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仍然活在痛苦里,何况这种负心汉不值得你这么多情地怀念。”他实事求是。
“我知道,谢谢。前头楼梯有点暗,别让酒精左右了你的平衡感。”
“我根本没有醉,雪莉登咖啡酒喝不醉人的。”
***
星期天。
薛佛准备开车带薇薇和邦邦到郊外踏青。顺便写生,她好久没空去画风景了。
薇薇、邦邦分别携了一背包自己爱吃的零食,蹦蹦跳跳地跟在薛佛后面。
“欢不欢迎我做你们的司机?”范拓芜倚在楼梯扶手旁提议道。
“哇好棒哦,爹地要和我们一起去玩耶!”薇薇大声喊叫,高兴得像只快乐的小云雀,马上奔到范拓芜身旁,牵着他的手。
邦邦则牵着薛佛的手。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是一家四口的天伦画面。
***
金瓜石
因为是假日,天气又好,人潮自然不断涌入。
选了个风光明媚之处,薛佛架起了画荚篇始作画。第一次欣赏艺术面的薛佛,范拓芜有一丝惊奇,总觉得这个小女人是个发光体,不断地给他惊喜。
薇薇和邦邦两人在不远处的大树下游戏,追着两只蝴蝶快乐地奔跑。
“画了些什么?”他在画架前方的石堆上坐了下来。
“画了云,也画了你。”她那忙碌的右手不停地在画布上挥洒。
“难怪,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他随口吟了一首诗。
“这是顾城的远与近。你一点也不像夜总会的老板,倒是比较像大学的客座教授,又是彩虹曲又是新诗。”她弯着腰调了一抹微蓝。
“你也不像签了六喝彩的赌徒。”他眯着眼观察她的反应,他愈来愈好奇她渴望为他工作的动机。
薛佛定了定心魂,镇定地看着他说:“也许我太异想天开了吧,忘了古人的训诫十赌九输,总觉得自己一定可以翻本。可惜事与愿违。”
“你说你欠了地下钱庄两千万?怎么没见债主找上门来?我听说还不了钱的人少不了要断手断脚的。”他不放松地进逼,想要寻个水落石出。
“我我向一个好朋友先借了两千万还债。”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圆谎,只好又扯了一个谎来圆那个谎。
“两千万不是小数目,存这种交情的朋友关系一定非比寻常。是方凯吗?”他试探地问。
“不是。方凯人在渥太华,而且我就算饿死也不可能用他的一分钱。”她可不是那么没有骨气的女人。
“那是谁?你的现任男朋友?”他锲而不舍地问。
“你非要打破砂锅吗?”她不耐烦地说。
“你为我工作我当然有权知道,要是哪天有债主上门向你讨债,我要能分辨真伪,不然很容易被瞎蒙过去。”她愈是避重就轻,他愈是觉得可疑。
“不会有那么一天,范老板,请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的债主绝对只会和我本人联络,不会牵涉到范家的人。”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见她坚不吐实,他暂不逼她,起身立于她的身后,本以为她只是依着兴趣临时随意勾勒几笔,没想到画里的蓝天白云,碧草如茵以及立于草坪石堆里的男子,写情写意,轮廓已深具专业笔劲。
“才华洋溢。”他赞道,不禁打从心底佩服。
“谢谢,这是我最喜欢听到的赞美。”她只略微一笑,继续冷静地作画。
为了不打搅她,范拓芜加入了薇薇和邦邦的游戏行列,让她能静静作画。
薛佛十分感激他的善体人意。
日落时分,一轮红球正要隐人地平线深处,薛佛收拾了画具,还来不及捕捉初冬夕阳的美景,即要向黑暗投靠,打道回府去也。
到了市区,范拓芜将车子停在东区一处西餐厅前“佛,你先带薇薇邦邦进餐厅,我找停车位。”
“爹地,晚上吃牛排吗?”邦邦问。
“是啊!喜不喜欢吃牛排?”
“喜欢。”两小孩异口同声欢呼“耶!”
“晚上不去海之朝露吗?”薛佛问。
“周末和星期天,夜总会生意会差点,客人都回家做好丈夫好爸爸去了。艾咪一个人就可以应付得很好。”他不介意偶尔放自己一天假。
吃着副餐冰淇淋时,薇薇朝薛佛说:“阿姨,自从你到我们家之后爹地变得比较不那么忙了,今天还会陪我们出来玩。”
薛佛意在言外地看着范拓芜说:“不是爹地比较不忙了,而是爹地觉得休息也很重要。以后爹地会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你们,高不高兴啊?”
“真的吗?爹地,以后你真的会常常带我们出来玩吗?”邦邦眨着无邪的双眼渴切地看着范拓芜。
“呃!如果薛阿姨答应帮爹地带你们其中一人的话。因为爹地一个人带不来薇薇和邦邦两个人。”他故意耍赖地说。
薛佛抿着嘴也不答腔,不想多话落入范拓芜的陷阱里,也不知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葯。
***
已经是第二个月将要迈人第三个月了,从未听过范拓芜提起唐又诗。至于两人有无见面,就不得而知了。按理说唐又诗应该不至于到海之朝露找他才是,那种地方,唐又诗是个大家闺秀,恐怕是退避三舍都来不及呢!
一天,两人正在吃早餐。
范拓芜开口问:“你那天在金瓜石画的画呢?”
