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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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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而这时安塞尔莫在雪中等待,望着公路和锯木厂窗子里的灯光。

    安塞尔莫正在想,但愿杀人的事不由我来干。我看嗛,等战争结束了,对杀人的行为总得有些好好儿苦行赎罪的办法要是战后我们不再信教了,那么我看,百姓总得采取一种苦行赎罪的办法,来涤除杀过人的罪孳,否则,我们的生活就没有真正的人性基础了。杀人是必要的,我知道,可是对一个人来说,干这种事总是缺德的。我看哪,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得了胜利,一定会有一祌苦行赎罪的办法,来涤除我们大家的罪孽。

    安塞尔莫是个十分善良的人,每当他一个人待着的时间一长一而他是经常一个人待着的一这个杀人的问题就在他心里浮起。

    他想,我弄不懂这个英国人。他对我说过,他不在乎杀人。可是他的样子既敏感又善良。也许对年轻人说来,这是无所谓的。也许对外国人说来,或者对不信奉我们的宗教的人们说来,态度就不一样。不过依我看,凡是杀人的人,迟早都要变得毫无人性,而且依我看,即使杀人是必要的,它仍然是桩大罪过,事后我们要花极大的力气才能赎罪。

    天黑了,他望着公略对面的灯光,用双手拍拍胸脯取暧。他想,现在“定要回营地去了。但是有一种感情使他仍待在公路上边的那株树旁不走。这时雪下得更大了,安塞尔莫就想。”要是今夜能炸桥就好了。象这样的夜晚,拿下哨所,炸掉大桥,都算不上一回事,一下子可以全都干好。象这样的夜晚,千什么事都行。

    随后他靠着树站在那里,轻轻地跺着脚,不再去想那座桥了。黑夜的来临总使他感到孤单,今夜他特别感到孤单,心里有一种饥饿般的空虚。往日里,他孤单的时候可以靠祷告来帮忙,他经常在打猎回家的路上反反复复地念着同一段祷文,这使他觉得好受一点。但是革命开始以来,他一次也没祷告过。他感到若有所失,但是他认为现在再祷告是不适当的,是言行不一致的,他不愿祈求任何恩宠,或接受与众不同的待遇。

    他想,是舸,我感到孤单。但是所有那些当兵的,当兵的老婆,那些失去家人或爹娘的人都是如此。我没老婆了,幸好在革命前她就死了。她是不会理解的,我没儿女,再不会有儿女啦。白天没事干的时侯我感到孤单,可是黑夜来到了感到更孤单。不过,我有一桩事是无论谁还是天主都没法夺走的,那就是我给共和国好好出了力。我一直在为争取以后我们大家可以分享的好处而出大力。革命一开始,我就尽力而为,我干的事没一桩是问心有愧的。

    我感到惭愧的只是杀人的事儿。不过以后一定有机会来补偿,因为有这种罪孳的人可不少,以后当然会想出一个补救办法来的。我倒要跟这个英国人谈谈这件事,不过人家年青,不一定能理解。他提起过杀人的问题。要不,是我提起的吧?他一定杀过很多人,不过他没露出喜欢干这种事的迹象。喜欢杀人的人总是骨子里就堕落的。

    他想,杀人必然是罪大恶极的事。因为,我知道,即使有必要,我们也没权利杀人。可是在西班牙,杀人太随便啦,而且常常是没有真正的必要,萆菅人命的事多得很,事后无法补救。他想,我还是别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心思吧。但愿有赎罪的办法,让人家现在就开始做,因为我一辈子干的事情中只有这件使我在—个人待着时感到难受。任何别的事情都可以得到宽恕,要不,你总有机会做些好事或者用什么合理的办法来补偿。可是我看,杀人这种事肯定是罪大恶极,我希望能弥补这件事。也许在以后的日子里,一个人可以为国家做些什么工作或者力所能及的事去涤除杀人的罪孽。也许象是在教堂里做礼拜时的捐献,他想,不禁微笑了。教会为赎罪安排得好好的。想到这个,他离兴起来,罗伯特-乔丹朝他走来时,他正在黑睹中微笑。罗伯特-乔丹悄悄地走来,走到老头儿跟前他才看到。

    “你好,老头子,”罗伯特“乔丹压低了声音说,还拍拍他的背。

    “冷得很哪,”安塞尔莫说,费尔南多站得稍远些,背顶着风雪。

    “来吧,”罗伯特,乔丹低声说“上山到营地去取暖吧。把你一个人撇在这儿这么久,真是罪过。”“那是他们的灯火。”安塞尔莫指点说“哨兵在哪儿?”

