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还未说话。已有人笑道:“当然要英俊多金,风度翩翩了!”
“慷慨爽朗,豪情万丈。”“多才多艺,风流多情。”“斯文尔雅,体贴温柔。”
每人一句说得冉兴让头都大了。“照姑娘们这样说,那岂非世上少有的完人!”
众女掩口娇笑,只莺儿垂着头低声道:“何需完人?只要他真心对我,也就足够了!”眼波流转,只轻轻一瞥,已情意尽现。冉兴让却只作看不见。
七月的紫禁城,双燕翩翩飞,黄鹤过蔷薇,宫廷寂寂深荫绿,树自苍郁花自香
静静仁立,顾青不言不笑,只默默地垂着头,耳边隐约听得窃窃低笑。这宫里的女人大概十年八年都没见过
男人了吧?他哪有那么好看呢!
扯了扯嘴角,他看了一眼身边同样鲜鞋净袜、衣冠楚楚且香气袭人的白面少年。暗暗笑了。或许,他和冉兴让的担忧都是多余的。以这少年俊美的外形,斯文的谈吐,多半会被选上的。而他和冉兴让也可以得到解脱了!不过,这话说回来,怎么都到现在了还不见冉兴让呢?听到喟叹声,他微抬头,然后就看到了冉兴让。
“太夸张了吧!”他看着那身着青布薄衫,头戴园罗小帽,面色苍白,身子发抖的男人,连口都合不拢了“我说兄弟,你就算再想不开,也犯不着这么破坏自己的形象吧!”
冉兴让扬起眉。“早知道有这么位近乎完美的仁兄,我就不这么费力了!老兄贵姓?”
白面少年回首看他,唇边掠上一丝不屑的笑意。“顾!家父乃户部侍窸。”
“官宦子弟果然不同凡响。”冉兴让笑着,明知人家瞧不上他心里却仍是乐个不停“我说顾青老哥呀!人家这位顾兄可比你强多喽!”
“那是自然!”暗自窃笑,顾青连连点头。看见远远过来的张公公,含笑施礼。“张公公请了。”
“二位顾公子请了!”张公公定定地看着冉兴让,好一会儿才道:“我说冉公子,您这身是不是太寒碜点了?咱家听说令尊特意做了不少新衣裳啊”冉兴让一笑:“跟公公说句老实话,那新衣服小可还真舍不得穿呢!说不定哪天转手让出去,怎么着也是七八十两呢!”听到低斥冷哼声,他也不以为意,反道:“是不是这会儿就要见驾?”
“是,见驾。”张公公苦了一张脸。暗骂:“真是糊不上墙的烂泥,白费老子的心思!”
一道珠帘隔绝了所有的视线,冉兴让知珠帘后必是当今圣上与公主之母郑贵妃,可能,那寿宁公主也在其中。唇边泛上一丝笑,他只战战兢兢叩拜,不敢仰望。“草、草民冉冉兴让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恐怕这世上没一个女人愿嫁这样窝窝囊囊的男人吧!
珠帘后,目光不瞬。万历皇上捋须道:“爱妃觉得哪一个好些?朕觉得那户部顾侍窸之子颇佳,爱妃觉得如何?”
郑贵妃秀眉微扬,唇边绽出浅笑。“臣妾倒觉得那冉兴让不错!”
“冉兴让!”万历奇道:“此子衣着平常,举止失礼,对应不工,言谈乏味,令人见之生厌,怎么爱妃倒觉他不错呢?”
“皇上,轩炜这孩子向来受宠,自是骄蛮任性。若是许以那心高气做的官宦子弟,一旦争吵,两不相让,岂非生事?臣妾看那冉兴让虽不中用,却也生得仪表堂堂,家有薄产,又小有文名,倒也不辱没轩炜。最主要的就是他看来生性懦弱,婚后只有皇儿欺他,他断不敢相欺才是。”
“爱妃所言极是。”万历皇上一笑,大笔一挥,已注定了冉兴让不容置疑、不可更改的命运。
可怜他机关算尽太聪明,却忘了想那为人父母者希望爱女嫁子怎样的人,直落得后悔莫及
百花丛中,秋千架下,鸟啼宛转。宫装少女慢慢回首,如花玉颊上隐有忧色。“鸟啊鸟,你叫什么?是不是也知轩炜心中烦恼?”低低一声叹,纤手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秋千“不知、不知唉!那小英子怎地还不回来?”
“公主,公主”她匆匆旋身,正见一粉衣少女挥手奔来。
“怎么样了?”一声轻问,饶是平日胆大妄为,也不禁脸泛红霞。
小英子气还没喘匀呢,已急急地道:“回公主,皇上已经下诣选定那个冉兴让做驸马了!”这偷听的差事还真是累人呢!
“冉兴让!是那个商人?”朱轩炜扬起眉“怎么会是他呢?之前你不是说那个姓顾的侍窸之子很有希望的吗?”
