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了气氛,婉儿震动了,更是害怕,因为这些话竟会出之张大哥之口,莫非是在梦中?
他继续说道:“当时你和师妹要好,师父并非不想成全你们,但你竟带了那刚出生的小孩偷逃,害得师妹上了吊。”
前个月婉儿还问起,为什么堡中传男不传女,我又那能说都是你闯下的祸?”
婉儿恍然大悟,一定那哈师兄闯的祸,才害得以后的女子都不传授,心中不由暗暗恨起那哈师兄来,但可怜她那幼弱的心眼,又那会知道这人世上的许多罪恶事呢?
张大哥又说:“你逃走了也就算了,偏要在外面为非作歹,败我伏波堡百十年的名声,结果引起了天下武林的公愤,四十个各派的名武师在崂山围攻你,又被你杀了八个,伤了十多个,脱身而走,不过,你也没得好处,自己也落了个重伤。”
婉儿又觉得这哈师兄真了不起,竟有这么大的本领,心想:可惜他死了,不然我倒要看看他长的是什么样子?
深深叹了口气,张大哥又道:“你这逃出堡去,慕二弟首当其冲,因他押你的监,只让你给骗了,师父因痛心爱女之死,竟将他么了左手筋,赶出堡去。”婉儿心里纳罕,自己怎么还有个没见过面的姊姊?
那个“慕二弟”又到那里去了?
张大哥在崖上道:“等到你在崂山大败各派武师后,他们推了昆仑的萧文宗,峨嵋的张清来见师父,要求我们自清门户,否则便要遍请八大宗派的高手来围剿你。
师父是何等的人物,而你实在又太气人,当然不让那所谓的八大宗派来处决这事,恰好又碰到天外三魔来抢宝图,便要我去执法。
我上石门去找了慕二弟,和他一同去寻你。
有一天,我们走到了五台山脉的一个小支脉,因为听五台派的人说,你一月前曾在此现身,大家都料你必定北上出关去了,所以我们也急急赶路。
那料到竟会相遇在寒热谷中。
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春晨,不像今天这样的秋风刺骨,我和慕二弟从一个高山上走下坡来。
慕二弟摘下一枝小树枝,信手挥舞,只因这山路太曲折迂回,不宜展开轻功,并且偶而有三樵子,高唱山歌而过,又怕惊吓了他们,所以我们只是如常人地走着。
我们已走了一个多时辰,虽然和风拂面,也想休息休息,并打听路途,我是初次出门,幸好慕二弟已离堡多年,江湖经验总多一点。
我从山坡上望去,看到一个长方形的小山谷,知道有了人家,忙和二弟迳往那方走去,转了个弯,才不过走了十步多,便遇到一个猎人,损了猎叉,上山去干活。
那人粗壮的腰上,插了一把短刀,二弟眼快,忙推了我一把,暗指那刀鞘,仔细一瞧便认出是我伏波堡的用物,我那时真希望你已远走高飞。
师弟啊师弟,也是天意如此,从那把刀上我们竟找到了你,原来你白天躲在山中疗伤,晚上睡在这樵子家中过夜。
我和慕二弟找到你时,你正好运功一周天完毕,见了我们,脸上闪过一片死灰般的绝望,虽然立刻你又恢复了强悍冷漠的神色。
但是哈师弟,我知道,你心中是害怕极了,师弟师弟,咱们手足般的交情,干么你要自己作孽到这般地步?”
张大哥的声音刚落,但是山谷中的回响仍迷迷袅绕不绝。
“我忍住眼泪锐:‘师弟,咱们回去吧!’你‘呛’地抽出了长剑,绝然在地上划了一道,厉声道:‘从此兄弟陌路人!”
师弟,你虽然冷粉若冰,但是师兄是明白你的,你的嘴唇在颤抖着,那‘兄弟陌路人’的最后一字已低得令人听不见。
我还待劝说,你却动手挥剑刺向慕二弟,慕二弟没有防着,肩上登时让你划破一道,口子,我们再也没有办法了,兄弟血门是免不掉的事了:”
山风把张大哥充满感情的声音送在谷间,起伏荡然,霎时山谷中像是四方都有人在伤感地低述了!
“你边逃边打,最后退到绝谷的边缘,于是你像疯虎似的困兽之斗,每一招都是两败俱伤的招式,你可曾想到那时我手上一招比一招重,心中也是一点一点地往下落:最后你振剑长笑,垂手放下剑来,你笑声未断,但是那何曾有一迷笑意?
