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彼此的低吟声,她们吃惊的转头望去,骤见床上的人儿已悠悠醒转。
当知觉回复,腹部的痛楚强烈地拧皱她的眉眼,似要将她的身子狠狠撕裂成两半,她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额头淌下揪结成串的汗水。
“呃好痛”眼角迸出无助的泪,记忆却一点一点地闪过脑海。
“快、快去传太医!”荆乔巧急向呆在一旁的婢女们喊着,她们这才慌张地快步离去。
“冷静下来!你的腹部挨了好深好深的一刀,禁不起你这么动!”郁还烟焦灼地试图按住她不断翻动的身躯。
是的,她挨了好深好深的一刀,但是,她怎么还活着?
怎么还活着?
不久,太医匆匆忙忙赶到,谨慎地检视她身上伤口,涂上一层沁凉膏葯。包扎完毕,将熬好的苦口葯汁喂她服下,让一波波攻击的痛意暂时解除。
荆乔巧紧张的抓皱绣帕。怀孕的人容易心悸,她连她腹部的伤口都不敢多瞧,怕影嫌谇里的宝宝。
“我我在哪里?”
恢复了正常意识后,木荨织神情茫然的环视这金碧辉煌、过度豪奢的楼阁,身下所躺的镶着花边的金色锦缎,是她这辈子还没摸过的上好料子。
视线一转,落在眼前貌若天仙的女子身上,怀疑自己尚且置身梦中。
“这里是皇宫!”荆乔巧先一步抢话,激动地握住她没啥温度的手,叽哩咕噜说一大串话。“也就是你的家,我和她则是你的亲姐姐,因为你最晚回宫,所以排名第五,也是五位公主中最小的。”
她表情呆滞的望向说话的人儿,注意到她微微隆出的肚子,至于对方叽哩呱啦地说了什么,压根儿听不进去。
“你们是谁?”她不知所措的再问。
“哎哟,我不是都说了嘛”
荆乔巧懊恼地踱着脚,郁还烟忙不迭地安抚她。
“你别急,她才刚恢复意识,不好好说是不行的。”
连声音也待地清脆好听,木荨织恍恍惚惚,不晓得怎么应对这一切。
“你叫什么名字?”在床边款款坐下,郁还烟轻轻地问。
“我叫木荨织。”
“荨织,你静静听我说,这里是皇宫内院的远香阁,你是一位公主,而我和她,是你的姐姐。”
话说完了,仍不见她有明显反应,只是呆呆傻傻,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公主?”
郁还烟定定的望了她一下,才举起手将外披的天青锦袄微微敞开,露出雪白肌理,让她可以清楚看到自己肩胛上的紫色胎记。
“关于这个胎记,相信和你身上的是一模一样的吧?”
她心神俱震,瞪着那个无法作假的闪电纹路,木摹织只觉天旋地转,脑门轰隆隆地震个不停。她浑身抖颤,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对方的肩胛,想确认她的胎记真的和自己的一样
一样的触感、一样的冰凉、一样的美丽
“虽然我胖了不少,不过,我身上也有这个胎记。”荆乔巧赶紧嚷着,当下也想敞开衣襟证明。
“公主,你有孕在身,要着凉了怎么办?”旁边的贴身小婢急忙阻止她。
“哪那么容易着凉,你们未免太大惊小敝了。”
“可是”
“四妹,她们的顾虑是对的,”郁还烟怜爱地说着。“你就别掀开衣服了,我想她已经知道了真假。”
处在震惊中而迟迟无法平复的木荨织,猛地缩回手,目光在她们两人身上不断梭巡。
“这是真的吗?我我是公主而你们是我的姐姐?”
“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让我慢慢说给你听,你便能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得如此。”
见她慢慢的恢复平静,郁还烟这才娓娓说起。
“二十多年前,当今大理国的皇后怀了五胞胎,由于圣上早年征战讨伐招来极度怨恨,暗施巫邪之术报复在皇后温柳迎的身上,让孩子一出世就必须送出王府,以保母女平安。等孩子们一一长大,找寻到宿命中的归属,国僧崇智大师便能借着星象波动将她们找回来。而今,我们已经一家团圆了,因为你是第五位公主,也是最后一个失散在外的公主。”
即使事过境迁,荆乔巧还是不住地频频掉泪,想到加诸在每个人身上的种种苦难,她就觉得好不甘心,尤其是
“皇后娘娘驾到!”
说时迟那时快,荆乔巧抬起泪眼,见母后温柳迎愁眉不展的来到远香阁,其他人揖礼拜过后,她也抹着泪花迎上前去。
“母后,五妹她醒了!”
“真的?快让我看看她。”听到这天大的好消息,温柳迎迫不及待的走到床榻边,看到从鬼门关前绕了一趟的宝贝女儿,正睁着一双泪水滂沱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她握住女儿悬在空中的手腕,因为激动而数度泣不成声。
“没、没事就好,”温柳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母女才刚相认,她不想吓着了她。“我就怕你有那么个万一,那我怎么活得下去?”
