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离开街市中心稍远,一条昏暗的小街里,有下家甚是老旧的客栈。这客栈连招牌也没有,只在门口挑着个早已泛白的红灯笼,灯笼上写着“宿”字,业已斑剥得几乎看不出来。
小桂他们偏就选中这样一处地方落脚休息,以避敌人耳目。
在路上,小桂他们三人和少年巡按主从三人已经相互自我介绍。
三人方知这少年巡按名叫陈玉虎,广州人士。今年十六岁,只比小桂大了二个多月,他因为去年州试考了第一,被广州州府大人直接呈上朝廷,朝廷惊为奇才,即召见入宫面试。
金銮殿上,陈玉虎面对三公九卿轮番盘试考核,竟然镇静从容,对答如流,当廷令皇帝老儿喜得合不拢口,马上下旨,免去入试,着即御封为头名状元,并任八府巡按,考察民情,以增长经验,待日后准备委以重任。
陈玉虎上任之后,即微服出巡,解决大小悬案三十余件,更搜证齐全,揭发贪官污吏与奸商勾结、苛刻税粮数大重案,专折上呈,查明属实后为国库收回不少银两,令皇帝老儿龙颜大悦,特命他以八府巡按身份兼领钦差之职,代天巡狩,专办各地贪官污吏。
虽然,他这个钦差的官威不小,但办的既是官府同僚,自然得罪的人也不少,要担的风险相对亦增大。因此,皇帝老儿为了他的安全,特别抽调御林军统领林威和周全二人做他的护卫,随同察办。
大半年下来,陈玉虎确实办了不少大快民心的案子,不过也因此惹得那些想要藉官牟利的同僚们,人人寝食难安,是以商量出雇用巴彤教此等江湖杀手谋其性命的毒计。
房间里——陈玉虎娓娓道出巴彤教欲取自己性命之因由。
受伤的林威和周全经客途为他们上药包扎之后,已先在隔壁房间歇下。
小桂挑眉问道:“如此说来,你大概已经知道是谁想要你的小命喽?”
陈玉虎颔首道:“我已掌握了数条线索,只待搜集安确实证据,就可扣押这些企图加害于我和二位统领之凶徒。”
小千道;“光是扣押有何用?我劝你最好设法先斩后奏,干掉那些想要你小命的人。否则,只要这些付钱的大爷们老命仍在,巴彤教就不会放弃对你们的追杀。你的麻烦还大着呕!虽说你那二位四品带刀护卫的统领大人功夫还算不错,不过,如果跟高手如云的巴彤教杀手对上了,只怕会重演今晚的局面。届时,你到哪里找人救命?”
陈玉虎眉头微皱,问道:“如果雇用巴彤教之人已就擒,为何巴彤教匪徒仍不放弃追杀,他们难道不怕官府派兵围剿?”
小千哈哈大笑:“你想围剿谁?到哪儿围剿?巴彤神教在江湖上是以其神鬼莫测而出名,就连江湖道上的人都摸不清楚他们的堂口何在,组织如何,你以为官府爷们能找得到他们?”
陈玉虎迟疑道;“如果从他们用之人身上逼供,不可能间不出线索吧!”小千嗤地一笑:“我保证你问不出,那些委托人受擒,顶多只能供出如何与巴彤教接头。就算你知道如何与他们接头,巴彤教现不现身是一个问题,就算他们现身了吧!现身接洽之人也不过是巴彤教外围分子,根本对巴彤教之情况一无所知,因此这些人若是失风被逮,也泄露不了什么消息。巴彤教如果不是层层防范甚严,早就被那些遭到他们暗杀之人的亲朋好友们给掀掉了,哪容得他们生意越做越发?他们又凭什么号称为江湖第一神秘之组织?”
陈玉虎狐疑道:“巴彤教果真如此诡异?”
小桂呵呵笑道:“有关江湖的事,你相信小老千说的就没错了!毕竟,江湖武林这个世界和皇帝老子管的那个世界,根本就大大的不同。那不是个你能以王法、常规来理解的世界。别说你难懂,我和师兄跟着小老千已经在江湖上混了一阵子,也还是满头雾水哩!”
陈玉虎叹道:“我确实听说过,武林中自有其一套律法与生存之道,只是没想到如此复杂、诡橘。”
他微顿一下,又问道:“为什么雇用巴彤教之人不死,巴彤教就不会停止追杀?”
小千笑道:“这是商誉问题,巴彤教接受委托杀人,一律事先收费,绝不打折。因为他们的收费最少千两,高则不限,标准不可谓不高;相对的,他们当然也得提供顾客高标准的服务。这个服务就是,收费后十二个时辰之内展开行动,不达任务绝不终止,除非委托人亡故。”
客途呵呵失笑;“如此说来,若是遭到巴彤教的追杀,最直接的解决方法,就是干脆先干掉可能是委托人的对手喽!”