“卖了。”薛佛喝了口粥说。
“卖了?为什么卖了?卖给谁?”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为什么卖?因为我要多赚点钱;至于卖给谁?新笙画廊的老板。”她在金瓜石有两幅画作,一幅卖给新笙画廊。
“新笙画廊的老板?我是新笙画廊的老板。”他正色回答,真是巧合。
“你是新笙画廊的老板?我以为刘经理是新笙画廊的老板。”她好不容易才找着舌头说话。
“刘长生是个专业经理人,新笙画廊是我的物产之一,你和新笙画廊合作多久了?”
“这是合作的第一幅画,以往我通常把画卖给学校附近的画商,自有专人负责收购,新笙画廊的刘经理是从前的指导教授介绍的,没想到新笙竟然也是你的。”她摇头轻笑,为了这一个偶然。
“从今天开始,你的画我全买下,个人收藏,不需经过新笙画廊。”他宣布。
“我可以拒绝吗?”她问。
“为什么拒绝?”他真是不懂。
“我作画的目的并不是只求卖得好价钱,我还要测试自己的能耐,我想要将每一幅作品当做温度计,看看自己的局限在什么地方,买主冷热的反应才是我想要的评量;不单单只是有买主的收购,我要知道每一位买主的境界到什么地方,我才能定位我的画。”这是她的生涯规划之一,她可不想成为一个庸俗的市场画者,这样会让她的画失去生命的活力,无异抹煞她源源不绝的创作力。
“也就是说,你以后的画不会卖给新笙了?”
“恐怕只有这样了。”这是她少数的坚持之一。
“那么我就不能再让其他在我名下的画廊名字曝光了,免得你先人为主地摒弃在外,这样对我的画廊十分不公平。”他卖了个关子,神秘地说。
“你是说你不止新笙一家画廊?”她有丝惊讶。
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如果真又那么巧地进了你的画廊,那么我也只好认了,谁叫你的势力范围这么广呢?”她认命地说。
***
t市中山路晶华酒店
由多伦多回来的秦学平,约了薛佛吃饭。
薛佛穿了件砖红色喀什米尔羊毛衫,下身搭配青绿色纤维伸缩裤,镶珠的高跟鞋,给人一种清雅秀丽的样子。
秦学平亦是个品味不俗的男子,圆形领套头毛衣,三粒扣皮夹克。
他们吃的是欧式自助餐,今晚是两人第一次有机会对彼此有更深一层的了解。
“恋恋告诉我,又诗也陪你一块到多伦多去了。”她喝了一口热咖啡后才缓缓地说。
“呃!只待了三天就回来了,买了一些时装。”他有些黯然。
“我不知道他们最近可有见面。”
他们指的当然是范拓芜和唐又诗。
“又诗告诉我她到海之朝露找过范拓芜一次。”他低着头搅拌着冰咖啡。
“到海之朝露?”这倒出乎她意料之外。
“好像是十二月初吧,我也没特别注意,反正又诗自从范拓芜回来后,根本已不把我当做未婚夫看待了。”语意有怨怼在其中。
“既是如此为什么不退婚呢?”虽然不是捉奸在床,可也如同分飞劳燕。
“我提过了,但是她不肯。”
“她不肯?这真是吊诡至极的一件事,她既不把你放在眼里而大胆地会情郎,又不愿和你退婚?真是太奇怪了,你问过她为什么吗?”薛佛不明白世间怎会有如此分界模糊的爱情。
“问了,她只是笑笑地告诉我,她并非不爱我,只是心里有另外一个梦,如果不试着追寻的话,将来怕会成为遗憾。”秦学平苦涩地笑着,啜着一口不加糖的冰咖啡,苦入了心坎。
“看来你爱她很深,深刻到包容了她对自己的自私,枉顾你的一片痴心。”又是一个被痴情所迫之人,难怪范拓芜最怕痴情这东西,既怕自己沾上,也怕别人染上后痴缠着他。对了,十二月初夜访海之朝露?该不会就是他一夜未归范府留宿海之朝露的那晚吧?
他的心情不好会与唐又诗有关吗?看来八九不离十。
“爱情就如同每一个人承认的,挂上一道私人专用的牌子,直至永远。敬我苦涩的爱。”秦学平拿起杯子碰了薛佛的咖啡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会苦尽笆来的,我相信。”她给予深刻的祝福与鼓励。
他道了谢“我就是对她发不起脾气,她好像吃定了我似的,可以用予取予求来形容。你一定会认为我很傻,可是我就是舍不得生她的气骂她,百般容忍她的一切行为,连皱一下眉头也不敢让她看到。”
这是他的宿命,唐又诗就像是他的天敌似的。
听他的这一席话,令她也不禁动容。
如果,只是如果,方凯有他的二分之一,她现在已在渥太华做方太太了。
“又诗是个幸运的女人,能够得到你如此深情的爱,她这辈子也没有白活了。”她多愁善感地说。
“可惜她要的不是我的爱。”他自嘲地道。
“对了!又诗和范拓芜是怎么分手的?”
“为了一个叫叶眉的女子,就是后来范拓芜娶的女人。”
“他们没结成婚,叶眉婚礼前一天死于意外车祸。也就是说他是先认识又诗再认识叶眉的哕?”她想理清一些问题的症结。
“不!应该是认识叶眉在先,又诗在后。至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甚清楚了,又诗没说,我也没多问,要让女人爱上范拓芜好像很容易似的。”他又长他人之势,灭自己威风了。
“学平,你要相信自己是个有魅力的人,不要因为一个女人的错待你而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一颗光芒四射的钻石。”薛佛不止一次肯定他的美好特质。
无奈,爱情的居于下风使得他否定了自我的无穷魅力。就像她自己,方凯的背叛,让她怀疑起自己的风情。这算不算同是天涯沦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