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与唐亦晴一样,都怀着一颗忐忑惶恐的心。
“我以为你应该最明白。”言嘉拥住她,牢牢的双手仿佛在诉说他誓言的真实性与恒久性。“时空的阻隔若是我变心的因素,现在你不会在我怀里。彤弓,这一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如你一般铭刻在我心版,千山万水,千年万载,我不可能再爱上你以外的人。”
盈在彤弓眼里的是忻悦的感动,她任泪水滑落,一字一句地回应:
“这些话我也给你,除你以外,地上我再无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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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嘉与彤弓在会馆前东张西望着。
“你认为他会住在这里?”彤弓问道。
“参加乡试或会试者,大部分都住于会馆,从这里着手应该比较容易。”
“可是我们又没有见过他,不晓得他长什么模样,从何找起?”
“是你不让亦晴知道我们要来找她的未婚夫的,如果她在,这层困难不就解决了?”言嘉瞥了她一记,说道。
“别开玩笑了,天晓得那姓袁的又会说出什么残忍话语,我可不想让亦晴再受到伤害。”昨晚亦晴的憔悴样,整夜失眠,彤弓看了着实心疼。
言嘉温柔地笑了,彤弓的心肠他是明白的。
正说话问,会馆里走出一名少年,彤弓叫住他。
“这位公子,请留步。”
少年回头。“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问一下,你们会馆这儿有一位名叫袁之宾的人吗?”彤弓十分客气地询问。
“你是说袁大哥啊!没错,他就住在这里,他可是此次南京乡试的解元呢!”
“也就是说,他应该会在此待到明年二月参加会试啰?”彤弓探道。
“当然啦!”少年豪爽点头道。“对了,二位是他的什么人?找他有何事?”
言嘉微笑,寻了个正当理由。
“我们是他在江西的故友,此番前来南京游玩,知道他正住此地,因此特来过访。”
“他乡遇故知,袁大哥肯定相当高兴。说真的,认识袁大哥后,鲜少见他开怀,你们一来,他应该多少会高兴点。要不,我现在就带你们去见他。”
“那就劳烦了。”言嘉有礼地躬身。
二人随少年入会馆,数步路之后,一转弯,即是袁之宾的房间。
“袁大哥,有您的朋友来访。”少年敲门喊道。
“朋友?”一名男子面带疑惑启门,瞧见彤弓与言嘉之际,脸色大变。
彤弓和言嘉则觉此人似曾相识,拚命在脑海里搜寻。
“啊!”彤弓惊叫。“靖安卖字画的书生!”
“原来你就是袁之宾。”言嘉的记忆也唤起了。
“你、你们不是旧识吗?”领路的少年被他们三人的模样弄胡涂了。
彤弓顾不得他人注目,上前就拎紧袁之宾的衣襟。
“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认亦晴?”
“彤弓,冷静点!”言嘉拉回她。
彤弓瞪着袁之宾,他愁肠百结,垂下眼来。
半晌,他手一指引,忧忧请道:“二位,请进。”
“袁大哥”少年见场面似乎不太对劲,担心袁之宾的安危,因此开口想阻止。
袁之宾懂得他的用意。“没关系,我们有些事情要谈。”
他阖上门,深吸口气,转向彤弓、言嘉。
“二位,好久不见了。”
彤弓扁扁嘴,不愿寒喧;言嘉较有礼貌,颔首笑道:“恭喜你,考上了解元。”
“这没有什么。”袁之宾依然愁眉,对着眼前仅有一面之缘,其中之一还是自己深爱女人的夫婿,他实在不知该展现什么表情。
“当然没有什么。”彤弓当场一盆冷水毫不留情浇下。“乡试通过不过是名举人而已。”
“彤弓!”言嘉暗暗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口下留情。
彤弓扁起嘴,闷气丛生。
言嘉脾气温和,容易原谅人,不过她可没这么好打发。
“不知二位前来,有何事情吗?”
谈到正题,彤弓“啪”一声拍击桌面,袁之宾顿时吓到。
“我问你,你有个未婚妻名叫唐亦晴,她和你自小青梅竹马,是吧?”
袁之宾不明白彤弓为何知晓此事,更不懂她想质疑什么。
难不成他以为他与亦晴之间
“白少爷,我与唐家小姐,不,现在应该改口为白夫人了。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因为以前我们两家是世交,所以认识时间长了点,但我和她绝对没有什么。”
闻言,彤弓火上心头。
“什么叫没什么?十几年的情谊,你一句话倒撇得干净!你晓不晓得亦晴多伤心,她是用什么心情在等待,你了解吗?”
沉痛与疑惑同时袭上袁之宾的心房。
亦晴当初留的诗句、她的心情,他怎么可能忘得了?每忆起一次,侵蚀就扩深一层。无力挽回的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不辜负她的期望。
所以他才会来到南京,打算破釜沉舟,务要榜上有名。
但是,现在白彤弓却出现在他面前,说的话令他如雾里看花。他不是亦晴的丈夫吗?为什么他话中之意却像是在替亦晴和他的感情抱不平?
