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太多太多,她一个当下人的,如何敢生贪婪之念?
她在同行的宫女之中也没有要好之人,进宫这两年向来孤独,如今将她从花木房调来,不再摆弄花花草草,百无聊赖的时候也不用对着花花草草呢喃自语。只因,她如今有了新主子,主子的每一句话她都言听计从,为主子跑腿也心甘情愿,如今的生活跟自己十五年前的任何一年都不太一样,她说的话有人听,她不必再自问自答,孤单影只。
在被舅母卖到宫里当宫女的时候,她还是姓氏为王素来没有自己名字的苦命丫头而已,她为自己起了个新的名字,叫做鸳鸯……她见过的鸳鸯素来都是一对的一双的,绝不会独自寄人篱下那么可悲凄惨,她也是期盼着奢想着,往后能有另一个人当自己的伴。
贵重?祺贵人听了鸳鸯的话,轻声笑道,愈发不能自抑,鸳鸯当真可笑之极,没见过任何世面,一只做工再细致的银簪,又能值得几两银子?这世上真正贵重的东西哪怕放在鸳鸯这样的人面前,用那么笨拙的眼,她又能认得出来么?
“给你那就拿着吧,我的手可酸了。”祺贵人皱了皱眉头,不悦地丢下一句,鸳鸯看主人就要变脸,马上接了过来,轻轻的银簪握在手中,却突地好沉重。
仿佛从祺贵人手中传过来的不只是这一只细长精巧的银簪,还有祺贵人的体温,温热的,点点滴滴,细微之极,融化了她心中的些许冰冷。
“只要往后你机灵点就行了,给你你就收好吧。来,戴给我瞧瞧。”
祺贵人强忍住心中愈发难以抑制的笑意,这个叫做鸳鸯的丫头当真是从乡野而来,无论在宫里待多久,都无法褪去她身上原本的粗劣俗气。她这般调笑,抬了抬手腕,示意鸳鸯将银簪戴在发髻之中,鸳鸯拱着肩膀,小心翼翼地举高手臂,将这一支银簪插入发内,眼神闪烁,不敢直视祺贵人的脸。
“如今可以安心给我去做事了吧。”祺贵人扫了鸳鸯一眼,扯起丰润红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宫里有钱能使鬼推磨,是一贯的真理,鸳鸯虽然是个俗气的丫头,但越是俗不可耐的人,就越容易操控,只要有人心中有所喜好,那都是不难虏获的人心。怕就怕……有人喜好的东西,看不到摸不着。
此刻的鸳鸯并不曾因为戴着一支银簪而显得多么素雅可人,或许她眉眼之内的怯懦和呆滞太过明显,即便以金银首饰华服绸缎堆砌,也不会成为半个美人。鸳鸯缓缓抬起眉眼看眼前的主子,祺贵人的眼底脸上满是笑容,鸳鸯痴迷地望了一眼,不禁也扬起唇边的笑意,急急忙忙点点头,抱着木匣子跑出了玉清宫,一路上她走的很快,比任何一回都更快,一边跑一边空出手来扶着发髻上的银簪,生怕将这枚银簪遗落在地。她的心里生出愈发奇怪的情绪,也不知自己只是格外喜欢这一件首饰,还是……别的什么。
她只知道,看着祺贵人脸上的笑,她的心里暖暖的,像是偷喝了酒水的耗子一般,浑身轻飘飘的,像是脚尖都不着地一般。
笑。该是这个主子很满意自己吧,笑。该是这个主子不厌恶自己,甚至有一些喜欢自己吧。
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喜欢自己,哪怕是抚养自己长大的舅父舅母,也将自己当成是一个累赘而已,一个包袱而已,一个负担而已。一等她过了十岁,就等不及把她卖去当下人。他们看着她,只会叹气,只会皱眉,只会谩骂,却不会朝着自己笑。
她似乎……当真不会再觉得孤独了。
没有任何人知道,她那一夜彻夜难眠,将银簪紧紧握在手中,护在胸口,兴奋地无法闭上眼睛。
她甜甜笑着辗转反侧,平凡的面容因为满是笑容而闪闪发光,在心中发誓,直到死的那一日,她都会戴着这一支银簪。
这是……她收过最好的礼物,最贵重的珍宝。
“主子!你怎么了!”
茜莹的声响,伴随着瓷片碎裂的尖利动静,在耳畔响起,但祺贵人听来仿佛虚虚实实,似乎在远离自己的地方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