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子'来过了,”比拉尔对罗伯特-乔丹说。他们从风雪中走进烟雾弥里、热气腾腾的山洞里。那妇人点点头,示意罗伯特-乔丹到她身边去。“他去找马了。”“好。他有口信留给我吗?”“他只说去找马了。”“我们怎么办?”“不知道,”她说。“瞧他。”
罗伯特’乔丹进洞的时候就看见了巴勃罗,巴勃罗对他露齿笑笑。这时他坐在板桌边朝他望着,又露齿笑笑,挥挥手。“英国人,”巴勃罗招呼他。“天还在下雪呢,英国人。“罗伯特。乔丹朝他点点头。
“我把你的鞋拿去烤烤干,”玛丽亚说。“我把它挂在这炉灶的烟火上。”
“留心别把鞋烧了。”罗伯特-乔丹对她说。“我不想在这里光着脚板走路。怎么回事?”他转身对比拉尔说。“这是在幵会吗?你派人放了哨没有?”
“在这样的风雪里?亏你说的。”
桌边坐着六个人,背靠在墙上。安塞尔莫和费尔南多仍在洞口拍掉外套和裤子上的雪,朝墙上跺脚。
“把你的外套给我,”玛丽亚说。“别让雪化在农服上。”罗伯特-乔丹轻轻脱下外套,拍掉裤子上的雪,解开鞋带。“这里全要给你弄湿了,”比拉尔说。
“是你招呼我过来的明““可没人拦住你,不让你回到洞口去拍雪哪。”“对不起。”罗伯特-乔丹说,光着脚踏在泥地上。“找双袜子给我,玛丽亚。”
“夫君吩咐啦,”比拉尔说,向火里添了一块柴。“你得抓紧现有的时间,”罗伯特-乔丹对她说。“背包上着锁。”玛丽亚说。"钥匙在这里,”他把钥匙扔过去。“这不是这只包上的钼匙。”“开另一只包。袜子就在上面边上。”姑娘找到了袜子,关好背包,上“锁,把袜子和钥匙一起拿过来,
“坐下来穿上袜子,把脚好好揉揉,”她说。罗伯特,乔丹咧嘴朝她笑笑。
“你不能用你的头发来把它们擦干吗“”他这活是故意说给比拉尔听的。
“真不是人。”她说。“开头象当家的,现在是我们的前任天主啦。拿木柴揍他,玛丽亚。”
“不。”罗伯特“乔丹对她说。“我是幵玩笑,因为心里高兴。”
“你高兴?”
“对。”他说。“看来一切都很顺利““罗伯托,”玛丽亚说。“坐下,擦干脚,让我拿些喝的给你暖和肤和。”
“听她这么说,你会以为他从没睬湿过脚。”比拉尔说“身上也从没掉过一片雪花。”
玛丽亚替他拿来一张羊皮,铺在山涧的泥地上。“踩在上面,”她说。“踩在羊皮上,等鞋子干了再穿。”羊皮是刚晾干不久的,还没有鞣过,罗伯特,乔丹把穿着袜子的脚踩在上面,羊皮窸窣作响,象张羊皮纸。
炉火在冒烟,比拉尔对玛丽亚叫道“扇扇炉火吧,没用的丫头啊。这里可不是熏制作坊。”
“你自己扇吧,”玛丽亚说。“我在找'聋子’留下的酒瓶。”“在他的背包后面,”比拉尔对她说。“你非把他当吃奶的娃娃来照顾不可吗?”
“不,”玛丽亚说。“把他当一个又冷又湿的男人,一个才回家的男人。我到啦。”她把酒瓶拿到罗伯特-乔丹坐着的地方。“这瓶酒就是你今天中午喝过的。瓶子可以做盏漯亮的灯。等再有电的时候,真可以把它做盏灯呢。”她赞赏地看着这只瓶身上有三个大凹痕的酒瓶。“你看它好不好,罗伯托?”
“我原以为我是叫英国人呢,”罗伯特-乔丹对她说。“我要当着大家的面叫你罗伯托。”她红着脸低声说。“你爱喝这酒吗,罗伯托?”
