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惊觉自己竟因一时激动而忽略了过往一向秉持的原则当着本人无法说出口的字眼,也不该在当事人的背后说给其他人听。
这一点项晓瑜就做得比他好。她除了对自己所说的话是否会刺伤人这点欠缺考虑外,一直都很正大光明。
“我郑重地向你道歉,项晓瑜小姐,所以你真的不必勉强自己和我约会。”双手放在桌上,秦日顺低头赔不是道。
“”秦日顺发现她没吭声,抬起头,看到她一手搁在桌上,撑着下巴,很明显地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秦日顺悄悄地换了个坐姿。
“听说你是出身于警察世家,排行老么。”
今天他的“个人资料”是被登载于报纸头版了吗?“程干员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呵呵,他才不会随便把这种资料告诉我。对他而言,他脑中的资料库只有他自己能独享。那家伙起码暗记了上万组与他有关的人的身家背景,比阳春型的pda还强。”挥挥手。“我是怪胎的话,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你们是同学?”
“嗯,只在大一时。后来他离开医学院,转到法学院,接着我们两人再碰头时,他已经考进调查局当干员了。”晓瑜一撇嘴。“不谈他了,那家伙的故事可多了,讲也讲不完。我是那天在解剖时,听林组长说的。你父亲还是退休的警监三线二星级高官,对吧?”
“这句话会使我父亲生气,他不喜欢别人形容他为官。但我看不出这与我们刚刚讲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或许有关,或许没关。”她耸耸肩。
秦日顺锁起眉。“你把我弄迷糊了。请厘清一下,否则就回到最初的话题。那场约会不算数了,ok?”
“谁说的?我又没有同意。”
“但、但是你不会想和一个你不喜欢的男人去约会吧?”
歪着头,她神秘地笑笑。“这个答案我要保留到下次我们约会完之后,再告诉你。日期与时间刚刚都订好了,至于约会的地点,我会另行电话通知的,要是你敢放我鸽子,下次你手上的命案遇到是我解剖时,我一定会要求你到场全程观看,从头到尾不准落跑的。”
呜皱起苦瓜脸,秦日顺不知该喜或忧,但他晓得,要是让好友冯肇屿听到自己和项晓瑜将要约会的话,他毫无疑问地会被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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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熙来攘往的商场玻璃大门前,秦日顺看了看腕表,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好一阵子,慢慢等吧!
坦白说,他收到项晓瑜传来的简讯时,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想不到她挑的约会地点,不是什么古怪展览、可怕鬼屋抑或是墓仔埔,相反地,是近郊一间以摩天轮为号召,到了周末假日前夕就挤满看电影、逛街的情侣或家族的大型购物商场。
哪怕现在自己正站在这儿等她,心中还是半信半疑着。自己不会是弄错了地点吧?
但几分钟后,穿着一袭脗合春天气息的薄纱娃娃装,手腕挂着淑女小皮包,宛如春之女神般准时赴约的项晓瑜,巧笑倩兮地来到他面前。
“你提早几分钟到的?”
“十五分。”诚实相告。
“很好。”像是老师赞美学生般,她点点头说:“现在已经没几个男人懂得这种基本礼貌了。我预备你若迟到一分钟的话,我便掉头走人,取消约会。”
会吗?秦日顺不认为其他人有种敢在历尽艰辛地约到心目中的美丽女神后,还笨得迟到,给项晓瑜留下坏印象。
“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再去看场电影。”
完全主导着这场约会的强势美女,踏着高跟鞋走在前,秦日顺则跟在她后方两步的位置。他心想,这种情况与其说是男女朋友约会,倒不如说是哪国公主带着贴身保镖出门血拼更像吧?
“你在笑什么?”半回头,她瞇细一眼问道。
抠抠鼻子,秦日顺摇摇头,随口找了别的话题。“你今天很漂亮,每个人都回头在看你呢!我有点儿吃惊,原来你平常也是会做这种打扮的。”
“你当我是卡通人物,不会换衣服的啊?谁会穿着法医袍加口罩前来赴约?”恰北北地一瞪。
“我没那么说。”小委屈地敛敛眉头。
晓瑜突然拍打了她自己的额头一下,呻吟着:“天!我又犯了!”
