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以法和另外三个形貌各异,或高或矮,或胖或瘦,长相或流气或端正的同伴,分别谨慎而低调地,前后进入一栋有十层楼高的公寓大楼。
其中两人穿得像修理工人,有一名穿着西装,还拿公事包,看起来像推销员。
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讨债?追踪?查案?
在谢青雯心底深处,她还是没办法完全接受事实,也没办法想象,那个多年来照顾、关怀她的伊吕学长,几人之中唯一功成名就的人,会有如此丑恶的一面。
等待是最难熬的。她不知道顾以法到底哪里来的耐性,能胜任这个大部分时间必须静心等待的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待在车内,慢慢开始觉得局促不安。
好想出去,好想呼吸新鲜的、开放的空气就像她一直不爱待在琴房里一样。从小到大,必须被关进小房间时,就是独奏课。她总是能逃便逃,能早点上完,就不会多拖延一分钟。
练琴之于她,应该是很自由、很同乐的。父母在旁边各做各的,一面高声谈笑;这才是她习惯的方式。
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高中时,每次上独奏课,都会设法尽速逃出老师的魔掌,逃出小小的琴房,到隔壁教室
不行,不能出去,她答应过他的。
幸好多年练琴,已经让她习惯长时间久坐。她努力克制着想下车的冲动,默默等着、等着
堡人一号出来了。
没多久,西装推销员也出来了,还对她摊摊手,有点无奈的样子。
她诧异地坐直身子,瞪向挡风玻璃前方。
堡人和推销员经过她车旁,径自上车,开走了。
堡人二号,也就是取笑过他们的破锣嗓、台湾国语先生,没多久之后也出来了。他走到谢青雯旁边时,敲了敲车窗,弯身,好像想讲话的样子。
谢青雯犹豫了片刻。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古怪的感觉,细细的、微微的在干扰她。
是因为他的眼神有点飘忽不定吗?还是因为他一出公寓大门,就立刻调整耳机,还接了手机的动作?
台湾国语先生继续敲窗,又返身看看,然后,等不及似的大声说:“嫂子!开一下好不好?大哥还在忙,他叫偶先交代你几句话!”
就是这里出了纰漏。谢青雯全身都张起戒备的刺。
彼以法在家排行老么,加上年纪轻轻就开始做征信这一行,到目前为止,所有熟人都叫他“小彼”没有人叫过他“大哥”
谢青雯往后缩了缩,心跳猛然飘快,跳得又重又急。
冷静点!快!动脑!快想想怎么办!
她正伸手要去转动钥匙,试图发动车子好开走时,说时迟那时快,哗啦啦巨响在她耳际爆开!
那位台湾国语先生,脸上已经毫无笑容,他用手中握的东西击破了玻璃。
然后,那个“工具”指向她的太阳穴。
一把枪。
真是方便,枪柄拿来敲玻璃,在手中一转方向,又可以拿来胁迫人。
这不是赞美的时候!谢青雯全身发冷,手还停在半空中,整个人僵在椅子上。
“下来。慢慢的开门,不要耍花招。”台湾国语先生冷冷地说。“照着偶的话做,不然你会很后侮。”
罢碰到车钥匙的手此刻握紧,慢慢收回来,然后,把门打开。谢青雯动作迟缓地下了车。
旁边,风驰电掣地,有另一辆车高速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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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以法让其他伙伴先走了。
本来以为会有重重电子监视、通讯设备,结果没有--房子涸普,根本没人住的样子。所以负责这件事的白熊没事可做。
楼下根本没有管理员,也没有对讲机,门甚至没上锁;而公寓铁门只是合拢,里面木门只有最简单的喇叭锁,小麦带了一整个公事包的工具都没用,只消一张信用卡,伸进去一扳,门就开了。
里面只有女人,弱女子两名。一个站在窗边抽烟,一个半坐半躺的靠在墙边。
抽烟的那个,身上仅穿着一件贴身亮皮洋装,紧到清清楚楚说明了事实:她身材不错;还有,洋装里大概连内衣都没有,更遑论武器。
而摊靠在墙边的那位,手脚都被捆绑,本来黑黑的肤色,此刻呈现一种疲惫的灰。她无神的眼睛半睁半闭,饿得毫无力气动弹。
由破锣嗓唐老鸭看着抽烟的女人,顾以法迅速巡过几个房间,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他回到空无一物、只有一张毯子和几个矿泉水空罐的客厅。
“没事了?”唐老鸭用台湾国语不大愉快地抱怨:“你一大早联络偶,就素为了来对互这两个女伦?妈的!偶十四岁刚出来混的俗候,就撂倒过此这两个加起来更凶更粗勇的查某了。”
“我本来以为”顾以法想解释,突然又住口了,俊脸上笼罩着一抹难解的阴郁。
“听说你很行的,原来不过如此,也素会误判嘛。”唐老鸭摇摇头,把手插进工人裤口袋。“现在要怎样?我等一下还有事溜。你一个伦搞得定两个查某吧?”