“你你是我娘?”木荨织颤声轻问。
“是的,我是你娘呀!”强撑着笑容,泪却不听话的一再滑落。“我苦命的孩子,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才会受了这样严重的刀伤。”
木荨织从不知道自己的泪水能够泛滥得如此汹涌,像是永远都流不尽。
这个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女人是她的亲娘,她是大理国的公主,她不是孤儿,不是孤儿呀!
“这是真的吗?你们你们全都是我的家人?”这一切来得太不真实,木艺织好怕自己是在做梦,好怕一醒来又要全部失去。
“傻妹妹,你的家人还不止我们几个呢,”顾不得眼泪鼻涕糊成一团,荆乔巧用绣帕猛擦着脸。“大姐和三姐昨个儿也来看过你,不过你一直在昏睡,所以不晓得。现在你醒了,我想今明两天她们还会来看你的。”
“对了,你身上这伤是谁下的手,先告诉我们,好让你父皇下令抓人去。”温柳迎蹙起两道弯若新月的细眉,凝重地说道。
木荨织闭了闭眼,不知是心安抑或无力。“司徒昭葛。”
“记得他的容貌吗?”
“嗯。”她虚弱的点头。
“那好,等你身子好一点,我再派人来,到时你仔仔细细的描述犯人的长相特征。”
没有人继续追问她有关于过去的事,她们都很明目现下还不是时候,先给她一点时间适应,反正来日方长。
何况,聚拢在她眉目之间的哀愁忧邑是那么的深浓难解,她们怎忍心在这时候撩拨她的伤口?
夜已深沉。
蔺明争像个行尸走肉般的枯坐在房内,不想吃,不想睡,脑子里想的只是:她会去哪里?她又能去哪里?
她在这世上已无亲人,绝世谷的草庐也已毁弃,如果她更要走,这茫茫人海,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安定下来?
连续奔走了几天,还是没有她的下落,她的决心让他更加无法死心,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她,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需要她。
屋外有人敲门,他却署若罔闻不理不睬,来人只好自行推门入内。
“明争。”
身体已然痊愈大半的曹孟轩,在曹影倩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见到来人,蔺明争再怎么落拓颓废都得勉强振作精神应对。
“义父,都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义父是来跟你道歉的。”看着不修边幅的义子,曹孟轩黯然地说道。
“道歉?”蔺明争不明就里的望了眼头垂得低低的曹影倩。“为什么?”
“倩儿都和我说了,原来原来唉!”曹孟轩内疚的摇头。“瞧瞧我这老糊涂,病罢好就急着替你们俩成亲,也没真正关心你心里意愿,才会让木姑娘就此离去。”
“义父你都知道了?”蔺明争只觉喉头哑哑的,不知怎么说才好。
“我本以为你和倩儿一块儿长大,往后曹家的一切由你继承再适合不过,也就顺水推舟的撮合你们俩,怎么知道你只当倩儿是妹妹,也在这几个月内有了心仪的对象”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义子在几日间憔悴消瘦得不成人样,曹孟轩的眼眶不禁红了。“你原谅义父年纪大了,头脑迂腐不清,才会擅作决定,逼你允了这桩婚事”
“义父,别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他喊着,委靡的眼痛苦闭起。“她并不是因为这事才走的,她是因为”
“因为什么?”
“她是因为不想耽误了我的前程,也不想破坏我和你们的关系,才会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开。”
“唉,木姑娘能够这般识大体,确实是个难得的女孩。”摇摇头,曹孟轩语重心长的感叹着。
他苦涩的牵动嘴角,凝在眼底的愁云难以散去。“人都走了,再怎么难得也都失去了。”
“会不会她只是逞强,过一阵子,发觉心里着实放不下,还是会回头来找你?”
“她不会的,她下了决心便不再回头。”否则,她不会选择在那一夜过后狠心离去,让他毫无挽留的余地。
“明争,义父知道你心里苦,所以,倘若你对这儿已无恋栈,要离开这里,我们也不会阻拦你的。”曹孟轩轻轻地说道。尽管他是那么不舍得,但他更不忍心见他如此痛苦。
“义父”蔺明争震惊地瞠大眼,不敢相信曹孟轩愿意让他走。想起他对自己的养育之恩、救命之恩,他在这一时之间起了犹豫。
“去吧,说不定她回到了绝世谷,说不定她在等着你去找她。”带着宽容的微笑,曹孟轩鼓励地说着。
他忍不住彬拜在曹孟轩的脚跟前,男儿有泪不轻弹,却还是泪眼模糊。
“只要你记得,这里是你的家,你随时都可以日来。”曹孟轩也不禁红了眼眶,愁肠百折地伸手将他扶起。“快起来吧,你都瘦成这样,义父怎舍得让你跪我?”
然而曹影倩在一边早已哭成了泪人儿,想到明争哥即将离去,她的心就如被刀剜割般疼痛。
蔺明争站起身,深深地凝视这个又痴又傻的大小姐,上前一步,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肩头。
“答应我,在我走了以后,好好照顾义父义母,也好好照顾你自己。”
咬着苍白的唇瓣,她不住地点头,却答不出一个“好”字。
原来,生离比死别还苦。看着他们,他体会出这般复杂难舍的感觉。
但他还是得走,就像义父说的,说不定荨织已经回到了绝世谷。
他不再迟疑,他要马上动身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