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枪呀,你这笨蛋!幵枪呀,要不我把你的脑瓜踩个稀烂"我接着开起枪来,不过要把枪摆稳真不容易,敌人正往远处的山上跑去。后来,我们下去,赶到火车边看看有什么可搬回去的,有个军官用手枪逼着士兵,赶他们向我们反扑。他不停地挥舞手枪,对他们大叫大嚷,我们都向他开枪,可谁也没打中。接着有几个敌人卧倒射击了,那军官拿着手枪在他们背后跑来跑去,我们还是打不中他,机关枪被火车挡住了,没法向他射击。军官枪杀了两个卧倒的士兵,可别人还是不肯起来,他就骂他们,最后他们才三三两两地爬起来,朝我们和火车冲过来。他们接着又卧倒了射击。于是我们撤退了,机关枪仍在我们头顶上达达达的响着。我就在那时发现了那丫头,她从火车里逃到了山石间,她就跟我们一起逃。就是这些部队咬住了我们,一直追击到晚上。”
“当时的情况准是够艰险的,”安塞尔莫说。“真够紧张的。”
“我们只干了这么一件好事情,”一个深沉的声音说。“你现在在干什么,你这个没羞没臊的吉普赛私生子、懒酒鬼、孬种,你在干什么呀?”
罗伯特乔丹见到面前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个子差不多跟巴勃罗一般大,身材也是滚圆的,穿着农民的黑裙子和背心,粗壮的腿上套着厚羊毛袜,脚下是一双黑色绳底鞋,褐色的脸蛋象座花岗石雕像。她长着一双粗大但好看的手,稠密的黑鬈发在脑后挽了个发鬌。
“回笞我!”她对吉普赛人说,也不理会有别人在场。
“我在跟这些同志说话。这个人是来当爆破手的。”
“这我全知道,”巴勃罗的老婆说。“现在给我滚,到山顶上去换安德烈斯的班。“
“我走,”吉普赛人说。“我走。”他转身对罗伯特一乔丹。“我吃饭时再跟你见面。”
“你想得倒美,”妇人对他说。“照我箅来,你今天已吃过三顿了。现在去把安德烈斯给我找来。“
“你好,”她对罗伯特乔丹说,伸出手来并徽笑着。“共和国那边一切都好吗。”
“很好“他说,也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共和国和我都好。”
“我很髙兴,”她对他说。她紧盯着他的脸,微笑着。他注意到她长着一对好看的灰眼睛。“你是来找我们再炸一次火车吗?”
“不,”罗伯特丨乔丹说,立即对她开诚布公。“是来炸桥的。”
“那箅不上什么,"她说。“一座桥箅不上什么。现在我们有马匹啦,什么时候再炸火车?”
“以后再说。这座桥很重要。”
“那丫头跟我说,你那位跟我们一起炸火车的同志死了。”
“是呀."
“真可惜。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爆炸。他是个能干的人。他挺讨我喜欢。现在不能再炸一次火车吗?如今山里有很多人。太多啦。找吃的已经有困难了。最好还是撤出去。我们有马啊."
“我们必须炸掉这座桥.”
“桥在囉里广“
“很近。”
“那更好,”巴勃罗的老婆说。“让我们把这里的桥统统炸掉了再搛走。我讨厌这个地方。这里人太集中了。这不会有好处。这里死气沉沉得叫人讨厌。”
她在树林里看到巴勃罗的人影。
“醉鬼!“她向他喊着。”醉鬼。烂酒鬼!”她兴冲冲地转身对着罗伯特乔丹。“他带了皮酒袋独个儿在林子里喝酒,”她说“他整天喝个没完。这样过日子要把他毁了。小伙予,你来了我很高兴。”她拍拍他的背脊。“啊,"她说。“你长得比外表结实,”她用手抚抚摸着他的肩膀,感到他法兰绒衬衫里面的肌内。4好,你来了我很髙兴。”
“我也很高兴。“
“我们会彼此了解的,”她说。“喝杯酒吧。”
“我们已经喝了些,”罗伯特’乔丹说。“那么你喝吗?”
“我吃饭时才喝,”她说。“酒使我心里发烧。”她接着又看见了巴勃罗。“醉鬼!”她嚷着说。“酒鬼!”她对罗伯特乔丹摇摇头。“他这人以前真不错,”她对他说。“可现在完蛋了。还有一桩事你听我说。要好好对待那丫头,要爱护她。那个玛丽亚。她受过一番苦。你懂么?”
“懂。你说这话干吗?”
“她见了你之后回到山涧里来,我看出了她的心情。我还发现她走出山洞前就在打量着你。”
“我跟她说笑了几句。”
“她原来的心境很坏“巴勃罗的老婆说。“现在她比较好了,她应该离开这里。”
“那当然,可以由安塞尔莫把她送过火线去。””这次事情结束后,你和安塞尔莫可以把她带走。”
罗伯特乔丹觉得喉咙作痛,他的声音变粗了。“也许能行吧,”他说。
巴勃罗的老婆望着他摇摇头。“唉,唉,”她说。“难道男人都是这副样子的吗?”