“奴婢是那么以为没错啦!就连皇上也是那么觉得的呀,只是贵妃娘娘偏相中了那个什么冉兴让。”小英子张开口,到底还是没说那个冉兴让是如何的丢脸,如何的窝囊。
“母妃选的?那定是你看走了眼,那个冉兴让必是相貌出众,才华横溢,风流俊雅”说到羞时,她垂首而笑,脸上桃红诱人遐思。
“奴婢实在是没看出他哪儿好来”小英子低喃,实在是不服气。
“难不成我娘倒没你的眼光了?商人虽是身份不高,但也不是全无英杰呀!像战国时期功成身退、翱游四海的范蠢;秦时居奇货尊为仲父的吕不韦;还有现在那个称雄北六省的英雄城城主。不都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吗?”低哼一声,朱轩炜抓紧绳索,轻轻一跃,已荡到半空。迎着风,迎着光,身轻如燕,欢快的心亦仿佛随风飘荡。轻轻合上双目,她只让银铃样的笑声随风而去
同一间酒楼,同样的座位,同样两个人,只是两人的心情却已大不相同。
“唉!”
听得重重一声叹,顾青含笑抬头,轻声道:“恭喜!”
“恭喜?何喜之有!”方回了一句,瞥见顾青唇边的笑,他马上变了脸色。“好啊!这会儿是来取笑我了!”
喝下杯中半杯酒,顾青慢条斯理地道:“老兄难道没听过‘剃人头者人恒剃之,笑人者必被人笑之’吗?”
低哼一声,冉兴让道:“这前半句我是听过,这后半句怕是你老兄自己编的吧?”
彼青一笑,为他斟上酒。“你何必如此生气呢?其实细想想娶个公主实在是好处多多呀!我看单只是那笔丰厚的嫁妆就够一个十口之家过一辈子的了!”
“你说的倒也是!”冉兴让盯着他,眼睛放光“可那钱终究不是自己的呀!”
“老婆是你的,钱自然也是你的了!”顾青忍不住大笑:“为了钱,老兄总还是要多多忍耐呀!”
“你是叫我像杨春元做个老婆奴吧?我可不想做女人的一条狗”冉兴让一叹:“我冉兴让是贪财,为人也小气,可总算还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总不能到现在为了钱做出对不起祖宗的事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该不会为了表现自己大男子的气概而违抗皇命枉送了性命吧?”顾青笑嘻嘻的,眼中却尽是嘲弄之色。
“我很像是个英雄吗?”冉兴让看着他,然后叹息:“我最苦恼的就是这不能抗命!我活得好端端的,干吗要为了个女人去死呀?想我冉兴让少年青春,还有大好生活享受,岂可轻谈‘死’字?”
彼青皱眉。“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这儿唉声叹气,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呢?”
冉兴让一抬眼,睨着他。“难道我连诉诉苦、发发牢騒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有,当然有”顾青只能笑,看他起身便问:“老兄这是要去哪儿呢?”
“回家!我现在还能去哪儿呀?”冉兴让回头,嘴角牵出狡猾笑意“一会儿还烦劳顾兄结账了。”
彼青扬眉。“上回我找你老兄出来吐苦水的时候,好像也是我付的账吧?”
“是!”冉兴让叹道:“今日让顾兄付账乃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小弟心已苦闷,难道顾兄还忍心让小弟肉疼吗?其二小弟助兄逃过劫难,自当有所回报”
“得了吧你,这我要是不答应,你还不得把‘天花’都说得坠下来呀!”顾青拱手长揖“恭送驸马爷了!”
冉兴让一笑,径自下楼而去。
他喜欢钱,在他的眼睛里便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也比不上一两银子来得可爱。也只有钱才会令他产生瞳孔放大、呼吸急促、双手颤抖的感觉。他没有什么朋友,即使是和他相交多年的顾青也怕了他的小气,何况他人?可他不在乎,诚如古人所说“朋友有通财之谊”这世上没有谁会喜欢一个既小气又吝啬的人。
其实,他也知道别人是怎样想他,怎样看他的。一个小气、刻薄、吝啬的守财奴!一个让人讨厌至极的人!他不是不在乎别人怎样看他,却实在无法改变自己的性格。
自嘲地笑笑,他的双耳突然竖了起来。
那是钱的声音!是一文钱掉在地上的声音双目如电,他毫不费力地找到那枚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的一文钱,然后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穿行于拥挤的人群,只为了一文钱
为了那一文钱,他跑了半条街。直到那枚钱终于停止不动,他才有机会喘了一口气。“对不起,老兄,让一下!”俯身拾起钱,他终于记得仰头看一下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咦!这不是大驸马吗?”
男人沉着一张脸,只冷冷地看他。
小心翼翼地把钱放进钱袋,他倒也不在意。“大驸马怎么今个儿没去太学吗?”
一句话出口,杨春元的脸色更难看。“你犯不着取笑我,你的好日子可也过不长了!告诉你吧,那寿宁公主可比荣昌公主更难应付!怕是不出两天,咱们就可在太学里见面了!”
“不会那么惨吧!”看着他的背影,冉兴让重重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