“袁公子,”言嘉大约从他的神情揣测到了几分心思。“既然你并未忘却亦晴,为何当日在贡院门口不认她呢?纵使是普通朋友,也该打个招呼。”
“相别时日过久,模样早不记得了。”答此话,袁之宾心如刀割。
“可你却记得只有一面之缘的我们?”言嘉拆穿他显而易见的谎言。
“你的记忆力真特殊,时间久的记不住,须臾间的倒记得清清楚楚。”彤弓帮腔调侃道。
袁之宾神容愧惭。
但是,在亦晴的丈夫面前,他如何承认他与亦晴的曾经?可笑的是,他竟然还奢望有未来。
人家丈夫都登门了。
“我知道亦晴现在过得很幸福,我不希望我打搅到她。男女嘛!有时候难免遭人闲话,能避免接触就尽量避免。亦晴是个好女孩,相信白少爷会完全信任她,不会产生误会才是。”袁之宾几乎不着重点。
“废话!”彤弓被这种回答惹毛了。“我和亦晴虽然相处不甚长久,我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重视感情甚于她自己,不像有的人,才几个月时间就抛得一乾二净。”彤弓指桑骂槐的语意,袁之宾听得明明白白。
他愈来愈不懂白彤弓,他究竟是何用心?
“白少爷,亦晴是您的结发之妻,您希望我回答什么?”
彤弓一楞,不由得意识到自己的身分,对袁之宾可能产生的顾虑。
“我想听的是你最真的感受,而非敷衍的话语。”
袁之宾犹疑了半晌,长叹。
“我不能表明我和亦晴认识的事实,那会彻底毁掉她的幸福。”
“为什么?”彤弓与言嘉齐声问。
“您应该最清楚,宜丰县的人是怎么传的?您和亦晴是神仙美眷,多少人称羡!你们既然相爱,相处融洽,我有何资格再多言呢?”他不埋怨亦晴的变心,她有权利得到属于她至上的幸福。
只要她能幸福,他如何都无所谓。
彤弓简直哭笑不得,戏演得太过逼真,想不到却惹来这个误会。
“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你问过亦晴吗?她对你的心是否改变,一问就明白了啊!靠那些流言蜚语,能看到什么事实?”
事实?这么说来,亦晴她她依然爱他?不对啊!为什么这些话会从白彤弓口中说出来?难不成他对亦晴从头到尾就没有感情?
一股恚怒猛然问窜进脑里,袁之宾逼进彤弓。
“你你没有爱过亦晴吗?那么好的女孩子,你为什么不爱她?既然不爱她,为何要娶她?”
彤弓居然没有生气,唇畔漫起玩味的笑意。
这个姓袁的会发怒?这可是好现象,表示他并不如他所言那般绝情。她稍微可以放心了。
言嘉在一旁静静观灿邺人的表情,直觉一切的结应该都可以解开了。
“我确实不爱她,娶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答应我,高兴的话,我还可以有个三妻四妾呢!”彤弓故意以话激他。
果然,袁之宾十分配合地激动起来。
“你不可以这样对待亦晴,亦晴有什么不好?她知书达礼、贤淑贞娴,她哪一点构不上你媳妇儿的资格?”
“她不爱我。”彤弓一针见血,袁之宾锐气霎时消减泰半。“虚假的婚姻有必要维持吗?”
“你你该不会想休掉她?”袁之宾抖声道。
彤弓斜睨他,不作直接回答。
“休掉她,她就是失婚妇人,不仅坏了名誉,恐怕也没有男人要她了。以你解元之才,以后要得个榜眼、探花,甚至状元,搞不好都易如反掌,你还敢娶这样的亦晴吗?”
“仕宦一途,于我如过眼云烟。但亦晴却若热铁烙在我内心,是我一辈子不愿也不想抹灭的,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什么身分!”掏心挖肺的一番话,彤弓与言嘉皆震慑。
不管是一开始的否认,还是现今的挚诚,他在意、深爱的唯有一人。
彤弓终于真正看清了。
“别忘了,记住你今日的一言一语。不然,我铁定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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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会馆,彤弓苦恼地长吁短叹。
“你当真打算休掉亦晴?”言嘉明知故问,他岂会不了解彤弓烦恼何事。
“怎么可能?休妻兹事体大,且不论唐家追究与否,我爹肯定第一个反对。得罪两家人事小,牵连这对眷属事大。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言嘉--”
“我在想了!”言嘉抿嘴,沉思。
彤弓见他此状,突然好想揽住他,但思及二人正处大街,她一身男装,不好有什么他人看来古怪的举动。
母需太多言语,只消几句话、几个眼神表情,就能达到彼此的心灵。
契合若此,除他以外,再无他人了。
只不过,这样的时光能持续多久?她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南京,纵然言嘉愿回宜丰,他们终究只能维持表面的主仆关系。他们无法名正言顺相伴一生
未来,好茫然。
彤弓甩甩头,意欲把这些乱纷纷的思绪丢开。
现在应该仔细思考亦晴与袁之宾的事,而非只管着自己才是。
“有了。”言嘉灵光一闪。
“什么办法?”彤弓殷殷切切的。
“死亡。”言嘉眸中烁烁有光,彤弓起先不解,霎时,她豁然开朗。
“这样亦晴肯吗?而且,怎么对唐家交代?”
“这是孤注一掷的方法,若有一方不愿意,也无法成功。事成之后,离开南京,前往京城,袁之宾一样可以完成应试。距离会试尚有四、五个月,时间来得及。”
彤弓若有所思地点头,却难以肯定这是否对他们两人是最好的安排。然而,唯今之计,剩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