你说:‘大师哥,给我一个痛快的。”
我正在设想一套能说服你的说辞,忽然慕二弟大鸣道:‘师哥,小心”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你突起一掌打在我的肩胛骨上,啪的一声,我的肩骨就碎了。哈师弟,我一点也不怪你,那时咱们原是在敌对的立场,何况你是为了逃生,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恨你”藏身树中的姜婉愈听愈是惊奇,郁郁寡言的张大哥,想不到竟是个情感丰富如此的人,那么他平日的冷漠都是装出来的啦——
轻风徐来,张大哥的声音更低了一些:“慕二弟气得暴叫:‘好贼,好贼!”踊身拼命向你攻去。
你伤势未愈,胡乱招架了几下,就被慕二弟逼得手忙脚乱,眼看你、一寸寸被逼着退向崖边,我想喊,但是却喊不出。唉!哈师弟,你一定想不到你这个大师哥那时心如刀割的情形
可的一下,你的长剑被挑上空中,只见一道银光冲天而起,霎时落在云雾茫茫的崖下,你闭上限挺胸往慕二弟的剑尖上碰过来,慕二弟反而收住了剑势。
那时你回头望了望身后,那距脚跟不及半寸之处就是山崖的边缘,你背着脸,双肩上下抽动着,我不知道你是在喘息还是在哭泣”
婉儿听到这里,无端端忽然觉得害怕起来,张大哥的声音变得像冰一样,寒冷中带着恐怖。、
她伸出小手紧紧抱住一根树干,生像是那树干能给她保护似的。
“你一转过头来,忽然大叫道:‘瞧,瞧,堡主来了”你的眼中露出骇人的神色,我和慕二弟一齐回头去看,只见来路松枝荡荡,那有半个人影?我们惊震回过头时,正看到你踊身跳下山崖”
姜婉几乎惊叫出来,崖上张,大哥说到这里,下面的话越说越低,再也听不清楚,婉儿悄悄低目下望,只见谷深不知其底,心想这一跳下去还有命么?
这时候张大哥的声音又提高起来:“师弟,师弟,一眨眼就是三十九个年头了,老堡主早就过了世,生死异途,什么怨恨也该消除了,做师哥的也没有几年好活的了,到时候,咱们黄泉相逢,再做好兄弟罢”
婉儿感情最是脆弱,听到这里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张大哥何等功力闻声大喝,一声:“什么人?”
接着呼的一掌向下打出,他的掌力浑厚之极,而且力道收发自如。这时他一掌劈出,力道虽猛,却完全是一股推劲,中人亦不至舍对方受伤,原来逼来人现身之意,那知一掌推出,只听得一声娇呼:“呀——”
一切复归平静。
张大哥霎时间脸色变了,豆大的冷汗从他面额上冒出,他喃喃道:“是婉儿?是婉儿的声音?”
他大步纵到崖边,大叫道:“婉儿!婉儿!”
崖下不见回应,他的内功纵然深厚,但是崖下云雾茫茫,何止数百千层,开合滚荡之间,生像是把他的声音都给吞了下去。
“婉儿!婉儿”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有,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上面所录的,是大来苏东坡学士所作的定风波词的上半阕,想当年,也曾风靡过几多人物?而今由又湮没无闻了。
塞北之地,真是“沙痕旁墟落,风色入牛羊。”古往今来,出过多少个的英雄豪杰?
口口口口口口
一个初秋的黄昏,有一位道冠峨服,风姿如仙的人,正自吟哦着那首定风波诃,独自在塞外的大道上走着。
他那瘦削的脸容上,刻满了许多条的皱纹,象征着老去的年华,和珍贵的往事,但他那神采奕奕的双睛,却又流露出无比的毅力,和生命的意志。
这位风华绝世,望之即不似凡人的道长是谁?他便是白鹤道长——一个曾径是天下第一的高手。
塞上的风景是粗线条的,但浑然而有力,不过,他却无视于此,因为他正被一个绝顶的难题所困扰着。
问题是——天下武林都认为他是十年前塞北大战的生还者,也就是“武林第一人”这封号的当然拥有人。
但是,他自问一己尚不配得有此称号,因为他未克参加大会,就见挫于魔教五雄,虽然以五对一,胜之不武,但是他没参加大会,是不容改变的事实。
那么,究竟是谁胜了呢?
他推想了一大师获胜的机会较多,但其他与会者的实力也不容轻估,譬如白石师弟,武当的玄真道长等等,也都是一时之选。
可是无论谁胜了,却为何没人出面来昭告天下?这是武林有史来的第一遭。
较合理的判断是,两败俱伤。那么下一步是,既然都死光了,又为何没留下一迷一毫的痕迹?