    “你在这里望不到。他在拐角处。”“让他们见鬼去吧,”罗伯特”乔丹说。“你到营地再跟我讲吧。来,我们走。“

    “我指给你看,”安塞尔莫说。

    “我早晨会来看的,”罗伯特-乔丹说。“来吧,喝一口。”他把扁酒瓶递给老头儿。安塞尔莫侧着瓶子喝了一口。“哎哟,”他说,擦擦嘴。“象火一样。”“来吧“罗俏特“乔丹在黑暗中说。“咱们走。”天色这时黑得叫人只能看到在空中刮过去的雪片和那些一动不动的黑魆魆的松树干。费尔南多站在山坡上,离他们几步路。罗伯特-乔丹想他真象雪茄烟店门口的木雕印第安人1。看来我得请他也喝一口。

    “嗨,费尔南多,”他走上前去说“来一口吧?”“不,”费尔南多说。“谢谢你。”

    罗伯特,乔丹想。”我得谢谢,呢,幸亏雪茄烟店门口的印第安人不喝酒。剩下不多啦。罗“特‘乔丹想好样的,我艮商兴见到这老头子。他望望安塞尔莫,接着又拍拍他的背,一起开始上山。

    “我见到你很高兴明,老头子,”他对安塞尔莫说?我优闷的时候见到你就髙兴。来,我们上山吧他们在雪中爬山。回巴勃罗的宫殿去,”罗伯特-乔丹对安塞尔莫说。这句话用西班牙语来说听起来很美妙。“怕死鬼的宮殿,”安塞尔莫说。

    “没蛋的岩洞,”穸伯特乔丹乐呵呵地比另一个说得更俏皮。

    1这种彩色木離像一觖和真人差不多大、,作招徕颈客之用。此处喻指费尔南多站在雷中一动不动的样子,

    “什么蛋?”费尔南多问。

    “说笑话。”罗伯特-乔丹说。“说笑话呐。不是蛋,你知道,是另外的那一种。”

    “可为什么没了?”费尔南多问。

    “我不知道,”罗伯特-乔丹说。“说起来话可长呢。问比拉尔吧。”他说罢紧搂着安塞尔莫的肩膀一起走,还摇摇他。“听着,”他说。“见到你真离兴,听到吗?在这个国家你把一个人留在一个地方,之后竟能在原地方找到他,这不知道会使人多髙兴呢。,

    他对这个国家竟说出这种不尊重的话,这说明他对它怀着多大的信任和亲密感啊。

    “我见到你也高兴,”安塞尔莫说。“不过,刚才我正打算不等下去了。”

    “你才不会呢,”罗伯特-乔丹髙兴地说。“你冻僵了才会离开。”

    “山上的情况怎么样”安塞尔莫问。“很好,”罗馅特,乔丹说。“一切都好“他感到一种在革命队伍里当指挥的人才有的突如其来的难得的快乐心情,那种发规自己的两翼中竟有一翼仍然坚守着阵地时的快乐心情。他想,要是两翼都能坚守下去,我看就力量无比。我看任何敌人都不指望出现这种局面,如果你把一翼的队形,任何一翼的队形拉开的话,最终就得每一个人独力作战。对啊,每一个人。他需要的可不是这种不言自明的道理。然而这是个好人。一个好人。他想:我们这次进行战斗的时候,你一个人当左翼。我现在最好先不告诉你。他想,这将是一次规模挺小的战斗。但它将是一次挺出色的战斗。噢,我一直想独力地指挥一次战斗。我对从阿让库尔战役1以来所有别人指挥的战斗的毛病,一向是有自己的看法的。我一定要打好这一仗。这一仗规模不会大,然而会很精采。如果我必须按照自己认为必要的方式去干的话,那确实会成为非常精采的一仗。“听着,”他对安塞尔莫说。“见到你我真是髙兴““我见到你也一样髙兴。”老头儿说。他们在黑暗中爬山的时候是顺风,风雪在他们身边吹过。安塞尔莫这时不觉得孤单了。英国人刚才在他背上拍拍之后,他就不再觉得孤单了。英国人非常高兴,他们俩就说说笑笑。英国人刚才说一切都好,因此老头儿不愁了。酒一下肚,使他暖呼呼的,如今爬着山,两腿也暖和起来啦。

    “公路上没什么情况。”他对英国人说。“好。”英国人对他说。“我们到了营地你再给我看吧。”安塞尔莫这时很髙兴,他很髙兴自己刚才在观察哨坚持了下来。

    1阿让库尔为法国西北部滨英吉利海峡的布洛涅港东南约三十英里处一小村,因一四一五年十月二十五。英法两军在此决战而箸名。英王亨利五世利用弓箭手以寡敌众,大玻穿戴笨重盔甲的法国骑士,使该‘战役成为世界军宁史上著名战役之一。

    罗伯特-乔丹在想:即使他自己回营地,也不能怪他。在那样的情况下回来,也是明智和正确的。罗伯特,乔丹想。”然而他遒照命令待下去了。这在西班牙是非常难得的情形。在暴风雪中能坚守下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说明了不少问题。德国人把进攻称为暴风雨1,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当然愿意多用几个这种肯坚守下去的人。那是当然的啦。我不知道那个费尔南多会不会待着不走。这也是可能的。反正刚才自动跟来的是他。你以为他会待着不走吗?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他相当顽强。我来试探试探。不知道这个雪茄烟店门口的印第安人现在在想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费尔南多“”罗伯特-乔丹问。“你问干吗?”

    “好奇,”罗伯特-乔丹说。“我是个很好奇的人。”

    “我在想晚饭。”费尔南多说。

    “你喜欢吃?”

    “是呀。很喜欢。”

    “比拉尔做饭手艺怎么样?”

    “平常。”费尔南多回答。

    罗伯特”乔丹想。”他也是个讲究吃喝的人。不过,你知道,

    我总觉得他也会坚守下去的。

    三个人在雪中一步一弯腰地爬山。

    1英语中的暴风雨,此处指暴珂雪)来自德语中,两者都可作“进攻、袭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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