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的鲜明生动,情感的热烈真挚,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召南之胜则在于它站在周南的肩膀上,从思想认识上更加推进了一步。这就如同飘(美国女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著)的上部与下部,刚开始读时我喜欢上部,等到多读几遍之后,特别是稍有些阅历之后,便觉下部才是它的精华所在。诗经二“南”不亦犹飘耶?而作者最为深切的痛苦与悲哀不正隐藏在召南貌似寡淡无味的叙述中吗?国破家亡固然可悲,而文化已死,民族精神已死,这才是最为可悲、最让人痛心疾首之处。
如果说在周南中人民对统治者表现出了强烈的愤恨失望的情绪,那么在召南中,这种情绪反而转淡,变成了习以为常、波澜不惊的麻木。人物言谈间已不再辛辣尖刻和愤世嫉俗,而那些曾经辛辣尖刻和愤世嫉俗的诗篇也失去了其本义,变成了日常俚语的一部分,于调侃揶揄之余甚至有些肯定和欣赏的意味(例如何彼襛矣)。这说明随着周南中集体主义和理想主义的破灭,人们由最初的心灰意冷、明哲保身(见汝坟“虽则如燬,父母孔迩”)在召南中已进一步发展为市侩和功利主义。人们只知道私自爱己,哪里还会为他人着想?更勿论对政治的关心了。这大概就是中国历朝历代发展到最后为什么会没有奉献精神和牺牲精神,没有向心力和凝聚力,因而呈现出一盘散沙的缘故吧!
所以不同于飘的地方在于:尽管理想主义在飘的前半部中同样遭受了毁灭,市侩和功利主义在后半部中占据了上风,但实际上它们是作为更富于生命力的积极因素为作者所肯定的。并且也的的确确,这是构成一个现代民主国家的重要基石之一。那么同样的人性,为什么在东西方文化中会起到截然不同的作用呢?关键就在于在中国实行的是家长制和等级制,老百姓从来不觉得国家是自己的,多数情况下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实际是统治者利益)是根本对立的。只有当那个家长——统治者能替老百姓着想时,老百姓才会把他当作圣君、明君加以拥护,民心也才能短暂地凝聚在一起。所以,与中国体制相配套的一定得是高尚纯洁的集体主义和公而忘私的牺牲精神。一旦民众的这种信仰幻灭,个人主义获得无限发展,也就意味着国家的衰落和统治者统治的瓦解。而在现代西方,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理念上是这样的,事实上是另一回事)。人们虽然也私自爱己,但也正因如此,才会更加关心自己的福祉,尊重他人的权益,并通过自己选出的那个代表来表达和实现自己的诉求。所以,现代西方强调个人主义,并通过这一点来实现向心力和凝聚力。这就是所谓的普世价值观。当然,西方的民主和法制建设也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在其初级阶段与贪婪自私共生的必然是形形色色的罪恶行径,直到西方列强在科学技术上取得突飞猛进的发展并借此成功地垄断世界市场与资源、奴役它国,本国人民的福祉才能得以比较全面的照顾,国内阶级矛盾才能得以极大的转嫁和缓解。所以我们看到在少数国家民主制度是成功的,然而这种成功却是建立在全球多数国家人民被剥削、被欺诈的基础之上的。因此,作为后进者,我们大可不必妄自菲薄,更不必全盘西化。只要下定决心依法治国,发展民主,解放思想,我们就一定能与世界最强大的国家决一高下。但这是一个很复杂的命题,非我所长,在此不做深入探讨。
因此,召南所唱响的不是某一个统治者在某一段时期统治下的挽歌,而是整个体制行将崩溃的挽歌。它从社会学的角度刻画了封建王朝在走向衰亡过程中的显著特征,反映了作者强烈的失落感和深沉的忧患意识,暗含着类同于孔子的“思周复古(礼)”的思想,一如咱们现在的“怀毛”情结。
需要明确的是:因为在彩礼多寡上达不成一致而婚事告吹的古往今来比比皆是,这本身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而作者偏以它来说事,正是要以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算计与周南中那种十分美好的、近乎理想化的单纯、质朴、热烈的爱情形成鲜明对比,以反映人心的集体堕落与嬗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