这次又怎么了?秦日顺暗地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说:“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你的问题。”沮丧地挥挥手,她道:“我发誓今天要把自己的坏嘴巴放在家里关起来的,结果喂,你不用躲得远远的,我不会咬人。”
还真是个好消息呢!懊不会她通红的脸蛋并非“怒气”而是“害羞”?嘿,自己未免也想得太美了,大太阳底下少作点白口梦,不会有这种好事发生的。
他们进入晓瑜预约好的铁板烧餐厅,由领台员带他们坐到僻静、能俯瞰外面风光的位子,在现场演奏的钢琴乐声中,展开气氛美(?)、灯光佳(?)的浪漫(?)午餐。
手艺精湛的厨师在他们面前耍弄着花式技巧,让海鲜在铁板上跳动着。白嫩的龙虾肉被切成一块块,伴随着干贝、生蚝送到他们面前的银盘上。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秦日顺看她心情还不错,大胆开口。
“你说。”
“方才你说要把坏嘴巴留在家里,这让我不免好奇。你是刻意要制造出自己刀子口的形象,还是天生的?”他清楚自己在冒险,而且弄不好会打坏了目前的“和谐”气氛。然而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晓瑜没有立即动怒,反倒问他:“你认为我是天生的或装出来的?”
“难道你不想让每个人都喜欢你吗?我觉得应该没有人会故意想惹人讨厌的吧?天生的心直口快我能理解,但我不懂为何有人要伪装刀子口,明明他有一颗豆腐心。”
想了想,她自嘲地说:“也不是刻意去装的,只是这样子可以活得简单点儿。”
这里头的确有内情。秦日顺庆幸自己开口问了,不然他会一直误会她神经那么粗大,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说话伤人而不自知(纵然她说的都是实话)。他不急于催促,等着她主动告白。
“我的这张脸,你觉得怎么样?”
“很美、很漂亮。可是这句话一定有很多人跟你说过了,不是吗?”
“唔是啊,从小到大,走到哪里,念幼稚园、小学到我大学毕业进入职场,我已经听到人家赞美这张脸皮不止n百次了。”
她的口吻毫无炫耀,也不是忒谦,而是有点认命、有点无奈。秦日顺忍不住问:“你不喜欢自己的长相吗?”
“不会啊,我喜欢。哪个女人不高兴自己在他人眼中是漂亮的呢?”一耸肩,她小脸洋溢着完全相反的苦涩,笑笑地说。
“这是违心之论吧?你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
“我没说谎喔,我是真的喜欢这张脸,不喜欢自己长相的人往往会缺乏一点自信,我像是个没自信的女人吗?”
经她这么说,秦日顺不得不同意他们两人之间,自己还比她没自信呢!
“以比喻的方式说给你听好了。我的身边有个如影随形的好友,她非常地引人注目,有钱、有势,凡是你想得到的东西她都有了。男人因为她而追逐在我们身后,可是他们眼中只看得到她;而女人呢,有些人会因为她而排斥与我接近,有些人会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我虚荣傲慢,有些人则是想抢夺这个朋友而靠近我。可是对我而言,这个好友带来的也不全是负面的。我喜欢她,我也知道仍有些人与我做朋友,并不是因为她,而是我就是我。所以我学会和她一起行动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遮掩住我自己,不要让她的光芒盖住了我。这就是活出我自己的最简单方式。”
秦日顺明白了,这个好友想必就是指她自己的外貌吧?不知她是几岁开始就学会这套“最简单”的方式,但在这过程当中,她绝不会是简单就领悟到的。
“你一定花了很长的时间,与你的好友琢磨出相处之道吧?”