小千道:“理论上没错。可是,巴彤教当然不可能泄露受何方委托而杀人,因此被追杀的人如果侥幸逃出生天,想先下手为强干掉仇家以解危机,也得猜得中谁是委托人才行。”
小桂咯咯发笑道:“仇家越多的人可不就越可怜了!一方面得提防被人追杀,一方面又得去追杀别人,真是辛苦。”
客途睿智一笑:“而且很容易就搞得天下大乱。”
小桂突发奇想:“有没有人被巴彤教追杀时,反过头来花钱请巴彤教去追杀可能是委托人的仇家?然后,再拼拼看谁先被巴彤教干掉?巡按少爷.你倒可以试试这一招哦!”“有道理。”小千嘻嘻直笑:“这个方法倒是可以一试,说不定真能解除你的杀身之祸。”
“天呀!”陈玉虎不可思议道;“这样的法子也能行得通?这个江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
“当然是个一团混乱的世界!”
小桂和小千不约而同的回答,然后同声哄然大笑!
陈玉虎不知二人所言是真是假.只得借然的望着二人发呆。
客途道:“别理这两个疯子,我们谈谈正事比较重要。”
陈玉虎心想:“我被巴彤教追杀,随时可能有丧命之危,难道不是正事?”
他心里这么想,嘴里也只能道:“当然!当然!不知客途大哥欧谈何事?”
客途遂将自己多人莫明奇妙受到通缉一事说了个明白,陈玉虎听得频频颔首。
末了,陈玉虎推论道:“按你的说法来推断.这的确可能是官商勾结,强人入罪的案子”
“不是可能而已!”小桂打断道:“根本就是官商勾结,强人入罪。那个丁二爷不服气被咱们赢了银子,又闹了场;既然武力对付不了咱们,他索性栽脏陷害,企图利用官府的力量摆平我们。”
小千亦道:“小小的县太爷若不与地方流外勾结,彼此利益输送,他如何达到升官发财的目的?这种故事千百年来已发生得太多、太多了,早就不是新闻。而以后,如此情形也仍然会继续发生,毋需怀疑。”
陈玉虎轻佩道:“本府奉天出巡的目的,便是在于杜绝此类事情的重复发生。”
“很好。”小桂弹指笑道;“救你总算是没救错,我们三人被通缉的事.就请你代为平反,叫官府别再找咱们麻烦了!”
陈玉虎豪情道:“此事本府自当查明,以还三位少兄一个清白。不过,我们是否得等林统领和局统领二人伤势收口后.才动身前往丰亭县比较恰当?”
小挂反问道:“谁说我们要去丰亭县?”
陈玉虎怔道:“你们不是要平反冤屈吗?在丰亭县发生的案子,及当在丰亭县审理结清呐!”
“没错。”小桂哧哧一笑:“所以说,是你们要去丰亭县审案。至于我们,因为尚有非常重要的要事缠身,必须尽快赶往九宫山,因此无法陪你们跑这一菌。”
“但是”陈玉虎为难道:“你们三人乃是事主,若不亲自上堂应讯,如何洗刷冤枉?”
小桂嘿然笑道:“这就得看你的表现喽!如果你真有自己所说的惩般聪明机智,如此小小的技术性问题都无法解决,还奢望能办理什么重大案件!”
“小鬼说得对极了!”小千敲着边鼓道:“我们不也是未经审判,就被定罪,既然这是这官家暗盘操作的结果,当然应该也有不上公堂,就能合法摆平的方法。否则,你的本事岂非显得比那些獐头鼠目的狗官还差?”
客途温吞吞的接口:“好了啦!你们二个也不要一直逼着人家巡按大人设法。毕竟,官家有官家的规矩,其中无奈的限制,哪是咱们所能了接的?如果真的不行,也就算了,咱们大不了继续和衙门周旋下去而已。”
陈玉虎终究是少年心性,受到激将,立刻振声道:“罢了!既然三位少兄无法亲往丰亭县结案,本府无论如何也会尽全力为你们平反莫须有之原名,以期撤销官方对三位少兄通追缉。”
“好极了!”小桂三人异口同声笑道:“那就由你全权负责啦!”
陈玉虎一怔之后,恍然大悟:“看来,本府中了你们三人联手激将的计谋了!”
小挂呵呵一笑:“你果然机伶,现在我相信你是真的有本事!”
他微顿半晌,接又贼笑道:“就和我一样,全或是年轻有为,即将在未来的日子里大放异彩的超级货色。”
小千嗤鼻嘲谑:“不愧是臭屁塞仔,果然随时不忘迎风打屁,自我吹嘘。”
陈玉虎干笑两声:“小桂兄拿自己和货色相比,不觉得有点委屈?”
其实,是这位年少位高的巡按大人自觉委屈,故而有此一说。
客途可笑道:“这小鬼对于语言文字的诠释和运用,和别人不太一样。他认为如此自我形容,才叫虚怀若谷呐!”