“罗伯托。”巴勃罗嘶哑地说,对罗伯特“乔丹点点头。“你爱喝这酒吗,堂,罗伯托。”
“你要喝点吗?”罗伯特‘乔丹问他。巴勃罗摇摇头。“我正在用葡萄酒把自己灌醉,”他神气地说。
“那你去找巴克斯1吧,”罗伯特‘乔丹用西班牙话说。“巴克斯是谁?”巴勃罗问。
1巴克斯为希腊抻话中面神狄俄尼索斯的别名
“你的同志。”罗伯特-乔丹说。
“我可从没听到过他,”巴勃罗气咻咻地说。“在这山区里从没听到过。”
“给安塞尔莫来一杯,”罗伯特-乔丹对玛丽亚说。“挨冻的是他。”他正在穿上烘干的袜子。杯里兑水的威士忌爽口而暖人。他想但是不象艾酒那么在肚子里翻腾。什么酒及得上艾酒啊他想谁想得到这儿山里竟有威士忌。不过,要是仔细想想,在西班牙最可能摘到威士忌的地方,就得算拉格兰哈了。想想看,这“聋子”拿出一瓶来请作客的爆破手,并且记在心上,把它带来留在这里。这不光是由于他们的风俗习惯。他们的习愤是拿出瓶子,循规蹈矩地请人喝一杯。法国人就是会这样做的,他们还会把喝剩的留到下一次。是哬,当你干的事使你有充分理由可以奄不顾及别人,只顾你自己,可以毫不顾及别人的亊,只顾你自己手头的事的时候,竟能真心体贴地想到客人会喜欢喝威士忌,并且后来再把它带来让他喝个痛快一这是西班牙人的本色。他想这是某一种西班牙人的吧。你爱这些人的原因之一,也就是他们想到把威士忌带来。他想,别把他们看得太理想化了。美国人各各不同,西班牙人也如此。不过,带威士忌来这一点还是干得很漂亮。
“你觉得酒怎么样,他问安塞尔莫老头儿坐在炉边,脸上堆着笑,两只大手捧着杯子。他摇播头。
“不喜欢?”罗伯特‘乔丹问他。
“小丫头在里头兑了水,”安塞尔莫说。
“罗伯托就是这么喝的嘛,”玛丽亚说“你就跟人家不一样。“
“不。“安塞尔莫对她说。“一点没什么不一样。我只是喜欢喝下肚火辣辣的劲头。”
“把杯子给我,”罗伯特”乔丹对姑娘说“给他斟些火辣辣的玩意儿。”
他拿杯里的酒倒在自己杯里,把空杯递给玛丽亚,她小心萁翼地把酒瓶里的酒倒在杯里。
“啊,”安塞尔莫拿起酒杯,一仰脖淮进喉咙。他望望拿着酒瓶站在那儿的玛丽亚,对她眨眨眼睛,眼睛里涌出泪水,对头,”他说。“对头。”他然后舔舔嘴唇。“这才能把我们肚里作怪的蛆虫杀死哪。”
“罗伯托,”玛丽亚走到他身边说,仍然拿着酒瓶。“你要吃饭吗?”
“饭做好了喝?”“你要吃什么时候都行。”“别人吃过了?”
“只有你,安塞尔莫和费尔南多还没吃““那我们吃吧。”他对她说。“你呢?”“等会儿跟比拉尔一起吃。”“现在跟我们“起吃吧。”
“不。那不好。”
“来,吃吧。在我的国家里,男人不在他女人之前先吃。”“那是你的国家。这里后吃比较合适。” 、
“跟他吃吧,”巴勃罗从桌边抬头说。“跟他吃。跟他喝。跟他睡。跟他死。照他国家的规矩办。”
“你醉了吗?”罗伯特。乔丹站在巴勃罗面前说。这个肮脏的、满脸胡子茬的大汉兴离采烈地望着他。
“不错。”巴勃罗说。“你那个女人跟男人一起吃饭的国家,英国人,在哪里?”
“在美利坚合众国,在蒙大拿州。”
“男人跟女人一样穿裙子的地方,就是那里呜?”
“不。那是苏格兰“
“可是听着,”巴勃罗说。“你穿裙子时,英国人一”“我不穿裙子,”罗伯特-乔丹说。
“当你穿这种裙子的时候。”巴勃罗顾自说下去“裙于里面穿什么?”
“我不知道苏格兰人的穿着,”罗伯特-乔丹说。“我自已也想知道。”
“别管苏格兰人,”巴勃罗说。“谁管苏格兰人呀?谁管名称那么希奇古怪的人呀?我不管。我才不管哪。你,我说,英国人。你。在你们国家,你们在裙子里面穿什么?”
“我对你说过两次啦,我们不穿裙子。”罗伯特“乔丹说。“既不是说酒话,也不是讲笑话。”
“可是你在裙子里面穿什么?“巴勃罗不放松地说。“因为大家知道,你们是穿裙子的。连大兵也穿。我见过照片‘我在马戏场也见过。你在裙子里面穿什么,英国人?”“那两个蛋,”罗伯特-乔丹说。
安塞尔矣哈哈大笑,其他听着的人也笑了,只有费尔南多例外。他认为在女人面前讲这样的粗话有失体统。
“趣,这是合情合理的嘛,”巴勃罗说。“不过我看,你真有了两个蛋你就不会穿裙子了。”
“别让他再说这种话,英国人,”那个名叫普里米蒂伏的扃脸、断鼻梁的汉子说。“他醉了。跟我讲讲,你们国家种什么庄稼,养计么牲口?”