她笑笑没回答。
用完餐后,他们到商场内设的电影院。这回她倒是不客气地挑选了一部热门的鬼片,秦日顺没有任何异议。
“哈哈,我以为你会吓得在旁边发抖呢!”看完电影、走出戏院,她眨着恶作剧的眼,笑道。
“那些都是化妆、电脑特效做出来的,我没笨到那种程度会上当。”
“而且电影又没有气味,是不?”促狭地说。
秦日顺不介意地笑。“哪天它若真放出气味,那部电影也不会有人愿意看了。”
“呵呵,这点我无从反驳。”她左右瞧了瞧。“接下来我们去做普通的无聊约会一定会做的事吧!”指着摩天轮,她说:“希望你没有惧高症。”
“不要小看曾在空军服役过的男人。”
等着坐上摩天轮的时间,她询问他有关过去在侦九队工作的趣谈,而他也从她口中知道了许多法医间流传的怪谈。时间在一个接一个的故事中流逝,大约过了三十分钟,他们终于能坐上全部以透明材质打造的空中小包厢。
以极缓慢的速度上升到十层楼高的时候,周遭的景物逐渐缩小,拥挤、繁华的都市景观在脚底下一览无遗。
“哇这样看着,真的很壮观呢!这么大的都市里,住着那么多的人,而在每个角落都上演着不同的人生或许某一个地方有人正在犯罪”攀在安全铁栏杆边,她感叹地说。
“有生命殒落,也会有生命降临,不是吗?”
“这时候就要靠你们这些警察来揪出那些藏在背后的罪犯,还有像程世庆那样的干员在暗中追捕那些有组织的罪犯了。那名女线民的冤情,全靠你们去调查,捉住凶手,好让法官以法律制裁他们!”
秦日顺发现她的坏嘴巴,一部分得归因于她高出常人一倍的正义感,岂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果嘴巴能化为利剑,她会迫不及待地骂到那些“坏人”滚入十八层地狱为止吧!
忽地,一阵风吹得平稳的车厢前后摇晃了起来。
她“啊!”地一声往前扑倒在秦日顺怀里,他则抱了个满怀的软玉温香,令人心荡神驰的一刻
“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忙中有错,本想压着他身后的车厢起身,却一手按到秦日顺胸膛上的晓瑜,吃惊地想移开手,旋即又摸了一把,并问:“哇,你胸前的肌肉颇结实的嘛!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料耶!”
这时,什么罗曼蒂克全都飞光了。秦日顺哭笑不得地说:“谢谢你的欣赏。”
“改天把衣服脱掉,再借我摸摸。”
一句话让冰冷的现实从头顶淋下来她小姐绝对没把他当成“男人”看待。叹口气。“好,改天。”秦日顺祈祷“那天”会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后的将来。
“啊,我们开始往下降了,真是可惜”她安分地坐回位子上,闲谈地说:“你们调查到哪里了?有没有再捞到什么线索?我一直很在意,对于弃尸的凶手,为什么没把绳子绑牢,让她浮了上来。”
敝癖小姐的“怪癖”终究还是抬起头了吗?秦日顺含着笑回道:“有可能是不小心选中了一条不怎么坚固的绳子,或凶手是个很笨拙的人,没有绑牢,所以被水一冲就断了啊!”“梅雨季未到,这种缺水的季节里,水流速度不会冲刷得如此快速。”一手咬着指甲,她认真地推测起来。“你说得也没错,是有这个可能性,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有没有可能,凶手是故意要让她被人发现的?”
秦日顺摇头。“那他何必弃尸河中?放在陆地上就好了。”
“在陆地上你无法掌握何时、何地、在哪儿被人发现,但丢在河里就不同了。河水有流速,冲刷的力量也能测得,用一根被腐蚀一半的绳子绑在受害者的腿上,让她在预估的时间内漂浮上来”
“你必须解释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这么做。”
“组织犯罪、卧底女线民、灭口职业杀手?不对,职业杀手不会用那种像是临时起意的器具杀人,一定是枪,或是专业的刀刀刀”她大声叫道:“搞不好这就是我的盲点!”
“什?什么?”他捉不到她刚刚所讲的话,和盲点有何关系?
“我要回办公室一趟!假使我的想法没有错,那么证据应该还留在受害者的身体上!”揪住秦日顺,她兴奋不已地说:“走,快点陪我回去!”
他就知道,美好的事总是断在令人遗憾的地方。这场意外降临的甜蜜(?)约会,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