“我什么也没说啊。她长得很美,这你也知道。“
“不,她长得不美。你的意思是说,地开始变得美了,”巴勃罗的老婆说。“男人呀,我们把他们生了出来,真叫我们觉得可耻。不。说正经话。难道共和国里没有收留她这种人的地方吗?”
“有,”罗伯特乔丹说。“好地方,在东海岸瓦伦西亚那一带。别的地方也有。那里他们会待她很好,她可以带领孩子。有不少从乡村撤出来的孩子-人家会教她怎样工作的。”
“那正是我希望的,”巴勃罗的老婆说。“巴勃罗已经在动她脑筋了。这又是件会毁掉他的事情。他见到她就心痒难熬。最好她现在就走。“
“干完这件事以后,我们可以把她带走。”
“要是我信任你,你从现在起肯爱护她吗?我跟你说话象是老相识了。”
“人们彼此了解了,”罗伯特^乔丹说“就应该这么样。“
“坐下吧,”巴勃罗的老婆说。“我不要你保证,反正事情要发生总会发生的。但是,你如果不肯带她走,我就要你保证。”
“为什么说如果我不肯带她走呢?”
“因为我不希望你走了以后让她在这里发疯。我见过她发疯似的模样,不发疯,我也够受的了。”
“炸桥后我们一定带她走,”罗伯特乔丹说。“只要我们炸桥后还活着,我们一定带她走。”
“我不爱听你用这种口气说话。这种口气绝对不会带来好运。“
“我用这种口气只是为了向你保证,”罗伯特4乔丹说。“我不是那种爱说丧气话的人。”
“让我看看你的手,”那妇人说。罗伯特乔丹伸出手来,妇人把它摊开,放在她自己的大手上,用大拇指摩庠手攀,仔细端详,然放掉他的手。她站起来。他也站起来。她望着他,脸上没有笑意。
“你从手上看到了什么?”罗伯特乔丹问她。“我不信手相。你不会吓倒我的。”
“没什么,”她对他说。“我看不出什么。”
“不,你看出来了。我只是好奇罢了。我不信这一套。”
“你信什么呢?”
“我相信的东西很多,可不信这一个。”
“相信什么?”
“相信我的工作。”
“是的,我看出这点了。”
“跟我说,另外还看出了什么。”
“我看不出别的,”她不痛快地说。“你说过炸桥很难吗?”
“不。我说过炸桥很重要。”
“可是炸桥会不会很难?”
“会的。我现在得下山去看桥了。你这里有多少人?”
“有点用的有五个。吉普赛人是窝囊废,尽管他心肠不坏,他心地很好。巴勃罗这人,我不再信任了”
“‘聋子’有多少顶用的人?”
“大概有八个吧。今晚我们就能弄清楚。他要到这儿来的。他是个很踏实的人。他也有一些炸药。不很多。你和他谈谈。”
“你派人去找他了?”
“他每天晚上都来。他是邻居。还是同志加朋友。“
“你看他这人怎么样?”
“他这人很不错。而且很踏实。在炸火车这件事上,他真了不起。”
“别的那几帮里的人手呢?”
“如果通知及时,大致能召集到五十个带步枪的人手,比较可靠的。”
“可靠性多大?”
“根据情况是不是严重才能定。”
“每支枪有多少发子弹?”
“大概有二十发。要看他们参加这次行动时愿意带多少来。这是说如果他们愿意来参加这次行动的话。你别忘了,炸桥这种事,既弄不到钱,也没战利品;而且你尽管不明说,危险是不小的;还有,事后又不得不从这一带山里撤走。很多人会反对炸桥这件事。“
“这很清楚。”
“这样看来,可以不提这件事就不提。”
“我同意。”
“那么等你勘探过了桥,我们今晚就和‘聋子’谈谈。“
“我现在踉安塞尔莫下山去。”
“那么把他叫醒吧,”她说。
“你要带支卡宾枪吗?”
“谢谢你,他对她说。“带一支固然好,不过我不会用它的。我是去侦察,不是去找麻烦的。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些情况。我非常喜欢你说话的方式。”
“我说话喜欢坦率。”“那么告诉我你在我手上看出了什么。“
“不,”她说着,摇摇头。“我没有看出什么。现在到你的桥那儿去吧。我会照管你的装备的。”
“把背包遮盖起来,谁也不让碰。搁在那儿要比山洞里好。”
“会遮盖好的,不让任何人碰,”巴勃罗的老婆说。“现在到你的桥那儿去吧。”
“安塞尔莫“罗伯特乔丹把手按在老头儿的肩膀上说。老头儿脑袋枕在双臂上躺着睡熟了。
老头儿抬起头来。“有,”他说。“不用多说。我们走吧。”
1这种轻机关枪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由协约国首先使用,后来还装在战斗机上,它每分钟可打五百五十发子弹,重量约十二公斤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