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速去!”
手执桃木宝剑、身著深蓝袍衫、头系补巾的男子,威猛十足地对空中一喝。
那雄壮的气势,让摆放法器的桌子全因之而震动。
“此处百姓与汝夙无旧怨,今无新仇,汝万不可现身于此为非作歹。吾现以村民之奉,冥界之纸钱,命汝速去!”
男子端正的五官凛满了正气,黝亮的眼认真地注视箸眼前熊熊燃起的火盆。
他将指尖置于剑尖,紧抿的双唇再度开口时,吟诵的却是一长串旁人听不懂的咒语。
蓝袍一回身,桃木剑随之在空中甩晃而起。剑尖在空中划出几道剑花,挥剑的身影俐落得一如展翅的大鹏。
[这剑,舞得可真好看。”村长首先赞了一声好。
“村长好眼光。这剑舞可不是一般来头,这可是打从屈原时期就流传下来的桃木驱魔舞,现在流传于世的也只有我师父这一派别。我师父看似年轻,实则功力深厚,亏得您老有见识?不以年纪论英雄。”站在村长身边说话的人是一名年约八岁的小男孩,口才却极为便给。
小男孩的穿著简朴,一双滴溜溜的清亮大眼,讨人喜爱极了。
[小兄翟仆气了,遇见你们师徒才是本村的福气哪!.杜大师今日一到,便测出本村有妖魅进出,还刻意留下一宿为我们斩妖除怪,我在此代表村民感激你们啊。”村长客气地行了个揖。
“我师父最爱行善了”杜少君摇头晃脑地说道,眼光往村长及其身后一群衣著华丽的村民瞧上了一眼。
“你的师尊是在积阴德呢。”村长穿金戴玉的妻子爱不释手地摸著这个漂亮小男孩的脸颊。
[这位美丽嫂子说的话和我师父说的一模一样呢。”小脸上绽出了光采,甜甜的酒窝很快收服了一群妇女的心。
“你这小嘴甜的咧。”福态的村长夫人、心疼地拉起那小手。“怎么这么瘦呢?有没有认真吃饭呢?”
“师父不收银两,我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冷馒头了。”大眼嵌著两颗泪珠,说有多惹人疼就有多惹人疼。
“小孩子哪受得了饿啊!今晚我亲自炖些滋补的食物给你吃。”村长夫人从手腕上拿起一个金镯子,塞到孩子手里
“把这戴著,饿了就叫你师父拿去买些肉、菜来吃。]
[这又不是银子,能买东西吃吗?”杜少君一脸无邪地问道,忍耐地接受著那一大片过浓的脂粉味窜入鼻尖怡红院的姑娘都没抹这么多香粉哩。
这位村长夫人一身穿金戴银,又是大红胭脂,又是两大团水粉往腮帮涂抹。她是打算来帮忙吓鬼的吗?
“瞧你傻的咧,拿给你师父就成了。”村长夫人笑得花枝乱颤。
“师父交代我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杜少君娇嫩的童音软软地说道。
“别告诉你师父就好了,大夥都还有很多东西要给你呢。”村长夫人才说完,身后的妇女团马上陷入一阵你推我拉、她塞你挤的争夺里。
不消多时,杜少君身上的口袋全装满了善心人士的慷慨捐赠。
“若你师父捉妖成功,我们会另外有赏的。”村长摸摸杜少君的头说道。
“不用了。”杜少君连忙挥手摇头,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当然不用,刚才那群夫人塞来的珠宝就够吃上二两个月了。
[这是你们应得的。瞧你师父多认真啊。”村长夫人的目光黏在那个矫健身影上多俊的体格啊。
舞剑舞得正激烈的杜云鹏,忽地眉头一锁,桃木剑直插入火盆之中
轰!火盆中突然激射出熊熊火焰,过烈的火焰甚且让火盆左右震动了下。
村民全都静肃下来,男人们不发一语,妇人们则全缩成一团
火盆中即将有鬼魅要跳出来吗?
“发生什么事了?”村长抖了下唇,看着一脸严肃的杜少君。
[这妖魅不愿离去。”杜少君正经著脸色,郑重其事地说道。
小小身影灵巧地奔到杜云鹏右侧的桌子边,摊开了一排符纸,只见那一排符纸在寒风的吹拂下,也仅是微微掀动却不飞离桌面,看得村民目瞪口呆。
“我师父现在要用符咒将妖魔压回原处,待到晚上再一举收拾。”杜少君一边大声解释道,一边收起那只放在火盆中的桃木剑放到了桌上
剑端上的硫黄都烧得差不多了吧?