要知道,天下武林十多年来,几乎都拼全力在寻找参加那大会的本门前辈的下落,可是无人能寻出任何的蛛迷马迹来。
以白鹤大师如此过人的智力,尚且不能猜透个中奥妙,也就难怪武林中人要传说纷纷了。
他一双芒布鞋,踏遍塞北各地,只因塞外地子人稀,又隔了这么多年,这些与会者所走途径,也多半不可考。
但根据十多年来,各方面汇集的结果题不,可疑的场所有三,而最合理的地方是——大难滩,
因为此地有天然的流沙,它能吞噬一切,不论善良或邪恶。也就是可以解释为何竟无还迹可寻的真因。
三个多月前,他首次发现了这地方,但一个突然出现的怪人,妨碍了他进一步的探讨。
在匆忙中,他认出了此人依稀像当年的“人屠”任厉。他至少在目前不愿意和五雄朝相
,因此,他主动地离开了。这大违于当年不可一世的白鹤道长之道,但却能充分代表了今日舆世无争的白鹤道长。
十多年来,他因重伤而失去的武功,复原得极慢,但意外地,他的涵养深进了。
他已不是当年他师父鸠夷子口中所言的那个只能练武的小道士,而是一个年已古稀的老道长!
他边想边走,又赶了十多里路,一适时天色已暗,子大的漠野中,更增加了几分凄凉的气氛。
他这次来到塞北,已是第八次,以往他顶多每年来一次,今年可不,因为他自认为,已掌握塞北大战之迷的第一锁匙——大难滩。
迎面吹来一阵初秋的晚风,却燥热得刺人,但白鹤道长被那混杂在秋风中的声息所吸引住了,那是百多不会武人的呼吸的声音。
这百多个有家大约在三里开外处,他们的集会显然与武林眼前的局面有关,而且,他们似乎在等候某些人,因为他们只是无声地静候着。
白鹤道长踌躇了,他应不应该问这件事呢?
但正在这时,背后二里多处传来一阵马车赶路的声音,从那马儿神定气昂的鼻气声可知,这是匹宝马,而相开地也可知道这马儿的主人也不是寻常的人。
白鹤道长迅速地前后思考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这人可能便是前面那些人所等侯的领袖人物。”
他纵步起身,施开惊骇天下的全真武功,也放步往那百多人处奔去,而那宝马的脚程显然还不如他,因为她的声音已渐不可闲了。
待到近头,白鹤道长放眼一瞧,那百多人大约是在道左旁的一丛树林里,他忙一伏身,窜到那路旁的一棵大树上,以林中这百多个成名的人物,竟没有一人发现他的身形,也难怪人屠任厉在大难滩旁要一见心惊了。
不多久,那马车也赶到林边,这林中早已走出一人工局声道:“敢问可是合字上的朋友,在何处安身立柜?”
车门开处,走下一个老者,沉声道:“老夫安德百。”
其声浑然,苍劲而有力。
那人忙躬身道:“在下翻天鹞吴仁参见安老当家。”话落高声向林中诸人道:“安老当家到啦”众人一声欢呼,由那吴仁领路,安复言步入林中的广场,与之一一见过礼了。白鹤道长听那些人报的万儿,差不多快甘两省黑白二道的高手都到齐了,心中暗暗纳罕,可不知这江湖上轻易不召开的武林大会,竟为何要在这儿紧急举有?
而又如此秘密,便连自己在一路上都没听说到任何消息。
一顿熙攘之后,有一劲装老汉站起道:“今日我快甘道上的朋友们在此相聚,由不才陈景人发起,全为的是新近横有的蛇形令主。”
众人听陈景人说过之后,又是一阵子交头接耳。八宝金刀忙击掌道:“诸位少安勿燥,还是请安老当家的说几句话。”
大家听得是要请陇右大豪说话,便瞬时鸦雀无声。
陇右大豪安氏父子,本坐在陈景人的身边。
也不起身,安复言徐徐道:“蛇形令主已在快甘两省,作下了四起灭门恤案,在座诸位可有什么想法,值得大家参考的没有?”