“牛羊,”罗伯特,乔丹说。“还种很多粮食豆子。还种很多做糖的甜菜。”
这时他们三个坐在桌边,其他人挨在旁边坐着,只有巴勃罗独自坐在一边,面前放着一碗酒。炖肉还是跟昨晚的一样,罗伯特-乔丹狼吞虎咽地吃着。
“你们那里有大山吗?既然叫蒙大拿1,当然有大山啦,”普里米蒂伏客气地问,想打开话匣子。巴勃罗暍醉了酒,使他很窘“有很多大山,高得很嘟。” 、
“有好牧场吗?”
“好极了;夏天有政府管理的森林里的高原牧场。到秋天,就把牛羊赶到较低的山坡上去放牧。”“那里土地是农民自己的?”
“大多数土地归种地的人所有。土地本来是国家的,不过,如果有人在那里生活,并且表示愿意开垦的话,一个人可以得到一百五十公顷土地。”’
“跟我讲讲,这是怎么回事“奥古斯丁问。“这是种蛮有意思的土地改革呀。”
罗伯特-乔丹讲解了分给定居移民宅地噚的过程。他以前从没想到这算是一种土改。
“真是呱呱叫,”普里米蒂伏说。“这么说你的国家实行共产主义罗?”
“不。那是在共和国领导下进行的。”“依我看,”奥古斯丁说“在共和国领导下,什么事都办得好。我看不需要别的政府形式了。”“你们没有大业主吧?”安德烈斯问“有很多。”
“那就一定有弊病罗。”
“当然。有很多
"你们可要想法消灭这些弊病。”
“我们越来越想这样做。不过弊病仍旧很多。”
“有没有很大的产业必须加以限制的?”
“有。不过,有人认为,靠抽税就能限制它们扩展。”
“怎样做法?”
萝伯特乔丹解释所得税和逋产税的作用,一边用面包抹着炖肉碗。“不过,大产业还是有的。还有土地也要征税,”他说。
“可是大业主和有钱人准要闹革命来反对这些税啦。我看这些税倒是革命的。他们看到自己要倒痗,准会起来反抗政府,就象法西斯分子在这里千的那样。”“这可能。”
“那么在你们国家里,也得象我们这里“样,必须斗争啦。”
“是啊,我们不斗争不行。”
“不过在你们国家里,法西斯分子不多吧”
“很多,但他们不知道自己就是法西斯分子,不过到头来是会明白过来的。”
“可是,他们不造反,你们就不能消灭他们吧?”“对罗伯特-乔丹说。“我们不能消灭他们。不过我们可以教育人民餐惕法西斯主义,等它一出现就有所认识,向它斗争。”
“你知道什么地方没有法西斯分子?”安德烈斯问。“什么地方?”
“在巴勃罗老家的那个镇上,”安德烈斯说,露齿笑了。“那镇上发生的情况,你知道吧?”普里米蒂伏问罗伯特-乔丹。
“知道。我听说了。”
“是比拉尔讲的?”
“不错。”
“你从那女人嘴里是听不到全部真相的,”巴勃罗气咻咻地说。“她没看到结局,因为她在窗外从椅子上摔下去了。”
“那你把后来的情形给他讲讲吧。”比拉尔说。“既然我不知道,你讲就是了。”
“不,”巴勃罗说。“我从来没对人讲过。”“不错“比拉尔说“你以后也不会讲啦。如今你可希望根本没有发生那件事。”
“不,”巴勃罗说。“这话说得不对。要是大家跟我一样把法西斯分子杀个千净,我们就不会有这场战争了不过,我但悤当时的情况不象已经发生的那样“
“你说这话算什么意思?”普里米蒂伏问他。“你在玫变政治见解吗?”
“不。不过当时太狠心了巴勃罗说。“那些日子里我太狠心了。”
“你现在可醉了。”比拉尔说。“对,”巴勃罗说。“请你包涵。”
“我倒喜欢你狠心的时候,”妇人说。“男人中最讨人厌的是酒鬼。贼不偸的时候就象人样。流氓不在自己家里敲诈勒索。杀人犯在家里会洗手不干。可是酒鬼臭气冲天,在自己床上呕吐,让酒精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烂掉。”
“你是女人,不懂,”巴勃罗心平气和地说。“我喝得烂醉,如果我没有杀过那些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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