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联考,我没有急着找工作,和波斯、太保过了一个狂野的夏天。每天,满山满地的跑,太保的野性彷彿受了鼓舞而甦醒,临到黄昏夜幕总跑得不知去向,非到深更过后,初阳露脸了,才突见它满身脏兮兮地蜷着尾巴依在躺椅里。
“太保,你这样不行,都快玩野了!”我拍醒太保,训诫它说:“看看现在几点了,还在睡!每天晚上跟个野人似地野得不知去向,大白天才躲在屋里睡大觉。太保,你再这样荒唐下去的话,我就关你禁闭。”
太保充耳未闻,懒懒地看我一眼,蜷着尾巴继续睡它的大头觉。
“你再睡!”我打了它一下。
它被我搞烦了,睡眠不足火气大,伸出爪子朝我随便一抓,警告我不准再打搅它。
“还睡!”我又打了它一下。
它瞪着我,湛蓝的眼珠里净是被惹毛的不耐烦。
“你”我又伸手过去。
太保魔爪突地扫过来,爪子又尖又利,在我手背抓出了几道血痕。
波斯跳到太保面前,严厉地对它叫了几声,像是在斥责它。太保睡意全消,仰着小脑袋看着我,低喃了两声,声声纤悔,湛蓝的眼珠里盛满愧疚。
“波斯,算了!太保不是故意的。”我抱开波斯,但波斯仍然一反平时的温驯,对太保齦牙咧嘴。
门口有人咚咚地敲,那敲法我一听即知是杨冷青。
那晚他酒醉过后,尔后又来过几次。我不知道他跟美花之间到底如何了,他一直没提,我也一直没问。只是,在那之后,美花多次邀我一起出去,语带甜蜜欢欣,我总是找藉口婉拒了。
每次杨冷青来,总在夜幕降后;来了也只是和我默默相对,凝视无语。每次他来,太保总是虎视沉沉地盯着他,他稍一有动作,就齜牙咧嘴地对着他吼,猙狞的面目彷彿忠耿的守护神灵。
由于太保随侍在我身侧,对他又充满敌意,杨冷青总是无奈地笑了笑,无语地凝视着我。
两人虽然不多话,但眼睛会说话。经过眼神的交流,我和杨冷青的感情越来越熟稔。有时他突起顽心,趁着太保不注意,悄悄揽着我,等太保发现了,才得意地迳自听音乐或埋首在书中。
他的一举一动,皱眉微笑,都显得无心无意,却在我心湖泛起圈圈的漣漪。我知道我是陷进感情的泥淖里了,但我很小心地将它锁在心房的最底层。
这是属于美花的幸福,我有的只是受神所詛咒、遭命运谴责的感情。
“你的手怎么了?”杨冷青一进门即注意到我手背的爪痕,轻轻握住我的手问。
“没什么,跟太保玩,不小心被他抓伤了。”我缩回手,翻箱倒柜找葯膏。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又抓住我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吮着我的伤口。
他这举动太突然了!我霎时脸红,心不停地狂跳,说不出的不自在。
“你别你不嫌脏啊!”我想缩回手。
他握得紧,不肯稍稍放松。又轻轻吮着我的伤口一会儿,才为我在伤口涂上一层薄薄的葯膏,抬头说:“嫌脏就不敢舔了,这是最原始的消毒方法。我背上的伤就是没有消毒,才冤枉得多折腾两三天。”他指指自己背上被太保抓伤的地方,笑了笑,然后有些担心地说:“其实我倒担心你嫌我用口水消毒太脏了,觉得恶心,心里偷偷在骂我。”
“怎么会!你是好意的,我怎么会嫌它脏。”我轻轻将手抽回来。
杨冷青蹲在摇椅旁,握住太保的前爪,带点责备的语气对太保说:“太保,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把日向抓伤了?我看你是玩野了,浑身的蛮族气息。”
太保抽回前爪,撇过头不甩杨冷青。
经过多日的相处,太保对杨冷青的排斥和敌意虽然仍甚,但已不再像初时那么深;虽然它仍瞧他不顺眼,不怀好意,但两个人相处得还算太平。
“是男人,度量就别那么狭小!”杨冷青又惹太保说:“我知道你喜欢日向,但她对我好,被我抢走了,所以你怀恨在心,特别讨厌我。男人要有服输的度量,这是风度,也是身为男子汉该有的气概。瞧你一身小家子气,枉费你身为堂堂男子汉!”
“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他胡言乱语,忍不住好笑。
“我不是在胡说,我是在告诉它身为男人该有的气度。”杨冷青一本正经,煞有其事。
“算了!你别再惹它,它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你就是太宠它了,它才会这么无法无天。”
“我宠它你嫉妒吗?”我觉得好笑,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话说出了才觉得失言,不禁讪讪地,赶紧又说:“你有美花宠着还不够吗?当心我跟美花打小报告。”
“你去说吧,我不在乎。我就是嫉妒太保,吃它飞醋。”杨冷青笑得极不在意,像认真又像开玩笑。
常常,杨冷青这种不在意的玩笑会让我紧锁在心房底层的感情起了騒动,想不顾一切地飞窜而出。那是危险的悸动,常常我总要压制得很辛苦,又必须装作不在意。
我心思起伏难定,杨冷青突然搭住我的肩膀,亲热的将脸靠向我。我震惊的看着他,他冲我一笑,恶声恶气地逗着太保说:“太保,看到没?我跟日向亲亲热热,嫉妒死你!”
