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给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沉静下来,放缓呼吸,倾听他的诉说。
“对不起。对不起”
天下道歉,最简洁莫过于这三个字,最复杂,也莫过于这三个字,千言万语都包含其中。
泰然凝神望人时有种独特的魅力,平日里炯炯有神的眼睛会在此刻变得迷蒙温柔,像只给驯服了的兽,在你的手掌里厮摩,与之温存。
声声道歉,像是凿在心上一样,一下一下夹杂着伤口吱吱作响。
为着什么愧疚呢?谁有错,谁又没有错?人海沉浮,谁没有一次两次不得已。错过的已经追不回来,且将之当作所得时付出的代价吧。
他渐渐靠近,眼眉低垂,无限沮丧哀惋,令人动容。我伸手想摸摸他的发顶,那刹那,他猛地抬起头,已经是满脸湿润。
心疼,惋惜,悔恨,追忆,和许多超出我可以形容范围的表情盈满眼眶。
我情不自禁展臂拥住他,下巴搁在他的头上,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摩挲他浓密的发,那瞬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口,不知如何言语。
身后草丛一阵悉索,我们两个立刻分开。
杨亦敏还穿着戏里那件民国时期的女学生服,麻花辫垂在胸前,晶莹的湖光映衬得她色若春晓。
她讪讪道:“我是来背剧本的,打搅了。”
我急忙道:“没关系,我们也是在练习。”
泰然一言不发,只是忽然伸手抚上我的脸,抹去了什么。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脸颊也是湿的。
杨亦敏笑“明天就要拍这幕。看泰然这样,准备应该很充分了。我也该加把劲。”
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她走后,我和泰然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一会儿。事发突然,两人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刚才的事也并非见不得人,我却始终觉得羞赧,渐渐不敢正视他。
泰然开口:“我们也回去吧,天要暗了。”
这回去的一路没有交流。有几次我看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背影,想出声喊他,却又不知道同他说什么,只好把话吞进肚子里。
次日开拍,这一幕戏是一次ok。泰然注视着背对着他做着自己事的杨亦敏,怔怔片刻,泪水潸然而下。
张曼君喊“卡”时我们都还紧张她嫌不够生动,没想她站起来微笑着鼓掌。我顿时松一口气,对着泰然竖起大拇指。
助手跑来说:“张小姐,庄先生来了。”
张曼君一听,放下手里的活去迎接。
庄朴园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休闲服,远看像是名普通游客。他的手下大包小包提着饮料食品,引来工作人员一阵感激声。
张曼君笑盈盈道:“朴园,你怎么来了?”
“在附近一个会所谈生意,顺便过来看看。”庄朴园摸摸外甥女的头“记得给你姨妈打电话,她昨天还问起你。戏拍得怎么样?”
“很顺利,张导教我良多。”杨亦敏又指指泰然“泰然哥也很照顾我。”
庄朴园自然往我们这边看,看到我,对张曼君说:“你们忙,我自便。”
张曼君便招呼手下开工。庄朴园走过来,对我说:“木小姐气色不错啊。”
“托您的福。”
“出外景很辛苦吧?”
“辛苦的是泰然,我还好。”
“来。”他说“趁他们忙,我们去转转。这后山是风景区呢,我来这里三天了,都一直开会,哪里都没去。”
我急忙说:“我知道有条山路通湖边,游人也不多,我来带路。”
我们沿着坎坷的小道一路下山去。深秋,林间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金色的落叶,脚踩上去,沙沙做响。头上还不时有叶子悠悠飘落,阳光星星点点洒在地上。秋天特有的成熟的芬芳弥漫在山林里。
庄朴园比我初见他的时候亲和了许多,大概是因为正空闲,心情好,说的话也很多。一下跟我讲解路边的植物,一下和我说他的学生时代。
“你一定想不到,我大学的时候还是校登山协会的会长。”
“可是爬雪峰的那种?”
“倒是没那么伟大,不过和队友登上过阿朗峰。还有就是徒手攀岩。”
我开他玩笑“是否是像电视上播放的那样,要赤裸着上半身,腰不系一根绳子,玩命像吃白菜?”
他大笑“有点区别,我会穿衣服。”
“没有出过危险?”
“有啊,摔断过手臂。我那时有个小女朋友,天天喂我饭吃。我记忆尤其深刻。不过结婚后就没再玩了。”
“是太太反对吗?”
“她并不我干涉我的爱好。”
“听说尊夫人是艺术家。”
他笑“哪里!她只是在巴黎开了家小画廊,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那边打理生意,呆在国内的时间不多。”
我悄悄吐舌头,难怪他在这边玩得如此疯狂,庄太太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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