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太陷入低潮,所幸她也有事可以忙,她每天不断做着寻狗启事的海报,写着急寻爱犬、写着宝宝的特征、写着联络方式,再一张张贴上宝宝的照片,隔天挨家挨户去投递每栋大楼的信箱,张贴在路灯上、行道树上,每处地方都不放过。
她忙了整整两个星期,宝宝仍旧下落不明,直到有一天,她终于接到一通陌生人的来电--
“满小姐吗?你好,我看到你贴在我们巷口的寻狗启事”
“是是!您有看到我的狗吗?”满意终于露出连日来第一个开心的笑容。
“呃没有啦,我是打电话来告诉你,你这种寻狗启事不可能找得到小狈的!”
“咦?”她做的海报不够详细吗?
“你要找狗,应该是要贴狗的照片吧?你贴着一个人的照片,下面写着狗的持征,就算找一辈子也找不到呀!”
“呀?”
“你赶紧把启事撕回去重弄吧,就这样,bye啦。”
满意对着嘟嘟嘟嘟的话筒发愣,完全弄不懂这通电话在说什么,她拎起钥匙,决定骑单车去看看那个人所说的启事到底哪里出了错?
跨上单车,她绕着好几条巷子,绕出了小社区,连她都有些忘了自己在哪里张贴过启事,只好用最笨的方式,一步一步慢慢找,至少到目前为止,她重新审视的寻狗启事都很正常,宝宝的独照加上文字特征,哪里有问题了?
“这张也做得很好呀,那个人不会是打来恶作剧的吧?真坏人家掉了狗就已经很难过了,还这样戏弄人,好没有公德心”
满意吸吸鼻,她最近很爱哭,小小一点事情都能让她贡献眼泪。
她一定是太孤单了,身旁没人也没狗,只有她一个人。
满意再度骑上单车,继续绕巷子。
她打了个喷嚏,发觉出门时忘了多搭一件薄外套,她没想到骑单车会这么冷,之前和贺世祺骑单车山上海边逛透透,也不曾有过冷的感觉呀。
不,那时不觉得冷,是因为他总是在前头挡风,她躲在后座,当然不觉得风大不行不行,不能去回忆这些,她答应自己要忘掉的,统统忘掉。
闭过一个小弯,有根柱子前头站了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围观,满意好奇地瞟过去,原本没打算凑热闹,却在匆匆一眼之中差点摔车。
那是什么?!
寻狗启事--出自于她的手笔所写下的大字,但是正下方的照片出了大纰漏,她将贺世祺的照片失手贴上去了!
“这个狗主人是在耍白痴吗?还是她把人当成狗了?”围观者之中有人咭咭笑。
“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个男人像是背部毛色为灰黑色,腹部纯白,眼睛一蓝一褐的小鲍狗嘛。”
满意红着脸低头,死也不敢跳出去坦承自己就是张贴启事的狗主人,她一直在旁边等到众人奚落、嘲笑累了,各自拎着手里的垃圾袋去追垃圾车后,才一把冲上前,将启事撕下来,快速卷好,踩着脚踏车逃离现场,然后一路狂飙回家。
“要是让他看到,他一定会生气的,气我把他跟狗画上等号。”满意不用猜也知道贺世祺会有什么反应--
你把我当成狗?!还是跟这条小疯狗同一品种的狗?!
然后狂吠她好几分钟吠不停。
满意对着照片上的他笑了,眼泪却又流下来,弄湿她的脸颊,她马上伸手去抹,却越抹越多。
“我们没有很相爱没有很相爱失去你或失去我对我们而言都不是太严重的绝症你是这样说的吧?”
那么,为什么她每次想起他,就会哭得无法自已?
他们,没有很相爱吗?
所以这样的想念,不算什么吗?
所以这样的眼泪,只是最基本的失恋情绪发泄吗?
原来这样的程度是属于还没有很相爱的等级。她实在不敢想象若很相爱很相爱的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模样?是不是整天都无法踏出家门,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所以,现在还能哭泣的她,是因为还没有很爱他吗?
她想是的。
所以,他们没有很相爱。
----
“你是笨蛋吗?”
贺世祺仰着刚棱有型的下颚,以不可一世的姿态睥睨眼前的满家贤--应该称之为“贺家贤”更合适些。
两人虽无深仇大恨,但也无法一笑泯恩仇地结为哥儿们,要形容两人的关系,就如同猫跟狗,天生有冤有仇。
不过,这并非贺世祺出言羞辱贺家贤的主因。
面对这位花不到半个月就让公司亏损一亿,后头还有一笔七百万的巨款等着变成呆帐,然后三纸对公司毫无盈利可言,甚至每卖出一件产品就倒赔美金四块钱的合约,他还脑旗快乐乐画押签字的正牌贺公子,贺世祺觉得“笨蛋”这两个字还太抬举他了!
贺家贤想反驳,又很可悲地找不到半个字为自己捅出来的楼子辩解,看看一旁的父亲也没有挺身保护他的打算,只能窝囊地咽下满肚子不满。
“然后你要我回来替这个笨蛋善后?”贺世祺转向贺父,骄傲的神色敛去不少,他凝望着养育他成人的父亲,明显看出他苍老了许多,头发间的银丝越来越密集,可见这些日子光处理贺家贤惹出来的麻烦就耗尽他大半心力。
“家贤,你先出去吧,我跟世祺谈一谈。”
“我不能在场听吗?你们要谈什么?”难道是要商讨如何将他这个纯正血统的贺家人赶出贺家?!