杜云鹏蹙著眉,凝重地说道:
“这鬼是秀才鬼,上辈子没考上状元,所以今生抱憾,久留此地。”
“啊,东门西府南家的北姓婶婶,她祖父的三婶婆的第四个孩子不就是因为考不上秀才而上吊的吗?”村长夫人第一个惊叫出声,一脸的佩服。
杜少君在心里憋著笑,其实最厉害的是人们的想像力。
“鬼妹不是在晚上阴气最重、法力最强吗,大师为什么要选在晚上作法?”村长不安地问道。
“村长有所不知,我师父最擅长的降伏术,即是在晚上以其极盛之阳气逼出邪魅的阴气。”杜少君解释道。
杜云鹏重新举起了桃木剑,紧闭上了双眼。
众人只见其右手的五指缓慢地擦过剑身,忽而又转身舞起另一段阳刚的剑舞,脚踩的方位一如北斗星,而剑尖所划出的符咒则没有人能知道。
“速速退!速速退!速速退!速速退!”几声中气十足的大喊后,杜云鹏睁开眼,十指指尖相交成一个空心圆,双腿却是一屁,在地上盘腿坐起。
村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杜云鹏双掌中散发出缕缕白雾太神奇了!
杜少君无聊地翻了个白限那些白色草葯粉,在磨擦之后本来就会冒出烟雾。
爹今天表演得可真费力,所有拿手绝活全都使了出来。
饿了两天,果然会比较有冲劲。
“阴兮阳阳,众莫知兮余所为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杜云鹏的口中再度吟唱出咒曲,含含糊糊的咬字却没有人听得懂。
所有村民只当他正在和鬼妖沟通,只有那个偷跑到一旁吃糖果充饥的杜少君,知道爹不过是把屈原的“九歌”呼噜地乱念一通罢了。
真好吃!杜少君将糖含在口里,感到身上暖和了些
大衣藏在村外的老树下,要敛财总不好穿得太富丽堂皇。
百般无聊的杜少君开始好奇地左右乱看
那是什么?
杜少君停住了吃糖的动作,看着林子的末端出现了一名身著黑衣的女子,青白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阴森而吓人
女子飘然地从林间的一头飞到另一头,杜少君吓得连喊都喊不出声。
是人,就不会走路用飘的,是人
就该有影子!
陡地,一双冷到无情的眼瞪向了杜少君。
杜少君吓得从石头上跌了下来她,好像想用眼睛杀死人!
此时,除魔仪式已停,村人纷纷上前询问社云鹏的成果。
杜云鹏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担忧地看着杜少君苍白的脸色
那孩子是怎么了?
被糖果噎到了吗?可是君儿的颈边还鼓著一大块糖果哩。
“谢村长好意,我们师徒居住在林中的狩猎小屋即可。”杜云鹏礼貌地说道。
要在施法的器具上动手脚,岂可住到别人家中,让人赃俱获,
“哇!”杜少君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吓坏了一票人。
小手揉著双眼,泪水从小脸蛋滑下。
“怎么了?肚子饿?”杜云鹏快步走到杜少君身边,高大的身形抱起了孩子真是吓到了,否则君儿不会在人前哭的。
“我看到了”小脸趴在爹的颈间,小小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著抖。
“看到什么?”杜云鹏、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看到那种东西了,她在林子边瞪我。”杜少君捉著爹的衣服,抽噎地说道。
罢才还真是让鬼看笑话了!杜云鹏脸色一白,拍著小孩的背,强作镇定地向村民们说明道:
“徒儿近日对灵异事件颇有感应,此地妖气甚强,小娃胆怯,不胜其惊。”
村民一阵哗然,面面相觑。看着杜少君伪装不来的恐惧姿态,可怕的阴气逐渐漫上每个人的心头。
“各位乡亲请先行回府,以确保诸位身家安全。这些符咒请诸位拿回家后,黏贴于正北的大门之上。我今晚肯定会替大家斩妖除魔,请大家放心。”杜云鹏用袖子替孩子擦去泪水,慈父的神情表露无遗
大哥和大嫂过世后,君儿就是他唯一拥有的家人了,因此,他没要君儿唤他叔叔,总由著君儿喊“爹”
[那就拜托大师了,晚膳我会让人送到小屋边。村长大声呼喝著村民回家。
“膳食送到林边即可,以免树林间的妖魅伤人。”杜云鹏单手抱起社少君,拿起所有的伏法器具。
让杜少君接过村民手上的火炬,二人转身走向林间。
为了伪饰出施法的公正性,他们行走江湖时以师徒相称;而由于君儿扮男装时总会引起不少妇女的宠爱,所以十岁的丫头总是硬装成八岁的男孩
苦了这孩子了!
