不肯认帐,转也乘机下坡笑道:“适言相戏还请程兄勿罪,承问胜负如何,如今幸已应付过去,但这八王爷府中竟容留着这些下流匪类,委实可恶已极,此事究应如何处理,还望明以教我才好。”
说着便将适才比斗之事约略一说,只瞒着费虎被擒,作为有隐名侠士事前通知避开幸而得免,程子云不由一伸舌头又把大拇指一翘道:“您真有一手,如此说来秦岭群丑差不多已经悉数就歼咧,只是这个场面也端的险恶已极,如非有人暗中为力,那也许就不堪设想咧。”
说着又道:“这位八王爷也委实荒唐,如依俺的意思,您最好将此事陈明雍邸,由两位王爷一同奏明皇上,那便不愁他不落个大大处分咧!”
羹尧把头连摇笑道:“我却不是这等看法,此事既然牵连着小弟,那鱼翠娘又由十四王爷邀来,两位王爷如何能据实奏闻?便今夜足下和十四王爷对我一番盛意虽极可感,但未经入奏,擅自调动火器营也未免不妥,如依鄙意,吃亏的是秦岭群贼,那八王爷也空费一场心思,有损无益,倒不如大家不提,彼此心里有数,以后遇上事再说不好吗?”
程子云沉吟半晌道:“小弟不过不耻八王爷所为,替年兄不平而已,既您愿意息事宁人,俺哪还有什么话说?”
羹尧笑道:“小弟并非愿意默尔而息,实在此事大家全有不便声张之处,却不得不如此,所以只好便宜八王爷咧。”
说着又笑道:“城门已闭,便禁军不奉旨也不能擅自出入,程兄带了这火器营却做如何打算咧?”
程子云笑道:“俺带这火器营,本以操演出城,如果真的动手,便以路遇匪类斗殴搜捕具报,如今已是四鼓,群贼又逃,那便说不得在城外鬼混一阵回去,年兄却如何回府咧?”
羹尧笑道:“我是算好时辰,从此地慢慢前行,等到城边也差不多快五鼓要开城咧。”
说着把手一拱道:“诸承关切,小弟心感已极,那便先行别过,容再相见了。”
说罢,便命自己舆马先行,那云霄父子和胡震天雄等人闪在一边,虽未露面,两人对答却全听得清楚,走了一段路,回头火器营去得已远,胡震先大笑道:“这厮当真打算将我们和秦岭群贼全当匪类一齐用火枪轰死吗?”
羹尧一耸双肩道:“为什么不是?如果不是有人先来通风报讯,我们虽不至便丧在他火枪之下,但如和火器营真的动上手,败固不好,便胜也难免一场绝大是非,如今幸而已经平安过去咧。”
天雄不由叹息道:“这官场之中真也险恶已极,我真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竟打算把两造一齐全毁了,人心之歹毒竟到这般地步,岂不可叹。”
云霄捋须大笑道:“马爷,您错了,如今诸王之间,无异列国相争,岂有不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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