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

    当兵，是我一生的自豪。年少从戎，一干就是十八年。

    70年代末，19岁任连副的我，在古都西安负责总部某单位营建施工。娇妻大老远从南方来，顾不得旅途劳累，嚷着要看中国第一古都夜景。我向单位告假，选择了黄昏，驱车去了古城墙。

    落日支撑起一片迷蒙蒙的夕照，以苍凉悠远的大写意，染得古城墙凝重而森然。有资料记载：汉高祖七年，长安建都，越西晋，至隋唐，十朝不衰。汉长安人口最多时有24。6万之众，城内面积达36平方公里，是当时罗马城的三倍。今日古城墙，系明朝在唐长安皇城的基础上筑成。周长14公里，高12米，宽18米。有敌楼98座，垛口5984个，其堂皇威严即是大汉盛唐的写照。

    我们选择了东门。帝王之都，以东为天道之始，托万古不变的宏业伟梦，昂龙首腾苍茫云海。夕阳霞光里，东门更显得巍峨宏伟。两重城廓，四座箭楼，依次高高耸立。

    “好棒啊！”妻由衷地发出赞叹。从妻清澈的哞子里，我读出了妻的真诚。

    我们慢步护城河畔，有妻相伴，又是一番意镜。

    护城河宽阔适中，就这样经久不息，光斑灿灿地折射历史的余辉。可以想象，当年城池，平日兆帝王之威，战时呈天崭之险，谁敢越雷池半步？

    石桥仍是那样地古老，只不过失去金戈铁马的铿锵威声。古街古风依然，浓浓的色彩涂抹出幅幅风俗画，让人读后生出缕缕扯不断的诗韵。桥头一角，呛呛破锣正在上演同样古老的猴把戏。我挨近妻“你看，书上讲人是猴变的，现在又轮到人耍猴了。你说，这是进化还是悲哀？！”妻灿烂一笑：“倒是那东西有灵气！”

    顺妻手指望去，桥两厢蹲着一对古狮，缄默无言，忠于职守。夕阳已沉到城墙后面，勾勒出墙堞阴郁的剪影。

    我们并肩走进城门。洞的暗穹里，忽然萌发了抚摸城门凄凉的意愿。这门不知经历了多少年代，铆着铁钉，打着铁箍，厚重得如同我们厚重的历史。我几次掂起脚，一米八的个头也未能够着那锈蚀斑斑的铁环。多少世纪，我们又关闭了多少这样的门呢。

    暮色降临，浮云暗然。我和妻登上古城墙头，好大一群蝙蝠绕着城楼乱舞，天空织满了黑色的剪影，煞为壮观。与此相呼应，那楼角翘起的飞檐上，残铃隐隐作响。檐角蹲着的怪兽，看不清是龙是虎是蝮是长安，你好古老呵！

    忽地，锁呐板胡引出阵阵丝弦，激越辣味的秦腔，随着锣鼓点子爬上墙来。护城河畔，阵阵威严从历史走来。唐王、媚娘今晚来吗？古长安瞬间万家灯火，古城墙仅剩下沉沉一线。

    我背靠墙垛，与妻对视。良久，仿佛自己化为一块苔色斑杂的青砖，化为这古城墙一段优美的小夜曲，至今记忆犹新。

    近有朋友自临潼来信，述说潼关道上，新竖的牌坊上浓墨大字“秦风唐韵”西城门至大雁塔已建立起仿唐城。秦王伟略，有兵马俑惊动环宇；唐王风流，有华清池芳艳传誉。

    历史的断痕既宽且深，没有谁能一步垮过去。而我的颂诗已经草成，黝黑黝黑地填满坍塌的风景。

    长安，你还好么！