“不要进去,那个鬼在里面。”杜少君一手捉著爹的脖子,身子却矛盾地想往外走开。
“不进去就没饭吃哦。君儿不想吃热呼呼的饭菜、喝热腾腾的汤吗?”杜云鹏捏了下杜少君的鼻尖,宠爱地用自己的体温暖和著孩子。
“爹明知道君儿最爱吃热饭热汤,为了吃,什么都不怕。”杜少君身子不觉地靠向爹,眼睛却连看都不敢看两旁的黑暗林边。
“有爹在,没什么好怕的上杜云鹏安慰著她。
“就是有你在,我才怕!你那套伏妖十八招,只能拿来赶狗。”杜少君朝爹吐吐舌头。
“给点面子吧,爹这些招式,还不是为了填你那无底洞的胃。”杜云鹏拿过她手中的火把,逐一点燃门上的油灯,昏暗的林间顿时亮出了光明。
和君儿走入屋内,杜云鹏很快地把室内的所有腊烛全都燃起,并升起了灶炉。
“这样就不怕了吧?”杜云鹏煮了杯热茶给她,父女两人就坐在炉灶前取著暖。
“还是很怕,那个女人的脸比昨天的云还白,冷冷地看着我,好像要把我的魂魄勾去一样。”杜少君苦著脸,拚命摇头。
“你现在不是很平安地坐在这里吗?”杜云鹏捉过女儿冰凉的手搓揉著他们俩都怕冷。
“爹,我会不会真的会通灵了?否则怎么会忽然看到那种东西?”秀净的小脸好奇地问道。
[不会吧,你一没中邪,二没中毒,怎么会突然通灵?”杜云鹏扯了下女儿软软的腮帮子,从她的脸孔上看到了不服气。
“我就算真的中邪,你也不知道怎么把邪赶走。”小手捧起热茶喝了两口,便好心地把茶拿给了爹。
“你这么看轻你爹?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刚才在那里装疯卖傻了了两个时辰,至少流了一盆子的汗。”他将茶喝尽,又将一壶山泉倒到炉灶上的壶中烹煮。
“你若真的有通灵能力,我的下半辈子就靠著你吃香喝辣、无忧无虑了。”他半躺在火炉前,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
“你这个坏爹爹,我叫那个女鬼吃掉你喔,都不会安慰我。”杜少君的小嘴抱怨著。
“我安慰你做什么?你都要叫妖怪来吃我了。”杜云鹏细心地帮她将略乱的头发重新绑成小男孩的高尾发束。
“那待会怎么办?”杜少君鼓起颊说道。
“吃饭、睡觉。”杜云鹏挑起一眉答道。
“那如果那个站在林边瞪我的黑衣女鬼来找我的话,怎么办?她的脸那么苍白,眼睛又深又黑地像在诅咒人一样;身子瘦瘦的,彷佛随时要动手挖走别人的眼睛,月光照在她身上,说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而且她没有影子,就算飘到我们屋里,我们也不知道。”杜少君呱啦呱啦地说了一大串。
“你不用描述得那么详细。”杜云鹏不安地看了下屋子毛毛的。
“不说清楚一点,你遇到她时,怎么知道就是我遇到的那一个!”杜少君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少乌鸦嘴!”他粗吼一声,一把捣起女儿的嘴。
“我肚子饿了。”杜少君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们一块出去拿晚膳。”杜云鹏二话不说地拉箸女儿的手就往门口走。
“我不要。”杜少君死命拉住桌子,不放手。
“好吧,原来你想留在这里。”他状若无意地拍拍手掌,阴恻恻地说道:“那你就等著那个黑衣女人来找你,她可能想认你当乾儿子或者乾女儿。”
“哇!”
此招果然有神效,边哭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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