“虚怀若谷?”陈玉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小千噗嗤失笑:“这叫有病!哪是什么虚怀若谷,胡扯八道。”
“你懂屁呀!”小桂瞪眼道:“亏你还是道教出身,连所谓‘道’理都不明白,居然还敢说我胡扯八道,真是朽木一根。”
小千哧笑道:“除你说得跟真的一样,你这是哪一门子的‘道”理?我倒想听听阁下非凡高见。”
他也故意学着小桂口气,强调那个’道’字,打话要和这小鬼抬杠。
“真想听?”这小鬼放意拿跷,斜瞅着三人。
小千白他一眼:“废话!就怕你掰不出让人信服的歪理。”
客途无言一笑,端起已凉的茶水,轻轻吸着。
和小挂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他岂会不溜楚这小鬼扯的是哪一套?他听得多了,当然不会再有新鲜或好奇的感触。
小桂吃吃笑道:“好,趁着今夜月黑风高,少爷心情不错,何妨透露一些玄之又玄的无上道法,让你这个个老千分享一下。你可听仔细”
陈玉虎早在心里才笑不得的忖道。“这又跟月黑风高有什么关系了?”他直搞不憧小桂到底是在说真话,抑或是信口胡扯。
难道,所谓的江湖人物都是如此古怪之人?微顿一下,小桂不待旁人打岔,双目做阎,捞出一到高人阴士渺不可测的样子,缓缓开口:“老子的道德经中有言:天下皆知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所以说,天下万事万物的观念乃是因为相对而产生,如果没有这种相对的观念,有如死不为死,美之为美,善不为善,恶亦非恶。这也就是名可名,非常名的精义。”
他微歇口气,接又道:“既然我们清楚了上述道中之理,自然就该去除心中这些因相对而衍生的观念,去除文字义强以名之的观念,这些观念若除,什么是英雄?什么叫狗熊?岂有定论?真正的英雄,是当时势必须要做狗熊之时,能够顺乎时势做个自自然然的狗熊,心中无怨无撼亦无懊恨。至于平时扮惯了狗熊,机缘成熟时,说不定乘势而起,站上锋头变成英雄亦未可知呐!”
陈玉虎听得如痴如醉,频频颔首。
小千好笑的嘀咕道:“前面说得还像人话,后面就叫瞎掰了。”
客途依然脸露笑容,不予置评。
小桂呷口冷茶,又道:“好了,既然英雄、狗熊,实为一体两面,无所分别,那么我称自己为货色又如何?是上等真货,就不会是普通货;若是普通货,拼命否认还是一般货,所谓此货非彼货,因此不怕货比货,就怕有人不识货。若是识货人,一看便知有无货,不用好货自己摔,我这不叫虚怀若谷,叫什么?”
这小鬼说完,顺便白了小千一眼,好像是说小千根本不识货。
陈玉虎听完他这一大篇“货色论”又看到他那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早已忍不住噗哧失笑!
小千却是好气又好笑:“明明知道你这小鬼是瞎掰,不过还真叫欲辩无词。”
客途洒然道:“这小鬼今晚算客气的啦!只扯了这么一小段。你还没听他搬出整部道德经和人抬杠哩!他正理歪理、是道非道,足足可以扯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黄山上,谁不知道他鬼扯的本事,和他那惹麻烦的本事一作出名。”
小桂是不脸红的拱手直道多多指教!多多指教!逗得陈玉虎笑弯了腰,小千亦是笑骂不已!
时间在笑声之中,流逝得似乎特别快。
四人觉得才刚谈得性起,远远已有鸡啼声隐约传来!
窗外,瞩光渐露。
白天又来临了三日后。
小桂已有些耐不住心意,想要尽早上路,前往武林联盟救人。
陈玉虎和小桂他们相处三日。却已是笑闹一体,投级至极,他实在舍不得和小桂等人分手。
他曾试探性的问过小桂他们,不知三人愿不愿意出任公职?当然,小桂他们明白,只要自己三人点头,这八府巡按身旁的护卫之职,就等着他们上任。
但是,该归属草莽的,终究搁不下江湖。
已经趟入江湖这带泥水的小桂他们,自是婉拒陈玉虎的知遇,继续过他们浪荡江湖、傲啸山林的逍遥日子。
是日。
小桂他们和陈玉虎主从三人在客栈那间陈旧的厅房里,刚用过一餐不算丰富的早餐。
当然,这是他们加了银子,要客栈负责准备的。
陈玉虎满脸离情依依:“我们上了丰亭县,是取道东行,你们前往九宫山,却是南下之路,咱们离开这里之后,就得分手了”
客途拍拍他肩头,笑道:“小虎子,亏你还是堂堂的八府巡按,怎么摆出这种脸色?只要有缘,咱们还是有机会再见面,时间之快,说不定大出你意料之外呢!”
小千道:“昨晚,我们三人商量了一下,为了防止巴彤教再度袭击于你,我们决定先送你到彭泽都督府去,由都督府的兵士卫队护送你前在丰亭。毕竟,不管巴彤教多猖狂.你终究是朝廷重要命官.他们不至于明目张胆的刺杀你,你会比较安全。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先设法解决掉想要你小命的那些对头,你才会有安宁的日子可言。”
小桂扬眉笑道:“你真的不要我们帮你杀掉那些对头了,我们可是免费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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