彼以法不作声。
唐老鸭耸耸肩,转身离开,还一面嘀咕:“你以前不素这样的嘛,谈恋爱谈昏头了喔。”
窗边的女人转过头来,顾以法才发现,虽然身材姣好,可是,她有一张稍嫌憔悴、显然有了点年纪的脸。应该称得上是美女,不过,微弱阳光从窗口洒落,清楚显现出她的浓妆艳抹。
还有,她的五官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好像哪里出错了,不大自然,又令人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怪。
“我只是来送饭、送水、让她上厕所的。”女人主动开口说。虽然抽烟,可是嗓音居然还有如少女般娇嫩,令人产生错乱感。
“谁叫你来的?”顾以法站在奄奄一息的米丽身旁,警戒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好像不关你的事吧。”女人一双疲惫的眼望望米丽。“你要带她走就带,我没有意见。大家给彼此方便,不好吗?”
“无论是谁做出这样的事情,都是犯法的。”顾以法冷冷地说。“你算是帮凶,也逃不了。”
“你们随便破门而入,难道就合法吗?”女人扯起嘴角,嘲讽地笑笑。
两人对峙了几秒钟,顾以法心中飞快闪过好几个方案--到底该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
“你要把我送去警察局,也是可以。不过,你不担心吗?”她狭长的眼突然闪烁谜样光芒。
担心?要担心什么?担心谁?
谢青雯!
念头光速般闪过,顾以法一震!他眼睛还是盯着神秘的女人,一手按住耳机,沉声道:“唐老鸭?唐老鸭,听得见吗?收到请回答。”
他试图要唐老鸭回报状况的打算,当然落空了。没有收到回答,却听见了外面传来玻璃碎裂声。
在心中暗暗诅咒,顾以法以惊人的敏捷速度开始移动。几乎是眼前一花而已,窗边女子的手已经被扭到背后,落入顾以法的掌握中。
彼以法低声说:“抱歉,你必须跟我一起来。”
“要用我威胁他?没有用的。”女子悲哀地笑笑。“他不像你,会在乎一个女人有些人最在乎的,永远是他们自己。你是在做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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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速行进、间或重踩煞车、扭来扭去的车子里,谢青雯欲呕的反射不断涌上。
可能是晕车,也可能因为浓浓的恐惧。
或是,因为对驾驶座上的人产生的强烈恶心感。
她被押上了突然冲出来的车,坐在副驾驶座。唐老鸭在后面,他手上的枪一直抵着她的腰。
而掌控方向盘的,正是衣冠楚楚、连头发都丝毫不乱的梁伊吕。此刻,他露出了谢青雯从没见过的慌张神态,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神经质地不停抖动。
“尾款你汇了没有?”唐老鸭的破锣嗓不耐烦地询问:“要不素看在价钱上,我才不想做这种爪耙子。姓顾的在行里算素号人物,人面也广,我这样搞他,之后不知道要避风头避多久。”
“你懂个屁。”梁伊吕轻蔑地撇着嘴角。“他算什么东西!要不是他老头以前是大法官,谁鸟他是谁!什么人物!他是哪门子的人物?!”