在座中人,与那四名被害的老武师,非亲即故,或是门生晚辈,都悲愤地说道:“血债血报,尚请安老当家吩咐下来,我快甘道上的朋友决不敢有二百”
点点头,抹抹长须,安复言道:“现今八大宗派,都已派出高手追查此事,旁的不说,我快甘道上忝为地主,而各受害者又都是线上的朋友,岂能不稍加表示。”
众人都纷纷喊对。
陇右大豪正颜道:“幸好现下已杏一出,那蛇形令主便是天全教的总瓢把子,便不虞他逃到那儿去,想那天全教初起之时,也没什么劣迹,现在教徒半系盲从,半系胁从,为让他们能及时悔悟,现不定明年立春为期,我快甘道上的朋友们,届时和他作个总清算。
众人纷纷点头,允诺下来。
安复言又道:“届时,当另通知北五省的总瓢把子追云剑客侯大侠和八大宗派的掌门人,并请伏波堡能人从旁协助,务必一举直捣-南天全教的总鸵。”众人欢呼不已。
不料在白鹤道长对面,也就是安复言身后不远的林子里,冷冷地传来一声枭笑省:“哼,就许你快甘道上的朋友们报仇,难道别人就不准复仇不成?”
其声可裂木石。
众人大惊,安公子听得仔细,脱口而出道:“蛇形令主”
“八宝金刀”陈景人一拧身便飞上了树稍,但见林子里一片漆黑,又那有蛇形令主的影众人不料蛇形令主功力如此之高,一阵慌乱之后,都看向陇右大豪安复言。他知道众人心意,双眉高扬,双目怒张道:“多有不义,必遭自毙,武林申还有正义二子。字,我安德百第一个向蛇形令主宣战,誓与他势不两立!”
他这几句大义凛然,理直气壮的话,使得众人方才那股忧惧,一扫而空。
白鹤道长心中暗道:“自反不缩,虽万人吾亦敢敌”便悄然飘身而退了。
口口口口口口
三天之后,在绥远省盐池的地方,又发生了震惊武林的大事,
盐池又称花马池,正在长城脚下,已是汉蒙杂居的地域,来往客贩,有如云集,也是个发达的城镇。
塞上民风强悍,碰到不好的年头,盗寇四起,花马池既是有商的中心,所以镖有的业务也十分兴旺。
城中执镖有牛耳的是镇远镖局,老镖头雷镇远绰号宝马银枪,成名已有四十多年,经历过多少风浪,除了在崂山大战伏波门下之战外,还没挂过一迷彩,武林中谁不钦仰,现下早已退休,作老太爷了。
不料这天早上竟被人发觉,宝马银枪雷镇远一家十六口,竟在一夜中死得干干净净。
只因雷老镖头早已绝意江湖,所以在城外的别庄里,每逢朔望,下辈子孙在外的,都要集中到这别庄来探望他,那料到竟因此被一网打尽。
这连警告都不事先提出的凶手是谁?他是——蛇形令主!
不错,正是那天下武林欲食其肉,寝其皮的公敌——蛇形令主!
错非他狂妄地在雷家别庄大堂的墙壁上,用被害者的鲜血写上了“蛇形令主”四个大字,并挥上了使武林谈虎色变的“蛇形令箭”那么四用唐家就会蒙上不白之冤,因为这十六人全是唐家所特有的暗器祈杀,这暗器是“毒蜂蛛”一种沾上一滴便能使人致命的凶毒暗器。
宝马银枪被害的消息,传的比雷电还迅速,不多天后,南北武林中人,都知道蛇形令主又干下了一件孽事。
当然,在路上的白鹤道长也知悉了,他那轻易不起波澜的心海中浮起一种奇特的感觉。
江湖中人相互仇杀,本是司空见惯的事,但这蛇形令主可做的太绝,因为他不动手则已,否则必是剑剑诛绝,决不留下一迷后患。
同时他祈找的对象,几乎千遍一律地是年近古稀的老武师,他们多半早已退休,封刀归隐。
这已被害的十四个前辈人物,虽有享名五十年以上的,但就白鹤道长看来,武功并没有什么过入之处,可是没一个不是侠义中人。
这也就是为何天下武林要代他们复仇的原因了。
白鹤道长的内心非常痛苦,因为,他已失去了逐鹿天下的资格,他功力的恢复不算慢——常人若受了五雄这一掌,不死已是奇迹。
但是,他只能拼力作战三五招,而先天气功更不能运用,他唯一可凭借是轻功,轻功虽不是致胜之唯一的条件,但至少可使他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三十六计,走为上着。而三天前,白鹤道长已领略到蛇形令主的功力,从他那可裂木石的枭笑声可知,蛇形令主已打通了任督二脉,也就是进入了武学的化境。
在十多年前,白鹤大师自己又岂把区区蛇形令主放在眼内,但是负伤之后的丹田之气,已不能运有自如,任督二脉虽通,好像废旧的故道,又有何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