“你想再留下来听更多的羞辱,我也无所谓。”贺世祺不介意费些唇言来骂人,反正贺氏集团什么没有,就是招待客人的咖啡最多,他骂渴了还能灌几杯再继续骂。
贺家贤现在可不比以往,身价地位一提升,自尊心也跟着膨胀,当然不会乖乖听贺世祺的话,留下来讨骂挨,他冷哼一声,掉头走人。
待办公室只剩下贺父及贺世祺两人,贺父沉沉一叹。
“世祺,回来帮我吧”
“他不会希望我回来。”贺世祺淡淡应声“他”当然是指贺家贤。
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贺家贤就如同芒刺在背,贺家贤认定他是妄想争夺一份贺家财产的野种,在公司里,贺家贤处处防备他,他提的案子,贺家贤永远不会列入参考;他写的企划,贺家贤瞧也不瞧就朝垃圾筒扔。贺家贤将公私混为一谈,用手段为难他、耍心机排挤他,他不是白痴,如此明显的敌意,他当然有感觉。
他当初离开,是不想让贺家夫妇左右为难,他明白他们对于能找回贺家贤非常的欣喜,也觉得亏欠了贺家贤三十年,所以尽心尽力想补偿贺家贤。他能理解,更能体谅,所以选择如贺家贤所愿滚出贺氏、滚出“他的”家。
“那孩子根本没有能力处理商场上的事业,他不是这块料,你知道他将谁升职吗?”
贺世祺眉峰连动也没动,丢出答案。
“王石维?”他从贺父脸上的表情看出自己猜中了“贺家贤会提拔王石维,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贺家贤就是那种需要人时时在他身旁拍马屁,将他捧上天,王石维最符合这项要求。
“不只是王石维,连之前你费了一番功夫才逼他们退休的那群老米虫,竟也私底下和家贤搭上线,以荣誉董事的名称回来公司家贤斗争异己的本领比他谈生意更高段。”
“我们花了一年时间剔除公司的害虫,他只花半个月就将一切搞回原位,他也真厉害。”贺世祺嘲讽地笑。
“唉”
“别老是叹气,你有定时吃控制血压的葯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他还是比较怀念吼人时中气十足的父亲,才短短的日子没见,他竟苍老至此,看在贺世祺眼里,总是心情有些复杂。
贺父眼眶一热,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脚步蹒跚,向来挺直的背也微微弯曲。“如果可以选择,我情愿你是我亲生儿子,为什么你不能是”
贺家贤什么时候关心过他的血压、他的身体?他可以欺骗自己,因为贺家贤才刚回到贺家,对他们夫妻还很生疏,过些日子就会好但他只是在自欺欺人,对贺家贤而言,关心如何将假想敌赶出公司比关心他们更要紧!
贺世祺爬梳着头发,他竟然淡淡笑了。
若不是活生生的现实如此安排,他情愿他可以是他的亲生儿子。这句话肯定了他,不是他不够好,也不是他做得不够多,只是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否则他情愿他是他的亲生儿子
“你知道你的这句话,可以让我甘愿为你做牛做马。”
这句话,让他心满意足了。
他会如此容易被取悦,是因为他认识了另一个很容易取悦的女孩,她教会他,不要将事情复杂化,只要抱持着最单纯的心态去看待,就会看到最单纯的快乐。
他现在只看到一个单纯的渴望儿子能回家的父亲,也只单纯的让自己回归到那个满腹雄心壮志想要为父母分忧解劳的孩子,他的父亲不再年轻,他曾经高耸得让稚龄的他以为父亲是座山,更天真的以为头顶上的那片蓝天,是父亲用肩膀扛起来的。
现在的他,比父亲高出足足两个头,这才知道,在他长大的同时,他的父亲也逐渐苍老。他曾经笑着在父亲面前夸口,要让父亲成为全世界最有钱也最有闲的总裁,而此时,他的父亲却辛苦的独撑公司,他不想看到他这样。
“我明天就回公司帮你。”
“世祺”贺父好惊喜。
“但是你必须给我实质的权力--与贺家贤平起平坐的权力。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儿子难堪,我也不介意帮公司赚钱养他这个富家公子,只要他安安分分,能签名的文件就乖乖签,不能碰的业务就滚远一点,少扯我后腿,我保证,贺氏总裁的位置非他莫属,我一点也不想争。”
“爸爸不一定要将总裁的位置传给他,公司应该交给有本领的人,如果你”“我不是为了贺氏的权力回来,我是为了你。”为了这个让他总是努力充实自己,让他视为人生目标的父亲。
这番话,让贺父第一次在儿子面前流泪。他哭得老泪纵横,却又倔强的想维持儿子心目中的尊严形象,所以死命地忍着眼泪,布满岁月风霜的脸庞扭皱成一团。
“好了、好了,不要强忍了,只有我看到,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贺世祺走过去拍拍父亲的肩,像哥儿们那样揽住他。
“呜”就算咬唇咬得多牢,还是有感动的呜咽逸出。
“我的办公室还是之前那间吗?”
“嗯嗯,还是你要搬到更大的也可以。”要他让出总裁办公室也没问题。
“不用更大了,交代秘书将这半个月来的所有案子和合约都拷贝一份送到办公室去。”他得尽快补上这段日子的落差,好马上进入情况。
“好!好!我把王秘书调回来给你,他辅佐你最久,你还缺什么,尽管说、尽管说。”
“替我买个狗笼子,还有狗粮、狗炼和狗玩具回来。”
“嗯?”贺父脸上还挂着大颗大颗的水珠子,困惑地抬头。
贺世祺食指朝地下指。
“别告诉我,从我踏进来到现在,你还没发现我腿上的这玩意。”
贺父跟随着他的手指方向一看--
贺世祺的裤管上叼着一条小小炳士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