“这些我不管,钱到底汇了没?”唐老鸭语带威胁:“不要让偶花现你在玩偶,你这种肉脚,玩不过偶们的。”
“有没有汇,你去查查不就知道了?!”换来极不耐烦的回答。“何况你怕什么,就叫姓顾的准备钱过来,反正我也需要!”
唐老鸭如豆般的小眼打量着脸色惨白、却专注静听着的谢青雯。“这个查某认得偶了,总要处理一下吧。你说怎么办?”
听到这里,谢青雯全身一震!
梁伊吕残忍地笑笑。“怎么办?女人,不是搞到她离不开你、死心塌地跟着你,就是打到她不敢开口。她没父没母的,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找,很简单啦。”
“屁!我看她跟姓顾的感情不错,他不会晃过你。”唐老鸭的笑声也像鸭子叫,非常刺耳。“我倒想看看,你打算怎样。不素我说,跟你这种人当过同学,还真素倒了八辈子楣,不知道哪一天会被你在背后捅一刀。”
“干!你能不能闭嘴?!”梁伊吕居然口出秽言,让谢青雯再度震惊。他的语调不稳,显然情绪也很激动。
“你们这种上流社会的,就素笨啦,还自以为高级、聪明。”唐老鸭继续大肆取笑。“不会处理就多花点钱找人,像你这样搞到满屁股大便又不会擦,真是笨死了。不素听说上次那个车祸的素情,也素”
“闭嘴!我叫你闭嘴!”梁伊吕的怒吼声此刻充满整个车厢,震得人耳朵发麻。他形象全失,好像疯子一样猛敲方向盘,吼叫着:“那是意外!你懂不懂!我不管花猫他们怎么跟你说,反正,那就是意外!不要再讲这件事了!”
“随便啦,反正花猫也帮你处理好了。他的专长就素制造假车祸、诈领保险金,这点小事难不倒他。算你会找人。”唐老鸭懒懒地说。“要不素姓顾的一直紧咬不放,也不会搞到这样,算你虽啦。警察、检察官都信了素意外不过话又说回来,听说姓顾的以前就素条子,都做到二毛三,可以升队长了。”
“你是在解释案情给谁听?!这里有观众吗!要不要说得再详细一点?”大口深呼吸着,梁伊吕勉强恢复了一点冷静,在后视镜里给了唐老鸭一个冰冷的眼神。
“小姐该听一听嘛,知道一下,要不然,死不瞑目,以后还回来找偶怎么办。”
听到“死”这个字,一切模糊的恐惧全突然化成尖锐的刺痛,让谢青雯已经翻腾的胃再也承受不住。嘴一张,便呕吐了起来。
车内马上开始出现各式国台语脏话。
然后,她左边太阳穴遭到几下重击,眼前发黑,耳鸣阵阵,几秒钟后,她坠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中,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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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雯这辈子还没昏倒过;待慢慢醒转之际,只觉得自己刚刚好像睡了一觉。
不过平常刚睡醒是不会这么痛苦的。她的头彷佛刚被人用铁锤敲进了几根钉子,猛烈作痛。她几乎想要呻吟出声。
她好像躺在地上,地面还算柔软,她的鼻子慢慢辨认出一股泥土味,还有呕吐物的酸臭刺鼻,让她的胃又开始打结。
背景,有人在争执。
“偶早就说一开始就解决掉她,你不听!现在要怎么办?!打死了怎么处理?直接抓姓顾的就好,干嘛多牵扯一个人!”唐老鸭的声音实在太好认了,他气急败坏地说着,破锣嗓发出刺耳噪音。
“你马上帮我联络姓顾的,我要跟他讲话!”梁伊吕的声音也变了,跟平常温文、优雅的腔调完全不同,充满怒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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