太保湛蓝的大眼睛居然好似充满了妒恨和不满般地瞪着杨冷青。
“你别再逗它了,当心它真的发火,攻击你。”我看着太保,说笑都不自在。
“你实在真是偏心,就只宠着太保,护着它。”杨冷青睨我一眼,又撩拨太保说:“你这傢伙真是好命,有日向宠着护着,才敢这么无法无天!”
说得跟真的一样!
杨冷青每次来总喜欢足弄太保,太保除了用敌视的眼光瞪着他外,总是很不屑地拂着尾巴,远远地躺在角落里。
“你又叫我日向了,听起来怪瞥扭的。”杨冷青时而会脱口喊我日向,总听得我怔愣愣的。
“我喜欢这个名字。感觉上,叫日向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我心一动,脑中闪过骑着“风速”馳騁在这座迷离城市的画面。日向光,那个浪荡如无主的游魂:“你又露出那种神情了。”杨冷青走近我说。
“什么神情?”我一楞,接触到他如这座城市迷离的眼神,慌忙走开说:“请你以后别再叫我日向了,听起来像在喊别人似的。”
“遵命,七月公主。”他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在我身前,执着我的手低头亲吻,像个英勇专情的骑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装得煞似一回事,我忍不住笑起来说:“请起来吧,冷青爵士。你的英伟勇敢,太保爵士早已传达给我。”
“哦,七月公主,我对你的感情好比明月,皎洁真诚;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的热情让我深深感动,冷青爵士。可是现在没有明月,我无法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有如何的皎洁真诚。”
“那么,让我来为你消滅一直危害你的恶棍太保,你就会知道我对你的爱有多深。就算是牺牲生命,我也在所不惜,我要证明我对你的爱!”他起身走向太保,执起扫把当剑指着太保说:“拔剑吧!太保爵士,让我们公平地決斗,看谁可以得到七月公主的爱。”
“你够了吧!”我拉开他,忍不住笑说:“别再开玩笑了!可还没告诉我你来有什么事?”
他丟开扫把,跟着笑起来说:“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请你吃大餐。”
“请我吃大餐?为什么?”
“你别问,先说有没有空?”
“我是没什么事啦!不过”
“那好,就这么说定。六点我来接你!”
“可是”我仍然糊里糊涂的。杨冷青已走到门口回头说:“记得哦!六点。我还有事要先走了,晚上见!”
“喂”我追出去,只追上他潇洒的摆摆手。
到底有什么事,他要请我吃饭?我百思莫解。
太保和波斯并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我,我轻轻按按两人的鼻子,心头一股形容不出的快乐笑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兴奋地抱起太保转圈子,兜着波斯跳舞,直到世界在迥旋。
晚上六点,杨冷青准时地出现。我依然是一身的白襯衫、李维牛仔裤,长发披下来。
“送给你!”杨冷青冷不防递给我一大束艳丽的红玫瑰。
“送给我?”我怀疑不相信地问。
“没错。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接过玫瑰,掩藏不住內心的快乐,心情又兴奋又高兴地摇头。低下脸,几乎将脸埋在花束里。
“今天是七夕。”
七夕?我倏然抬头。
杨冷青表情柔和地对我微微一笑。我将花递还给他说:“这束花你应该送给美花才对。她在餐厅等我们吧?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我不该打搅你们,刚好我临时有事不能去,麻烦你跟美花说一声。”
“真瞥脚的谎言!”他把玫瑰花重新塞在我手里,抓住我边走边说:“你认了吧!谁叫你是我的好朋友。这种日子,你有陪我的义务,不能让我一个人寂寞受冷落。”
“一个人?怎么回事?美花”我来不及把话问完,他将我拉进车子,飞快把车开走。
“你开慢一点,这是下坡路!”车子像是要往下坠落似地!离心顛动,感觉相当恐怖。
车子一路坠下坡,我都紧闭着眼,直到感觉重新驶在地球表面时才睁开眼睛。
“你怎么回事?开这么快,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我忍不住埋怨杨冷青。
“有什么好怕的!有你陪着一块殉情”
“这个时候你还在开玩笑!”我心烦意躁,表面上是为杨冷青不要命的举动感到生气,私心里却是为即将面对的情況感到心烦意乱。
这种日子我不想看到美花,不想看到她和杨冷青卿卿我我的。我怕我会受不了。杨冷青什么不知道,硬拉着我在这种属于情人的日子看着他和美花愉快说笑,还一脸喜悦的表情冲着我笑我真想大叫,对他说出內心所有的感情,拜托他不要再如此折磨我。
他在“豪景”顶楼餐厅订了位子。服务生带我们到依窗的座位。
“美花呢?”我稍微张望。不见美花,我竟觉得有些宽心。
“她不会来的。”杨冷青倒了一杯香槟给我,自己也倒了一杯。
“她不会来?为什么?你们又吵架了?”我连连地问。
“她去香港了。”他看我一眼,眼里竟带有怨尤。
“香港?到底怎么回事?”我实在不相信。美花最在意这种什么圣誕节、情人节的,怎么可能在这种日子丟下杨冷青去香港?
“你们那家漫画公司办的员工旅游,香港之旅,三天两夜,由公司支付一半的费用。香港号称购物天堂呢,美花当然不肯放弃这个机会!”杨冷青像在说不相干的事,态度很无所谓。“我花也订了,餐厅也预约了,她飞去香港不能陪我,只好由你来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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